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呢？外面风挺大的。”夏琳走到他的身旁，握着他有些发凉的手。
“老范这人，真还有一股英雄情结，想把恒佳办成百年老店。”武锐锋弯下腰，双肘支撑在栏杆上，眼睛望着那轮遥远的月亮：“可是，中国从来就没有一个朝代产生过百年老店，中国没有这种土壤呀。”
“你这话不对！你不去做，怎么知道没有呢？最要紧的就是埋头去做。”夏琳温柔地粘在武锐锋的身上。
“嘿嘿……有意思。”武锐锋笑着，轻轻拔开夏琳前额的刘海。
“你笑什么呀？一脸的鬼笑。我警告你呀，到时办婚礼的时候，可不能这样笑！”夏琳像幼儿园老师训小朋友一样，重重点了点武锐锋的鼻子。
“好，遵命，老婆大人！我是觉得，你说的这话，怎么和单巧云说的那么相似？”
“她说什么啦？”
“她说，爱是不用解释的，爱就是希望一个人好，希望他幸福，这就像你说的，最要紧埋头去干就是了。”
“对呀，你也是做企业的，你都不想打造百年老店，还站在一旁说风凉话，那谁还能去做呢？”夏琳摸了摸武锐锋的头发：“明天记得去理个发噢，又盖过耳朵啦！”
“嗯。”武锐锋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忽然说了一声：“也许，恒佳还不是没有救的。”
武锐锋是一诺千金的人，他既然答应范胜轩“我会好好考虑你的话”，他就真的把对方的话，放在心里琢磨，他的思维效率奇高，这件事在他心里一琢磨，就琢磨出了味道。
“是吗？那你说说。”夏琳兴奋地抱住武锐锋，她简直觉得他那个神奇的头脑中，什么都有。
“方哥现在是恒佳的董事长，他的财产不太多，又特别相信‘有钱能使鬼推磨’，所以我想，也许他的贪婪是可以利用的。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还不算高招，我现在想出一招‘没钱能使鬼推磨’，那才是好玩的呢。”
武锐锋兴奋地搂紧夏琳的肩膀：“来，我跟你说说，你帮着参谋一下，看看这个机会，能不能玩得转？”
夏琳仔细听过武锐锋的计划，双眼发亮地承诺：“好，杭雁那边的工作，我负责来做；老方那边，你把他摆平。事不宜迟，你赶紧给他打电话吧！”
半个小时后，方哥接了武锐锋的电话，说自己刚从北京到深圳，准备明天去工商局办手续。听说武锐锋想见他，他有点奇怪：“那你明天早上来南海酒店，我们共进早餐吧。”
武锐锋放下电话，立刻与坦克做了沟通，虽然他知道坦克对自己的所有意见，都会言听计从，但毕竟这个计划与坦途有重大关系，他必须预先知会坦途的CEO。
第二天上午，在南海酒店的西餐厅里。
自动钢琴弹奏着《维也纳的森林》，方哥和武锐锋坐在一个靠窗的角落旁，他们已经用过早餐。方哥端着一杯番石榴汁，正听武锐锋详细地介绍坦途公司的情况：“您瞧，这是银监会给我们的批复，坦途的加密系统，是国内唯一入选的标准产品。”
“哦，银监会？我很熟呀，有什么要帮忙的吗？”方哥拿起复印件扫了几眼，很自然地炫耀道。
“那就更好了，如果方总能将这个产品，运作成网上银行唯一的标准，那市场空间就更大了。”
武锐锋的计划既大胆又简单：坦途的加密系统，很快将成为网上银行的标准，坦途的身价一定会大幅膨胀，他建议方哥让恒佳以2亿元人民币，先期收购坦途，然后使恒佳的估值增加3亿美元，这样再和爱西进行交易。
“恒佳花2亿元人民币，收购坦途，这一步您是不用出一分钱真金白银的。但您的名下有30％以上的恒佳股份，如果恒佳估值增加3亿美元，您在与爱西交易时，就可以获得将近1亿美元的净收入。”
武锐锋的这盘账，算得既清楚，又极富诱惑力，方哥一想就明白了，一明白就两眼放光：是呀！如果这样操作一把，基本上是不出钱，就为自己赚到一亿美元。
不过，有没有风险呢？最可怕的是，他们的东西银监会并不认可。但这不要紧，我请银监会的人出来应酬一下，不就把一切情况摸清楚了？
至于恒佳的估值高了3亿美元，爱西愿不愿意收购，方哥因为是猎狼团队的核心成员，对他们的底牌摸得非常清楚。他知道，只要有合适的理由，就可以让恒佳涨价，恒佳涨价了，得益最多的当然就是自己，而现在这个加密系统，就是最好的涨价理由。
