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当今世界上, 好像没有人没送过礼, 或者说, 也没有人没收过礼。大到国宾来往, 小到登门访友, 都需要手里拿一点东西, 送给对方, 表一表心意。
尽管每个人送的礼和收的礼大不相同, 其间的差别或许不止千万里! 这完全由送礼或收礼人的身份和地位所决定, 想想看, 民工与民工之间, 福布斯富翁排行榜上的名人与名人之间, 所送的礼品怎么可能一样呢?
然而, 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 送礼人往往要极力揣摩对方的喜好与心态, 尽量争取使自己的礼物具有特殊的意义, 以赢得收礼人的欢心。送花, 要注意品种和颜色; 送吃的, 要注重口味和包装; 送衣服, 要挑选品牌和样式。如果不小心把人家最恶心最忌讳的东西送上门, 那才是自讨苦吃呢, 真不如不送!
所以, 送礼和收礼, 大有学问。
讲一段真实的历史故事。
1923年初春, 四月时分, 正是牡丹花开时节, 身在洛阳的直系军阀吴佩孚过五十岁生日。此时的吴大帅, 正在踌躇满志之时, 作为曹三爷(曹锟, 直系军阀首领, 民国历史上大名鼎鼎的贿选总统) 的得力助手, 可谓“一人之下, 万人之上”。而且, 在刚刚打败皖系对手之后, 直系力量大增, 声震九州。吴佩孚此时此刻做五十岁整寿, 自然惊动了大半个中国。吴大帅府里, 一时车水马龙, 宾客如云, 来自各地的各式各样的寿礼, 堆积如山。
寿礼虽多, 但真正予人以深刻印象的, 却只有几样别具心裁的器物。
一样是北京城里一位有名的大官僚奉送的: 京剧女伶, 而且是名角。
一样是山东同乡张宗昌送的: 八个半尺来高的金人, 绝对纯金, 不带半点瑕疵。
一样是大文人康有为送的寿联, 上联写道: 牧野鹰扬, 百岁功名方过半。下联是: 洛阳虎踞, 八方风雨会中州。
一样是吴佩孚的老部下冯玉祥送的: 瓦罐, 装了满满的清水。
看到这几份礼单, 恐怕没有人不会感到震惊。
京剧名伶, 本就十分难得, 况且又是闻名京城的女角, 白天可以欣赏绝妙的歌喉, 晚间又能侍寝于左右, 这是一般人想也不敢想的超级享受! 而且, 以美人作为礼物相送, 的确是别出心裁。大凡男人均喜爱“声色犬马”, 而京城这位先生一出手, 就占据了声色两字, 其用意之深, 常人确实望之莫及。
吴佩孚是山东蓬莱人, 传说中的八仙过海, 便是从蓬莱腾云驾雾起身的。张宗昌不惜花费数月军饷, 不顾军中可能会出现的动乱, 用黄金铸成八个仙人来取悦吴大帅, 不能不说是用心良苦。谁说张宗昌只是“狗肉将军”、十足的粗人?
从这八个金人身上, 我们不难看出这位直鲁联军总司令的特殊才干。
吴佩孚是秀才出身, 颇通文墨。现在还可以看到的吴氏留下的墨宝, 笔力酣畅, 如行云流水, 很有功力。吴佩孚常用的一方印章“直鲁豫巡阅使”, 以职务称谓为闲章, 十分罕见, 但又十分形象地映射出了他的军阀气质。康有为又不同了, 他有一方十分出名的闲章, 方寸之间, 刻了将近三十个字: “维新百日, 出亡一十六年, 三周大地, 游遍四洲, 经三十一国, 行六十万里”。在当时, 能得到康有为的墨宝, 尚属不易, 而要想得到他的赞誉, 就更是难上加难了。不知道为什么, 连太后和皇上都敢批评的康先生, 对吴大帅的文治和武功却是评价颇高, 笔墨之中, 显露出明显的豪气和霸气。
将瓦罐和清水一并作为礼物相送的冯玉祥, 其用意和那满罐的清水一样清晰: 君子之交淡如水! 冯玉祥是中国历史上可圈可点的著名人物, 他自称“丘八”, 一生艰苦朴素, 总以平民自居。虽然也曾封将拜相, 还做过蒋介石的结拜兄长, 但冯玉祥将军总不忘自己的平民本色, 其特殊的经历和作为, 常常使后人既感到佩服又会觉得惊诧。冯将军手书遗嘱, 要求家人将其骨灰埋在树下, 待绿树长成, 为学生做桌椅, 以为读书之用。类似的遗嘱, 相信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份!
四份寿礼, 在吴府上下引起了相当大的震动, 人们不免议论纷纷。但作为“寿星” 的吴佩孚先生是怎么想的呢? 他没有明说, 也没有分别作出细细评价,只是吩咐账房给康有为先生回赠了五千大洋!
这可是一分重重的回赠。五千大洋, 按照现时的物价, 可能折算近百万元人民币。如果把这五千大洋算作稿酬, 这样的标准, 应该是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了!
回顾这一段历史, 联系到现今的生活, 常常会有某种啼笑皆非的感觉。生活在前进、变化, 但我们时常可能看到前人留下的痕迹, 有时候, 这种痕迹还可以被称为历史。
应该可以看到, 现在的某些送礼人(常常是些有身份和地位的人), 几乎是完完整整地继承了上面讲过的京城大官僚和狗肉将军张宗昌的衣钵, 官商勾结或是官官勾结, 用重金和美女贿赂他人, 以谋取私利。唯一值得说的是, 现在的某些人, 可能比张宗昌之流更无耻。因为, 现时的行贿, 有时还打出冠冕堂皇的旗号, 做出某些极为高尚的动作, 既做婊子, 又能树立起高大的牌坊。如果张宗昌在世, 也只得自叹不如、甘居下风了!
康有为式的礼品, 时或也能见到, 但不会太多。现在的人们, 好像更强调实际利益, 对于“虚名”, 不是很在意。
而冯玉祥将军的举动, 大概只能留存在博物馆或人们的口头传说中了。如果现时有人也来模仿冯玉祥将军, 在自己的上司过生日的时候送上一罐清水, 很有可能会被认为“精神不正常”!
当然, 有时还有另外的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比如, 联合国成立五十周年时, 中国送出巨鼎作为礼品。这很令人不解。鼎在中国历史上有着特殊的意义,它已经成为国家形象和权力的象征。旧时, 问鼎中原的含义就是打听鼎的重量和制式, 其隐含的目的就是夺取国家的最高权力。现在, 我们却将象征着国家形象和权力的器物作为礼品送人, 岂不怪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