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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如梦令

诗的字体是飘逸的瘦金体,其运笔飘忽迅捷,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转折处明显见到藏锋、露锋的运转提顿痕迹,风格相当独特。能写好这种笔画粗细错落有致带有笔锋的字体,全市所有的老师里也找不出一个来。

而不但能用钢笔出一手飘逸瘦金体,还能用粉笔把它写在黑板上的老师,那在全国也是凤毛麟角。吴迪已经不是凡人,凭炼气三层的境界对肉身的精确控制,可以临摹出他看到过的任何字体。

吴迪挥洒而就,写完转过身来,哈哈一笑:“有人说我语文是抄的,说起来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之前我没想着让自己锋芒毕露。三国魏人李康尝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吾本愿藏锋于校园,奈何鸿鹄却受燕雀之辱!”

这下子把自己比作鸿鹄,把罗老师比作燕雀,可把罗老师的鼻子都快气歪了。

吴迪继续慷慨激昂:“古有曹子建七步成诗,今日我吴迪走上三尺讲台,但用六步而已。我堂堂大好男儿,风华正茂,岂会做那窃文沽名、鼠摸狗盗之事!今日此时,如有不服者,尽管上前当场做诗一首,我允你们多加一步,八步为限,尔等可敢应战!”

他放声断喝,气势磅礴,教室里回音袅袅,振聋发聩。

一时间吴迪犹如吕奉先、张翼德附体。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就像吕布在虎牢关前挥动方天画戟,张飞在当阳桥头竖起丈八蛇矛一般,一股当世大儒的狂傲意境油然而生。

他剑眉斜斜飞起,英姿勃发,一双凤眼扫过全场,所有人雅雀无声,竟无一人目光敢与他对视。

吴迪转头看向罗老师,罗老师也是呆立不语,被这突发情况所惊到,她不知道是该把吴迪赶下讲台,还是继续等他来做检讨,一时之间不知所措,耳中只听得吴迪声音再次朗朗响起,却是向自己发起了挑战。

“罗老师,您是语文泰斗,学生不才,欲请老师同样六步成诗,折服学生。”

语文老师兼班主任罗老师从未遇过到这种情况。

倔强的学生在课堂上顶嘴的她见的多了,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对付。但现在有一个学生高高站在本该属于自己的讲台上,堂堂正正要和自己斗诗。貌似恭敬的言辞里还给自己戴上了语文泰斗的高帽,也抓不到对老师不尊敬的把柄,这种情况可是工作几十年来第一次遇到。

直接迸发出老师专用的怒火和威严,赶他下去?其他学生会怎么想?他们嘴上不说,避战的帽子恐怕就会在心里给自己扣到头上,反倒扬了吴迪这个学生的威风。可是要跟他斗的话,赢了还好,万一输了……

罗老师盯着黑板上工整飘逸的瘦金体书法,额头开始沁出微微细汗。她没有注意到自己在权衡的过程中居然考虑了斗诗输掉的情况。这说明她之前确信吴迪语文弱到成渣、考试作弊的信念已经有了动摇。

好在罗老师执掌讲台多年,思路和口才那也是万般灵巧,而且像加特林重机枪一样火力十足。她目光闪动,心思百转,终于在短时间内找到了自认为的破绽,微微冷笑着,开始了反击。

“吴迪同学,你说你是六步成诗,我很佩服。可是我还有两个疑问,不知道你能不能解释一下。第一,谁知道那诗是你什么时候作的,是不是你用六百步六千步的时间想出来的,今天拿来冒充六步成诗;第二,谁知道那诗是不是你作的,是不是你前几天抄袭别人的,今天拿来冒充是你当场作的?”

罗老师反击的言辞非常犀利,句句诛心,直指吴迪哗众取宠,再次抄袭。原本寂静无比的班级里顿时开始有了交头接耳的声音。

“我刚才傻了,没想到这一点啊,他很可能是知道罗老师要批评他,提前抄了一首诗想在罗老师面前蒙混过关,这下可要被揭穿了。”

“就是,就他那语文常年不及格,还敢跟老师斗诗!我看他怎么下台!”

“老老实实做检讨不就成了嘛,干嘛要自找没趣。”

“他以为他的文采比罗老师还高吗?”

“刚刚看他挺有男子汉气概的,为什么要抄诗骗人呢!”

“他诗里还说‘奇才自当傲立’呢,抄别人一首诗,还真把自己当奇才啦!”

“也没准儿他真的是语文学霸呢,之前都是故意不及格的。你刚才没看他本是英豪却坚忍一年嘛,人家吴迪是故意的。”

“花痴,你相中他啦?他马上要完蛋啦,罗老师的怒火可是积蓄了很久啦”

“呸,你才相中他了呢!不过,他的板书是什么字体啊,真的很帅很潇洒呢!”

