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读《易经》, 但我读得很慢。
《易经》里有六十四卦, 每一卦我大概要读一周时间。这是因为, 《易经》实在是太难懂了, 即使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研读, 也不敢说就真能弄明白。读得慢些, 有可能体会得深一些。六十四卦下来, 六十四个星期, 一年多时间就这么过去了。《易经》后面有十篇文章, 后人称之为“十翼”, 据传是孔夫子解析《易经》大义的精心之作。“十翼” 的每一篇读下来(不敢说读明白), 七天工夫总是紧巴巴的, 根本不够用。“十翼” 读一遍, 又是二十几个星期。再加上《易经》
前面的文字, 统算一下, 通读一遍《易经》, 大概要花费两年左右时间。
没办法, 像我等这种不是很聪明的人, 只能采取这种比较笨的方法读《易经》。
孔夫子读《易经》, 下的工夫可能比我们还要多得多。有一句成语, 韦编三绝, 形容孔子反复阅读《易经》, 使得连接书页的皮条断了三次。那时候的图书,是写在木片或竹片上的, 中间有皮条相连。柔软的皮条, 可不是那么容易断的。
我曾经尝试反复折叠纸条, 翻来覆去几十次, 纸条依然难以断裂。想想看, 要想使坚韧皮条断掉, 要反反复复多少次才行? 由此, 我们完全可以想象到孔子花费在《易经》上的心血。
现今社会上, 像孔夫子这样下工夫读书的人, 可能已经找不到了。而简单翻阅一下《易经》, 就敢随便对《易经》评头品足的人却不在少数。这也就是我们无法超越圣人的根本原因。
《易经》主要是由文字构成的, 图形很少。但我始终有一种感觉, 那么多的文字, 其实全是从那简单的图形中派生出来的, 所以, 我对《易经》中的图形就更加用心一些。算起来, 用在阅读、琢磨先天八卦和后天八卦上的时间, 肯定不是一个小数字。
伏羲氏的先天八卦有两个图形, 前一个有规律地排列成圆形, 后一个则是横向一字排开, 各有不同。在后一个图形里, 乾、兑、离、震、巽、坎、艮、坤被分了类。先是分成“阴” 和“阳” 两大类, 然后又细分出太阳、少阳、太阴、少阴四小类。从字面上看, 阳被分成太阳和少阳, 可以理解为一个阳气多一些、足一些, 另一个的阳气则少一些、弱一些。阴里面的太阴和少阴, 似乎也可以这样理解。虽然觉得晦涩一些, 粗听下来, 不是很明白, 但总能知道个大概。
周文王的后天八卦显然是从先天八卦中脱胎出来的, 其卦形、卦理和卦义都没有发生变化, 文王唯独将先天八卦的八个卦位做了很大的调整。有意思的是,周文王将后天八卦比喻成一个完整的家庭。在这个家庭里, 有父亲、母亲, 还有六个孩子。六个孩子分别是长子、次子、幼子, 以及长女、次女和幼女。
最初看到周文王的这些文字, 感觉非常新鲜。他的叙述方式, 总能别具一格, 和伏羲氏绝然不同, 显露出强烈的个人色彩。细细研读, 越读越有滋味, 好像总是有特别新鲜的东西在前面引导着, 让你欲罢不能, 情愿一步步跟着深入进去。
八个卦位竟然有着如此密切的亲属关系, 就像真的家庭成员一样, 每个人的地位不同, 扮演的角色不同, 在家庭中承担的责任和义务当然也就不同。
顺着这个思路走下去, 会联想到特别特别多的东西, 甚至可以说是激动人心的东西。
在我们中国, 数千年来, 一家之主的特殊作用, 总是能得到广泛而毋庸置疑的承认。父亲是家族的主宰, 对外交往的第一号人物, 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威。他决定着家族发展的方向, 制约着家庭成员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他要处处起表率作用, 所以, “天行健, 君子以自强不息”, 他不能停下自己前进的脚步, 看上去劳累得很。追究中国文化的源头, 和父亲的位置———乾位, 即西北方位息息相关。西周、东周、两汉、隋唐, 我们的文化和社会基础, 我们在世界上的诸多影响, 大多是在这个方位形成的。
母亲是家庭中另外一位极其重要的角色。一般说来, 母亲总是负责管理家庭内部事务, 料理全家的资产。和父亲相比, 母亲和蔼得多。她更会体贴, 更会关切, 更能细致入微。说到这里, 我们肯定能够理解“厚以载德” 所能包含的丰富内涵, 也不难理解中国西南地区(坤位) 为何享有那么丰富的自然资源。
长子在家庭中的地位极其特殊, 父亲不在或者父亲难以发挥作用的时候, 他会成为无可争议的“父亲”, 统领全家老幼, 支撑起门户。长子是全家未来的领袖, 在他身上寄托着整个家族的希望。身为长子, 必须时时铭记着这一切一切。
有意思的是, 影响中华民族数千年的思想家, 有不少是在长子的位置(震位) 出现的: 孔子、孟子、墨子, 当然还有孙子。
长女是另外一种类型。她往往是母亲最得力的助手, 也是母亲最知心的朋友。家里有什么事, 母亲首先会和长女商量。长女善于料理家务, 天生具有理财和管家的才能, 还能团结弟妹, 和睦一家老小。在家庭内部事务上, 长女常常有一半的发言权。在我们国家的版图上, 长女的方位(巽位, 也就是长江三角洲地区) 常能显示出比较多的富裕和聪慧。这难道真的是凑巧吗?