当然，所有的这一切，都得认真考察评估后再作决定。这些套路，方哥已经在猎狼团队里，摸爬滚打得太熟练了。
方哥心里虽然这样想，但表面上却不哼不哈，仿佛这事对他可有可无。
武锐锋见状，又加了一把非常关键的火：“方先生可能不知道，杭雁也是坦途的重要股东，在里面占了大约15％的股份，如果恒佳以2亿人民币收购坦途的话，其中有3000万是支付给小杭的。”
方哥听了这话，心里不禁飘荡起来：王连富买地成功，杭雁对他很感激，但后来又因为抵押借款的事，又对他有些不满，毕竟这操作还是有瑕疵的。
虽然这种瑕疵，不是方哥引起的，但恋爱中的女孩看问题，总有耍点刁蛮的特权，他俩的关系这阵子一直有点淡，方哥正处心积虑想让自己的心上人，展颜一笑呢。
“行，这事经过正规的评估流程后，我可以考虑。但是这么大的事，必须要经过董事会。”
方哥虽然只是爱西的傀儡，但既然做到恒佳董事长的位置，他的思维也越来越像个董事长：“武总，你知道我在董事会，只有30％的表决权，爱西肯定不会支持这项收购，因为咱们要他多出钱嘛，我不知道还能说服哪些股东，站在我这边。”
“没关系，方总，我能说服范总和其他几名股东支持您，要达成董事会决议，是没问题的。”武锐锋很清楚，他绝对能做通那几个人的工作。
“好，那就这样，顺便我问一句，武总，您这么热心这件事，你的利益在哪里呢？”方哥从不相信天下会有免费的午餐，他心里已经打算将自己得到的那1亿美元，分一点碎末给眼前这位提建议的年轻人，没有他出这招，那1亿美元，方哥连想都想不到。
“方总，不瞒您说，我和夏琳都是坦途的股东，所以我希望那2亿人民币的收购价格，您一定要多保障我们的利益。”武锐锋言辞恳切地请求道。
“没有问题，武总，广东人说‘有财一起发’嘛！”
方哥站起身，很认真地与武锐锋握了握手：“走，咱们现在就去坦途看看，小雁在那里吗？”
果然，不出方哥所料，查理欧完全不同意收购坦途：“老方，咱们这次猎狼行动，已经就差这临门一脚了，现在守门员也没有，你不射门，还折腾个啥呢？赶紧到深圳工商局，把股份过户到爱西名下，咱们就算大功告成了。”
方哥听了这话，默然不语：对你们当然是大功告成了，但对我呢？这么大一件事，我只赚了区区4000万，这和我能够赚到的那1亿美元来比，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呀。况且，那又不是你查理欧的钱，是人家老外的，能赚干吗不赚呢？
爱西的法务部做事非常严谨，他们透过方哥的飞鸿公司来办理抵押借款时，对飞鸿对方哥做了极其严密的法律约定，在他们眼里，方哥就是爱西的一个橡皮图章。但问题在于这个橡皮图章，在恒佳董事会上，却是真正能行使决策权的董事长。
查理欧之所以当时有信心能借方哥过桥，一是这事处理得极快，恒佳不会开多少次董事会，需要方哥摆样子的机会很少，而且还都是在爱西的控制下进行的；二是凭着他对方哥头脑和见识的了解，对方绝不可能想出什么花花点子。
但眼下，问题可有点失控，爱西骑虎难下：本来赶紧把事情办好就完了，没想到半路又杀出这些事。
查理欧特别讨厌被动地改变计划，但他也了解方哥这个人：不要说1亿美元，就是1亿人民币，他马上连自己的亲爹都可以不认，要凭自己和他的交情，让他回心转意，那可是门也没有。
在他的心底，已开始盘算，如何向爱西总部解释恒佳的估值，为何高了3亿美元。
其实，理由也是现成的：因为方哥的股份转给爱西后，爱西就得到了恒佳的控股权，通常在收购中，得到控股权，是必须付出“控股权溢价”的。
什么是“控股权溢价”呢，如果说获得49％的股份要花10亿，但要获得51％的股份，可能就得花11亿，因为51％的股份意味着控股，那2％为何值1亿呢？就因为包含了控股权溢价。
查理欧按捺住心中的不满，一脸愠怒地听方哥谈起坦途的项目。他越听倒越有兴趣：渐渐地生出更多的想法，既然自己可以用“控股权溢价”，来解释消化这多出来的3亿美元，那么何不将这个加密系统，再另外加1亿美元呢？那样，老方转让的恒佳股份，就可以再多出3000万美元。