……

张洁是知道吴迪语文卷子全是靠他自己独立答完的,所以她心里对吴迪有着磐石般丝毫不动摇的信心。但即便如此,她听到罗老师说的这些诛心之语,心里也是紧张万分。

她俏丽的面庞还带着泪痕,睁大了带着红眼圈的楚楚动人的眼睛,一眨也不眨,死死盯着吴迪,小手里的中性笔被握的紧紧的,用力之大使的手指关节血色尽失。

她在内心深处大声呐喊着:“同桌,我相信你,就算全世界都不相信你,你还有我,我相信你。我知道最近的你和以前大不一样了了,你不再故意装成愚蠢懦弱的样子了,你不再用让人讨厌和看不起的假象来迷惑别人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以前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要故意让所有人都讨厌你,但我其实想告诉你,你现在的样子很威风,很霸气,也很帅。如果可以的话,就保持这个样子好了,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我相信你还隐藏着实力,我相信你就是无敌的吴迪!同桌,加油!”

班里的议论声音越来越大,罗老师的嘴角开始了微微上扬,眼睛也咪了起来,紧张的心情变得放松,胜利的优越感油然而生。哼哼,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也敢跟我斗!斗诗?斗个屁!接下来就是我的控场时间了,我要让你后悔不好好检讨,我要戳穿你的画皮,重新还原你那愚蠢笨拙的真实面貌。

她刚要开口说话,吴迪却微微一笑,抢在她开口之前说话了。这种压制的她欲言又止的情形,让她刚刚舒服了点的心情又变得焦躁起来。

“罗老师您刚才又提到了抄袭,对于说我抄袭,我不再多做辩解,黑板上就是我要说的话。”

吴迪转身在黑板上刚才那四行诗的第一个字后面划了一条竖线,使得每一句的第一个字与后面的字被竖线分割开来,大家定睛再看:

千里江山如画,

古今多少豪杰。

奇才自当傲立,

冤辱就此作别。

原来这是一首藏头诗,每一句的第一个字连起来恰恰正是“千古奇冤”四个大字,这次大家便都明白了吴迪要说的话。

教室里一瞬间再次沉寂下来。吴迪通过这特殊的方式,明确地告诉大家,说他抄袭那可真是千古奇冤啊。

虽然说千古奇冤是夸张了点,但就像没人去问李白“白发三千丈”得活多大岁数才能有那么长的头发一样,夸张也是文人墨客们常用的修辞手法。

罗老师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心里的得意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感觉哇凉哇凉的,只听见吴迪继续说:“如果大家怀疑刚才的诗是我提前准备好的或者是抄别人的,那我可以再来一首,这次请大家现场出个题目,我不知道题目自然不能预先准备。OK?有出题的同学请举手。”

此时此刻,吴迪负手站在讲台前,侃侃而谈,甚至请同学们举手,简直是一副身负万千才华,胸中藏书万卷的私塾教书先生的模样,比老师还要像老师。

一时间很多同学产生了错觉,似乎有一个新来的语文老师站在讲台上在给大家上课。这新老师又年轻又帅气,个子高高的,还英俊潇洒,比班主任罗老师好看多了。

教室里依然寂静,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是无一人举手。

吴迪壮志在胸,豪气干云,正欲战个痛快,但环视全场,见无人举手,便再次向老师发起挑战:“既然大家不肯出题,那还是要劳罗老师您的大驾,请您出上一题,且看学生需走上几步方可偶拾一句?”

罗老师被吴迪将了一军,但她毕竟是老谋深算,觉得万一出出题来,吴迪真的编出几句打油诗咋办,不行,得想个办法把打油诗屏蔽掉,必须提高难度才能真正确保万无一失。

她当年也是师范大学中文系的高材生,腹内倒并不全是黑猫警长抓老鼠的本领。短暂的沉默之后,罗老师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她冷笑一声,幽幽说道:“自古诗词本是一家,既然吴迪同学有心当场作诗,倒不如来个简单点儿吧,填上一阕如梦令的词如何?”

罗老师出完题目,心中暗自冷笑,《如梦令》这个词牌虽然只有六句,但对格律和韵脚要求非常严格,必须符合下面的格式:

第一句:中仄中平仄仄(韵)

第二句:中仄中平平仄(韵)

第三句:中仄仄平平

第四句:中仄中平平仄(韵)

第五句:平仄、平仄(韵)(叠句)

第六句:中仄中平平仄(韵)

按现代汉语四声来说,一声二声为“平”声;三声四声为“仄”声;“中”是可以随意。一首词里每一个字的声调,都必须符合格式要求。因此作词也叫填词,需要找符合声调的字填进词中。

除了声调要求外,此《如梦令》的词牌里六句里要押住五句韵脚,用韵还必须符合清朝人汇编的《词林正韵》,而且其中第五句在押韵的同时必须叠句。

所以别看整体只有六句,字数不多,但难度之大远远超出《西江月》等句数略多些的词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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