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学生张小山，来自山区，学习很刻苦，成绩也很好。每周，他的兄长张大山都要从遥远的北郊乘18路车到南郊的学校来给他送生活费。我几次见到那大哥，30岁不到看上去却有40多岁，顶着一头凌乱的黑发，穿得破破旧旧的，兄弟俩常常站在校园唯一的老松树下讲话，似乎总也讲不完。走时，哥哥会用力拍拍弟弟的肩，一脸憨笑。而弟弟会在哥哥离去后踮起脚尖凝望很久，直到大哥的背影被涌动的人流淹没。
大哥在北郊的一个建筑工地做小工，累死累活，爬上爬下，每天赚20多块钱。哥哥住简易工棚，吃馒头就咸菜喝稀饭，周末将省下的钱送给小山。有一次，大哥周末没有过来，而小山的口袋只剩下几块钱，他焦急不安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星期一的下午大哥才将钱送到学校，那时小山的口袋只剩下5毛钱了。后来小山才听说，工地换了工头，等民工干完所有活后工头将钱席卷而逃，20个民工的工资都在其中，而最沉重的一份是哥给小山挣的生活费。星期一送来的钱是哥周末到火车站背麻袋挣的钱，两天两夜哥只吃了一顿饭睡了两个小时的觉。看着哥红红的眼圈，小山捧着钱的手在轻颤，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一个工地的活完了，大哥又换了新的工地，依然离小山不远。大哥是行星，而小山是大哥的恒星，转来转去总在小山的周围，不远不近。
小山心疼大哥，要参加学校组织的勤工俭学活动，哥不同意，说：“你好好学习，有哥哩！小山便不再勉强，其实却悄悄地参加了勤工俭学，每晚11点以后去教室清扫卫生，每月能挣200多块钱，而哥来给小山送钱时，小山会照样收下，他知道不收，哥会伤心起疑。然后，将钱存入学校的银行，他有自己的想法：哥还没有媳妇，也没有攒下1分钱，他得给哥攒点钱。我带他们的写作课。一次，我布置了一篇题为《心愿》的文章，小山是最后一个交上来的，读完他的文章后我一夜未眠。小山的爸死得早，哥很早就担起了养家的重任，小山上学的费用都是哥打工挣的。高三时，小山到山外的中学上学。每周，哥都要走很远的山路到学校给小山送母亲烙的饼，舍不得买一口水喝又转身返回。高考前一段时间，哥送来的饼都不如以前那么好吃了，小山突然很想回家看看，看看母亲，看看家门口的大枣树。但哥坚决不让，哥说：“学习好了，妈就高兴。说完，趁小山不注意背过身悄悄抹眼泪。高考时，哥陪考。小山考了3天，哥在不远处的墙角蹲了3天。考完最后一门试，感觉不错的小山来到哥身边，看见那土地上有用树棍写满的“考上，考上，他不禁鼻子一酸，差点落泪。哥俩回家后，小山在院里院外找不到母亲：母亲已经去世一个多月了。后来送的饼全是哥托隔壁的大妈烙的，那味儿再香小山也不觉得香了。那天，小山在母亲的坟头哭了整整一夜。
9月，小山收拾行李要进城上学，哥也要进城，一把大锁锁上了空荡荡的小院，哥俩上路了。小山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读书写字，哥哥在风雨里爬高攀低，日子在指缝间或轻快或沉重地流逝着。小山劝哥找个媳妇，大哥笑笑：“等你大学毕业吧！哥何尝不想娶媳妇，只是他面临着两难的选择：要么娶媳妇，要么供弟上学，他只能两者选一。
作文最后一段写道：“如果有来生，我愿意做大哥的哥。我在课堂上读了此文，许多同学都掉下了眼泪，唯有张小山昂然端坐，表情沉静如一尊雕塑。
兄弟之间多有肝胆相照、荣辱与共的例子，也有“兄弟如手足，妇人如衣裳的褊狭论断，更有曹植被曹丕逼迫，愤激之下写出的千古名篇《七步诗》：“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大山和小山，是支撑起家庭的两座山。在小山还未成功前，大山会背起整个家。中国有“书里自有黄金屋的古训，显然，读书是自古至今人们尤其是农村人改变命运最重要的途径。对于能读进书的孩子，家人更会倾尽全家之力供给他，所以，一个农村孩子的成功，意味着一家人的成功。这就是为什么一个家经常会以“接力的方式顽强地去供给一个人读书：父母倒下了，兄长会毫不犹豫地接棒。
来生继续做兄弟，是对亲情最高的承诺，也是对人性最美的诠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