他把这个想法，向方哥隐晦地谈了。方哥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他一听就明白了：
“好呀！这就对了，老兄，有钱大家一齐赚，有本事就赚老外的钱。这样吧，你那个多出来的一块，我一分钱都不要。哎，这收购价能不能再高一点？”
方哥虽然不想要查理欧提出的3千万美元，但意犹未尽，还是有些既得陇又望蜀的期盼。
“你以为爱西是提款机呀？我这两个数字，还得好好琢磨让他们怎么消化呢！”查理欧知道，他还得对毕马威的会计师们，好好打点一番才行。
由于爱西参股了20％，恒佳的现金短期内非常充裕，因此收购坦途的2亿人民币，很快就发放到各位股东的手里。
毕马威的会计师们，也很快就将恒佳的估值，增加了4亿美元，查理欧上报爱西总部，等待批准。
这么一忙下来，眼看就要过农历新年了。
这天上午，坦克组织搬家公司，将坦途的最后一批办公用品，运回恒佳总部，边对准备锁上大门的夏琳说：“真是留恋这个地方呀！也算战斗了大半年呢。”
“对，这是个风水宝地。咱们现在回恒佳，还得和爱西的那帮人相处，也不知道能不能想处得好？”坦克帮夏琳拿着公文包，两人朝电梯走去。
“会不会和他们相处，还俩说呢，你呀，就别闲吃萝卜淡操心了。”
“武总这两天在干什么，好像也没见他影子？”
“他呀，忙着呢，尽忙些说不好的事。”夏琳半开玩笑地掩饰道。
查理欧发往爱西总部的报告还没有批下来，中国的互联网上已经对爱西控股恒佳的事件，有了反应。
第一篇文章是出现在天涯经济论坛上，一个署名为雅典娜的帖子，标题很是抓人：“美国爱西欲控股恒佳，中国金融安全堪忧”
文章详细说明：恒佳掌握着中国网上银行的加密标准，同时拥有中国顶级的民用加密系统，如果被爱西控股，极其容易形成市场垄断地位，从而改变网上银行的竞争格局，同时也威胁到广大网上银行客户的财务安全……
保罗在猎狼团队中负责监测媒体，这天下午，他最先发现了这篇文章，立刻将它发给查理欧：“Boss，网上对爱西的收购有些评论，您需要看看。”
查理欧看了之后，顿生疑惑：谁对内幕了解得这么清楚呢？他们在猎狼行动最敏感的时候，推出这样的文章，到底想干什么呢？
“只有这篇文章吗？”查理欧将保罗召到办公室，仔细询问道。
“又搜索到几篇，您看，”保罗发现，在短短的二小时内，网上又爆出了几颗“重磅炸弹”：
跨国公司的“斩首式”收购
爱西染指恒佳 意欲何为
商务部为何批准事涉国家安全的收购
……
看着这些不断冒出来的帖子，查理欧背上的冷汗也出来了，他立即召集猎狼团队进行探讨。
“嗨，不就是恒佳内部有人不满，透露了点消息，煽动一些网民叽叽歪歪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方哥知道查理欧为了这事将他找来开会，心里有些不以为然：“倒是你们得催爱西总部赶紧把钱批下来，咱们好早点把这事结了。”
“我觉得咱们必须重视。2006年，美国凯雷集团要收购中国的徐工集团，本来已经水到渠成，但徐工的竞争对手：三一重工的总裁向文波，连续在自己的博客上发文，质疑这次收购，结果引发了舆论关注，最后凯雷只好放弃收购。”葛律师举了个例子，说明自己的担心，然后又分析道：“我们这次涉及到的网络安全标准，恐怕比徐工的机械技术更敏感。而且这些帖子的来势更猛，组织性更强。”葛律师的话很明白，当年向文波单枪匹马，就挫败了全球最大私募基金的企图，现在爱西的形势，可比当年凯雷更不利。
方哥正要说话，查理欧狠狠扫了他一眼：如果当初接受自己的意见，哪会有如此多的变故呢，现在可好，局势越来越朝着不可控的方向滑去。但他的涵养很好，这些话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只是镇静自若地问大家：“面对这种情况，我们应该如何公关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