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睿之想象过很多次重遇王涣的场景,但绝不是现在这样。
小时候陪爸妈看那部热播剧《激情燃烧的岁月》,印象最深的是石晶七年后在火车重逢之前的恋人胡达凯,她说道:“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常躺在那瞎想,你常出现在我幻想的情境中。我希望是在北京,在我们曾经憧憬过一起去玩的地方见到你。我依然是那么年轻漂亮,绝不是像现在这样,灰头土脸的,眼睛上还沾着眵目糊……我昂着头从你身边走过去,让你看见我,但我绝不理你!”
这段话蒋睿之以前不懂,她现在懂了。说这话的时候,石晶带着悲哀,这是她对失踪多年杳无音讯却始终缠绕在心底的他所强调的最后的自尊。
“我昂着头从你身边走过去,让你看见我,但我绝不理你!”想象与王涣重逢的时候,蒋睿之也是这样想的,这可以是一种示威,一种报复。
但现在真正重逢的时候,蒋睿之却做不到了。她只能呆坐在位置上,将身影掩于周围站立的人群,眼神直盯盯地看着不远处立于门边的他,和他身边的女伴。
这是一场蒋睿之就职的公司举办的发布会酒会,邀请的是客户和合作单位。蒋睿之作为活动执行,已经为这场酒会连续加班了半个月,仪式结束酒会开始她才稍稍闲得下来,坐下位置得片刻休息。
然后她就看见王涣了。他身量更高了,肩膀宽了,不仅身形变了,神色也变了,举手投足间似乎有了一种养尊处优的漫不经心。当然,变是肯定的,毕竟,八年过去了。
为什么他会来?她不记得他在邀请名单上。难道他是随他身边的女伴出席?但他身边的女伴她也不认识啊。不过,他一向神秘,就像八年前神秘地消失,再如今晚神秘的出现。她不想再去好奇了,他消失的最初那几年她受够了这种好奇的苦。
她也做不到昂着头从他身边走过,她只是无力的瘫坐在座位上,有点害怕自己被她看见,却也不知道这种害怕是出于什么。
酒会继续热闹着,蒋睿之突然很想回家,她不想呆在这里,一股“热闹都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的冷清。但她不能走,酒会还没结束,她的工作就还没有结束。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蒋睿之拿起,是薄易的电话。是的,快九点了,他每天都这个点打来。她突然不想接,用手一划挂断。几秒过后,手机又震动了起来,依然是薄易的电话。蒋睿之盯着手机,按了关机键。
酒会在10点结束,做完收尾工作,蒋睿之从的士下车已经快11点了。小区安静,高跟鞋声听起来有些突兀,初夏的夜晚还有些凉,她抱了抱肩,突然很喜欢这种静谧,独有的、属于她自己的真正放松的时刻。不用再像在公司一样,整天紧绷着勤奋着,不用对每一个人微笑,她只想面无表情的,享受这一刻的孤独与自在。
她又想到了王涣,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涌了上来,是失落吗?是不甘吗?是怨恨吗?她不确定。确定的是,她的心绪被捣乱了。她无力地坐在了路边长椅上,凉凉的风似乎能让她更清醒。
王涣应该是没看见她的。自她发现他在酒会里之后,她就极力避免他们的碰面,但事实上,整场时间王涣都在跟身边的女伴亲密地聊天,根本不必担心他们拿着酒杯撞到的狗血可能。
蒋睿之宁愿是王涣先看见他,由他来选择是面对她,还是无视她。这样她就不用面临这种局面。凭什么,凭什么从小到大、从头到尾都是她在纠结痛苦。她不甘心。
眼前出现一个人影,蒋睿之抬头,是薄易。薄易没有说话,只居高临下静静地看着她。
冷风一吹,脸上一凉,她好像正在流泪,蒋睿之快速地一擦,问道:“有事吗?”
“本来我是来追究你挂我电话还关机的事的。不过看你现在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饶是我铁石心肠还是要先问候一句,怎么哭了?”
“办完酒会,可以休息一个星期,喜极而泣。”蒋睿之面无表情坦然答道。
“那为什么挂我电话还关机?”
“酒会非常忙,关机接待客户。”
“见客户的话,静音就可以了。”
|“按错了。”
“……”
薄易无话可说了,蒋睿之总是这样,每当他以为和她距离近些的时候,总是会来这么一段刀枪不入的阶段。他从来没有真正接近她。
“吃饭了吗?刚刚过来的时候看见前面拐角处有家夜宵,看起来还不错。”
“那家不好吃。”
“……那哪家好吃?”
“不想出去了,我上楼煮饺子吃。”
“那好吧,走。”说着,薄易就要去把蒋睿之拉起来。
蒋睿之把手臂从薄易手中抽出来,“我是说,我煮给自己吃。”
“你不会这么狠心吧?我从九点等到你现在呢!”薄易抗议。
“我没叫你等,你自己要来的好吗?”蒋睿之无力的说道,还飞了一个白眼。
听到这句话,薄易把手放下,盯着蒋睿之不说话,蒋睿之见状,从他身边绕过走向单元门。薄易转身,恨恨地说道:“蒋睿之,你真的没良心。”
蒋睿之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说话,只见她关上了单元门,耳边传来上楼的声音。
蒋睿之从模糊的梦境中醒来,窗帘些微透光。从床边桌上摸来手机,点亮屏幕,快11点了,无未接电话、无任何信息,很好。
她慢悠悠地起床,慢悠悠地刷牙,很久没这样悠闲了,她无比珍惜此刻。其实目前为止,蒋睿之的人生已经是17岁以来的的最佳阶段了。
租着不错的房子,做着虽然辛苦但薪资不错的工作,虽然她依然不快乐,但那又怎样呢?在漫长的生活旅途中,她已经发现,不快乐、孤独是生活常态,她早早地懂得,也早早地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