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妃赔笑说道:“太后娘娘,臣妾这妹子,唯一的好处,就是天性淳朴不知作伪,本性是极好的。人又勤快,而且还有一手极好的按摩功夫……”
太后斜瞟了莲妃一眼,说道:“莲妃,你的本性也是极好的,只是旁人的事儿,不要随意揽到自己身上。芊芊丫头,你有一手极好的按摩功夫?你过来,与哀家捏捏肩膀。”
云袅袅小碎步上前,绕过打扇的朱瀚,站在了太后娘娘的身后。还没有抬起手,却发觉脚背上被人轻轻地碰了一下。
转过头,却看见了朱瀚的目光,略带着乞求。
云袅袅心中一恨,转过脸,脚悄悄伸出,在朱瀚的脚背上狠狠地剁了一下!
云袅袅的性格是长了棱角的,向来不肯吃亏,而且小人物报仇期限绝对不能超过三个时辰。
可惜的是,云袅袅脚上穿的是软底鞋,不是小皮靴。
朱瀚脚上吃痛,当下却是不敢声张,但是脸上的肌肉,却是有些变形。坐在一边的太后看见了,忙问道:“瀚儿,你怎么了?”
朱瀚忙笑着说道:“皇祖母,没有什么,刚才好像是被一只蚊子咬住了脚。”
太后忙说道:“快撩起裤腿看看,可要紧不?柳妃,你安排人,上上下下再搜检一番,可不能再有蚊子。”
太后说话,柳妃忙答应了。朱瀚忙笑着说道:“不用这么大动干戈的,刚才说不定是我错觉……”
这边在闹腾,云袅袅却是眼观鼻鼻观心,开始为太后娘娘捏起肩膀来。只是才捏了两下,却觉得肚子鼓胀得难受!
在云袅袅还没有努力憋住的时候,一个臭屁,就从云袅袅的肛门喷泻而出!
惊天动地,人人听闻。
于是一群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云袅袅身上。附近的嫔妃,纷纷捏住了鼻子。后面的嫔妃,禁不住人人都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太后回过头,厉声问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云袅袅心中一慌,忙跪下,说道:“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脸色铁青,看着莲妃说道:“好好好,这就是你的好妹妹!带进宫来,也不知闹腾了多少笑话!现在更是长了胆子了,居然敢在哀家面前放屁了!”
莲妃脸色一白,忙也跪下,说道:“太后明鉴,臣妾妹妹此事,纯属无意……”
太后冷笑了一声,说道:“无意就如此,若是有意,那还得了!”
却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皇祖母,您怪错人了。方才……那个臭屁,是孙儿放的。”
一句话落下,四周一片静谧,似乎连呼吸声也停滞了,后面那些幸灾乐祸的笑容,也僵硬在脸上。坐着的那个少年,呵呵笑道:“皇弟不是怜香惜玉,所以将这账认下来吧?”
朱瀚笑着说道:“兄长这话从哪里来。方才这个臭屁,的确是我放的。只是皇祖母在前,我不好意思丢脸。但是就这一迟疑,这宫女就代为认账了。”
坐着的那个少年笑着说道:“原来竟然不是皇弟怜香惜玉,却是这个宫女怜香惜玉了,哈哈!”
这话极其恶毒。朱瀚眉头一皱,沉声说道:“皇兄,事情关系到女儿家的名誉,请慎言!”
坐着的那个少年还要说话,却听太后皱眉说道:“好了,沅儿,说话也要有个体统。莫芊芊,你下去吧……莲妃,方才是错怪你了,你且起来。”
云袅袅这才起来,看着朱瀚,心中却有些别样的滋味。一种酸涩从心底涌上来,冲上了鼻腔,冲上了眼角。她很想生气,但是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
天下能送你金钱的人很多,天下能为你认屁的人,也许就只有面前一个。
这种认知,让云袅袅的心愈加压抑起来,各种滋味压抑在一起,杂糅了,发酵了,让云袅袅有些头晕,莫名地就有了醉酒的感觉。
莲妃这才起来,看了朱瀚一眼,又看了莫芊芊一眼。
云袅袅已经退下了,莲妃看见了云袅袅看向朱瀚的最后一眼,那眼神……很是复杂。莲妃略怔了怔,心中升起一种明悟来。
云袅袅浑身已经被冷汗湿透,出外被冷风一吹,竟然是透骨的寒冷。但是也顾不得了,直接奔向茅房,痛痛快快地放了一堆臭屁,这才松了一口气。
出了茅房,却见花丛后面露出一抹黄色的身影,那身影迅捷地出来,拦在云袅袅的跟前,低声叫道:“芊芊!”
云袅袅抬起眼睛,看了看面前的朱瀚。吸了吸鼻子,说道:“皇子殿下,今天的事儿,我是还没有向您道谢,但是就这么一点小事,您用得着这么穷追不舍吗?我向您道谢,我向您行礼,请您让路,成不成?”