次子和次女在家庭中的地位很特殊。虽然没有处在决策位置上, 但他们的参与意识总是很强, 总想在这个大的环境中多发挥一些作用, 或者说特别希望有所表现。所以, 次子和次女往往会显现出比较鲜明的叛逆性格, 对父母, 对兄长,他们不会轻易臣服, 经常“独持己见”, 甚至不惜以对立的方式显示自己的存在。
周文王将南方的“离” 和北方的“坎” 定位为次女、次子, 不能不说是神来之笔。南方人的倔强与北方汉子的粗犷, 确实为周文王的妙笔提供了丰富的内涵。
说到幼子和幼女, 当然是父母最疼爱的对象。幼子、幼女会撒娇耍赖, 会利用父母的疼爱争取自己的特殊利益。在整个家庭中, 也许幼子、幼女出力最少,但他们往往获利最多。这是不争的事实, 也是全家都能接受的事实。按照周文王的思路, 东北的“艮” 是幼子, 其广袤的土地和其他资源常令人羡慕不已。西方的“兑” 是幼女, 这里的地下矿产业也可以说是得天独厚。然而, 这两个地区与其他区域相比, 诸如创新精神等等, 确实也存在一些差距, 不能不引起人们的注意。
就这样, 周文王独辟蹊径, 或许也是忽发奇想, 将中国国土的四面八方演化成了各具特色的家庭成员, 其自然风貌、人文特征, 甚至思维形式和行为模式,都被蒙上一层鲜明的色彩, 令人一望而知, 难以忘怀。
既然是生活在一起的家庭成员, 当然会产生多种多样的、有时甚至是相当复杂的依存、对立、支撑诸种关系。
或许, 这就是周文王发现卦与卦相互叠加之奥妙的根源所在。
我们还是先从父亲和母亲的关系谈起。
有一句成语“否极泰来”, 大家决不会感到陌生。然而, 你知道吗? 这里说的竟然是两个卦象: 否卦和泰卦。这两卦均是由乾卦与坤卦相叠而成, 只不过一个是乾在上坤在下, 一个是坤在上乾在下。
如此解释“否极泰来”, 很容易让人一头雾水, 听不清楚。简单一点说吧,乾卦就是父亲, 坤卦就是母亲。夫妻两个共同做事, 很少长期共存共荣, 更少有做得好的。两个人旗鼓相当, 谁也不服谁。如果是在一个单位, 极容易惹出是非。若是在一个公司, 更常常各执一词, 闹得不可开交。所以, 现实社会中, 夫妻两个共同操办一个实体的, 实不多见。当然, 也不排除个别家庭关系处理得比较好的, 夫妻之间相安无事, 功业有成。所以, 一对夫妻之间, 才会出现两种卦象, 才可能创造出“否极泰来” 的精炼语句。
夫妻之间是这样, 那么, 父亲和长子、母亲和长女、长女和幼子、次子和长子、次女和长女、幼子和幼女之间, 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复杂关系呢?
父亲和长子的合作, 矛盾一定很多。父亲要施行自己的权威, 长子已经羽翼渐丰, 这两者之间很容易演绎出起伏跌宕的戏剧性冲突。长子和次子或次女的合作, 也不会太顺利。兄长的地位不算太高, 却常常想显示自己的权力, 而性情多变、缺乏定性的小弟弟、小妹妹绝不可能完全服从调度。然而, 母亲和长女、长女与小弟弟之间的关系就比较容易相处, 遇到矛盾和冲突也好商量……我们会很容易想象到, 这里面一定有鼓励、宽容、嫉妒、怨恨、不满、竞争、同情、怜悯———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纠葛、矛盾冲突。但是, 我们也不难看到, 他们之间还有相互支持、合作与斗争。这一切一切, 完整地映射出了我们所赖以生存的社会。而运用“天人合一” 的理论, 我们又能十分方便而透彻地了解身边的自然环境。
周文王是一位具有大智慧的智者, 他天才地将伏羲氏的先天八卦演化成后天八卦, 又巧妙地将八卦相叠, 运用独出心裁的排列和组合, 形成了六十四卦的特殊格局, 奠定了中华民族后来三千多年的文化基础。
而周文王形象地赋予后天八卦以人格角色, 等于交给我们一把解析《易经》
的钥匙。顺着这个思路走下去, 六十四卦复杂纷纭的变化, 几乎都可以运用这种简易的方法去理解, 大多数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对研读《易经》有兴趣的朋友, 不妨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