云袅袅知道自己不该这样说话,但是云袅袅莫名其妙不受控制就说了这样一番话。
云袅袅的性格是长了刺的,受不得任何委屈。
朱瀚急切地说道:“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我从来也没有说过我是太监……”
“是,你不是有意要骗我的,你从来也没有说过自己是太监。你戏弄了我几个月,今天你救了我一次,咱们之间两清了,皇子殿下,好狗不挡道,请您让路。”
朱瀚一把将少女的手抓住,他看着面前的少女:“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我……只想与你交往,平等地交往……”
一种眩晕的感觉袭击了云袅袅,云袅袅伸手抓住了身后的花丛,花枝上的荆棘刺进了云袅袅的掌心。朱瀚想要伸手扶住云袅袅,但是伸出一半,手又生生止住。
云袅袅终于站定了,她看着面前的朱瀚,眼睛蓦然之间变得异常明亮:“你是谁?你是皇上的儿子,你想要与一个小宫女平等地交往?是啊,你一定觉得很好玩,皇宫中居然有这样一个小宫女,连皇子也不认得,将皇子当作小太监,喋喋不休地教导皇子该怎么守规矩该怎么行贿……你觉得真好玩,于是你就故意不说,你故意不停地来找我……你是看我出丑是不是?难怪你可以随随便便地与皇上对话,难怪你可以上皇上的马车,难怪你可以穿着乱七八糟的衣服满皇宫乱逛!……你故意戏弄我!你……故意!”
对着云袅袅的指控,朱瀚摇摇头,神色里有几分艰难的痛楚:“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戏弄你的意思。你误会了我的身份,我想说,但是……又不想说,因为一说出来,你与我说话就不那么随便了,我喜欢听你说话,说那些寻常宫女不会说的粗话……”
“原来你还是喜欢看我那粗俗的模样!……”云袅袅的声音哽住了,但是她却倔强地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滚落下来,“在你心中,我就是一条好玩的……巴儿狗?养着取乐用的巴儿狗?你喜欢听着巴儿狗汪汪的叫声!”
朱瀚连连摆手:“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开始的时候是觉得你好玩,后来是想要将你当作朋友……”
“朋友?”云袅袅自嘲地笑了笑,“老鹰与麻雀会成为朋友吗?老虎与兔子会成为朋友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龙交龙,凤交凤,苍蝇的朋友闹嗡嗡!别给自己找理由了……我讨厌你!”云袅袅伸手,在怀中一阵掏摸,摸出一个青布小包,一阵扒拉,找出一块玉佩,笔直地递到朱瀚的跟前:“还你!将我的东西还给我!”
朱瀚摆手,嘴唇蠕动,却不知说什么。云袅袅将玉佩扔在草地上,恨恨地说道:“那玉簪我也不要了,今后别说认识我!你今天救了我,之前的事儿,我们就一笔勾销!”
将所有的泪珠逼回了泪腺,云袅袅潇洒地转身,走人。
云袅袅不知道的是,她在掏出青布小包扒拉玉佩的时候,一根碧玉簪从小包里掉出来,落在草地上。
朱瀚捡起了碧玉簪,他想要叫住云袅袅,但是他最终没有叫。
云袅袅绕到一个花丛的后面,泪珠却再也控制不住,奔泻而出。
痛痛快快哭了一场之后,云袅袅很仔细地抹干了眼泪。甩甩脑袋,努力将一些乱七八糟的记忆甩出脑海,云袅袅挂上自己认为最合适、最得体的笑容,大步上前。
太后娘娘不欢喜我,没关系!今天来这里受了气,得吃一顿回去!虽然肚子已经很饱了,但是不能来一趟,啥也不吃!
换作寻常的女孩子,只怕都觉得自己很丢脸,早就躲回自己的小屋子里哭去了。但是云袅袅的神经结构向来异于常人,她认为,丢了脸面应该肚子补,脸上吃亏了,嘴巴和肚子上得赢回来!
傍晚时分,暑气未曾散去。莲妃与云袅袅陪着皇帝,在御花园中散步,后面跟着两个宫女。御花园中,没有半个闲杂人等;四周静谧,只有鸟雀在头顶上吱吱喳喳的聒噪。皇帝笑着问道:“芊芊,今天你却是安静了许多。怎么就换了性子了?”
云袅袅吐了吐舌头,说道:“本来是不安静的,但是御花园皇上要散步,我在边上吵吵嚷嚷,未免不成样子,所以不得已,只能安静片刻……”
皇帝哈哈大笑,说道:“本来以为你学得一两分大家闺秀的模样了,却不想一出口就原形毕露!”
莲妃笑着说道:“皇上,您还说什么‘大家闺秀’呢,我看‘打架闺秀’还差不多。这小妮子最近越来越不听话了,经常说是寻小姐妹,一跑出去就是两个时辰不见人影。臣妾今天本来打算好好惩治惩治她的,却不想皇上吩咐她一起散步,就将事情给耽搁下来了。”
云袅袅迭声叫委屈:“姐姐,妹妹在皇宫之中,也没有几个相好的姐妹,不过就是最近得了空闲,出去找了两趟,说了几句知心话回来,您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地向皇上告状吗?”
皇帝笑着说道:“姐姐这么虐待,果然是怪可怜见的。莲妃,你好歹也看在朕的面子上,这事儿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得了。”
云袅袅大喜,叫道:“皇上圣明!”
莲妃笑着说道:“这话可是皇上您说的,到时候她如果闹出不好的事儿来,臣妾可是不担责任的。”指着前面,说道,“假山那个窟窿里有穿堂风,最是凉爽不过。皇上,咱们去那边。”
一群人绕过树丛,走向假山。琥珀突然“啊”了一声,手指着前面,说道:“皇上,娘娘,您看,哪个不长眼的宫女太监,居然在这里乱来!”
几个人顺着琥珀的手往前看去,就看见前面花丛之中,草地就压倒了一大片;边上还有一些凌乱的脚印,那些脚印有大有小,很显然之前留在这里的,至少有一男一女,或者是一个太监一个宫女。
莲妃脸色苍白,说道:“臣妾管理宫禁无方,还请皇上治罪。”
皇帝一步上前,从边上的月季花花丛上,扯下几根黄色黑色的丝线。很显然,之前的那男女,曾经顺手将衣服搁在月季花花丛上,却被月季花的荆棘勾住了几根丝线;而刚才行走匆忙,所以没用来得及将丝线清理干净。
那几根黄色的丝线……就像是一个榔头在皇帝陛下的头顶上砸下来。皇帝已经年过五十,眼睛却依然好得很;只一眼,他就看清楚,那黄色……是正黄!
皇宫之中,能用正黄色的,能有几人?
皇帝用明黄,几个皇子能用正黄。三个大一些的皇子,两个已经出宫居住,只有一个留在皇宫之中。
皇帝的脸色慢慢转青,厉声说道:“查!朕要看看,到底是那个……宫女,敢勾搭朕的儿子!”说到后面,声音却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自己的儿子——前几天才闯进妹妹的居所睡大觉,今天又在御花园与宫女勾搭,传扬出去……
想起自己对这个儿子抱有的厚望,皇帝无声无息地叹了一口气,心中就有几分颓然了。
皇后已经去世十多年了。自己与皇后的长子,在一次意外中坏了双腿;自己就将希望寄托在三皇子身上。年过十三还未曾让他出宫,就是想着将他留在自己身边,好让他更为方便地跟随自己学习政事。
只是没有想到,竟然闹出了这等笑话!
莲妃低声说道:“皇上,切莫生气。三皇子殿下已经年过十六,精力已经形成,此事也情有可原。按照宫中规矩,皇子年过十三,应该出宫开府……现在还留在宫中,显然已经不甚稳妥。为了殿下的声誉,也为了宫中的规矩……请皇上将三皇子殿下迁出宫廷,也就罢了。只是那宫女……”
云袅袅站在边上,动了动嘴唇,却不知该说什么。她反应素来迟钝,不知道那几根黄色的丝线代表着什么;但是听到皇帝与莲妃的言辞,终于有些明白了,原来——这几根黄色的丝线,竟然将事情牵扯到了三皇子身上!
想到三皇子殿下就曾经在这草地上与人做游戏,云袅袅就觉得有几分不高兴起来;但是不高兴归不高兴,云袅袅还是觉得,作为三皇子殿下资深哥们,有必要给皇帝提个醒:这事儿不简单!
于是咧了咧嘴,笑着说道:“皇上,您先平平气。虽然有这么两根丝线,却也不见得就是殿下做了不好的事儿啊,万一是浣衣房的奴才,在这月季花上面晾晒衣服呢……”
云袅袅插科打诨,皇帝勉强笑了一笑,说道:“芊芊,你安慰人也要找个合理一点的理由,哪个傻瓜太监笨蛋宫女,会在月季花上晒衣服?”
云袅袅笑着说道:“说不定是就像奴婢这样的笨蛋宫女呢……”
皇帝失笑,说道:“如果你也算是笨蛋宫女,那天下就没有聪明的人了……”叹了一口气,说道,“莲妃你的话有理。朕让瀚儿明天就出宫居住。至于那宫女,先查出来再说。如果是一个狐媚子,那自然不能放过。”言辞之间,带着重重的煞气。眼睛定住,指着面前的月季花花丛,厉声说道:“那是什么,给朕拿出来,看看!”
一群人的目光转过去,却见花丛荆棘之中,隐隐约约,露出一只嫩黄色的鞋的影子。
琥珀上前一步,拨开茉莉花丛,捡起了鞋子,看了一眼,眼睛就转向云袅袅,脸色蓦然之间变得有些苍白,说道:“皇上,娘娘,一只寻常的鞋子而已,没什么好看的,估计也没有什么用……”
皇帝冷声说道:“不管有没有用,你先呈递上来!”
云袅袅嘻嘻笑道:“这只鞋子挺大的,之前在这里胡闹的那位,是一个大脚婆娘啊……皇上您可以放心了,三皇子殿下眼界挺高的,肯定看不上这么一个大脚婆娘……”云袅袅正满嘴胡柴,但是声音却蓦然定住!
云袅袅不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似乎是一个榔头在头顶上砸下,又似乎是一个霹雳在头顶上炸响。云袅袅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鞋子,声音变形:“这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