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落一地香
尤培坚
这是一个名叫山坑的地方，在一个杂树包围的小山凹里，斜拉拉地摆放着一些土木结构的房子。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正是正午。村子是空荡荡的，静得让人有点惊慌。
我背着行囊，从遥远的家乡进山，手里提着同学托我带的虾米鱼干，到同学任教的学校找他。当我从那条半是石头半是泥巴的山路钻出头来的时候，我蓦地发出一声惊呼，眼前那一棵棵低矮却茂盛无比的栀子树盛开着满树雪花样的花朵儿。闽侯的山区，是盛产充满苦味的果子树的：柿子树、野梨子、苦柚子乃至这满身荆棘的栀子树。让人惊奇的是，这满身是刺的栀子树，却偏能开出洁白如雪、芬芳无比的栀子花。当夜色开始降临的时候，我常常一个人到那些鲜有人迹的山脚下，去细细寻觅那一树洁白和美丽。这，似乎已经成为了我在山区工作几年的习惯。
穿过那片茂密的栀子树林，看到了一地的“雪花银子”。我爱怜地俯下身子，捡起一瓣两瓣的洁白，闻着那空灵的寂寞芬芳，我感到了痛楚和凄凉。“寂寞自看栀子花，空落一地闲愁生。”
正恍惚间，突然看到有一个黑衣黑裤的妇女，手提一个竹篮，跨进了栀子树深处的菜园子。那菜园子里有几茬葱绿的芥菜和几行红彤彤的辣椒。那妇女掰下几片芥菜的大叶子，再顺手撸下几个红辣椒，站起身来，望我一眼，微微一笑，然后踏上栀子花一地的小道，消失在满目的洁白中。这些山里的妇女，总是有着纯朴和勤俭的品质，在贫苦的生活中，她们善于运用自己的智慧，把家务事打理得井井有条，想方设法地让一家人的日子过得温饱有余。
我顺着鸟声乍起的竹林，向着学校的方向走去，我准备在这个满是栀子花的山村，住上一宿，我要好好休养我疲劳的身心，更重要的，我要细细品味一番来自这山林里的关于一种花的呼吸。突然，我听到了一阵笑声传来，就见前头走来了两个小巧玲珑的姑娘，她们手里各提着一瓶红色液体，不用问我就知道，这肯定就是酒了。山区的老酒，芳醇而且后劲十足，莫非，这两个姑娘家有喜事，或家有贵客，要好好地让客人醉一番。
“栀子花落一地香，一时不知故友处。”我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山坑，就笑着向两位姑娘请教，那两位姑娘一听我询问学校的方向，就抿嘴一乐：“来了，客人来了，跟我们走吧！”于是，高兴地跟着她们，踩着不时飘落的栀子花，顺着蜿蜒的山道走了不到三分钟，就看到了两棵大树下的小学校。
同学早在校门口等我，见我从栀子林中冒了出来，他大声打趣着：“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哈哈，还带着大乔小乔一起来了……”我们都大笑，大家相跟着迈进了学校的食堂。说是食堂，其实很小，只摆放着一张八仙桌，土灶里还“噼噼啪啪”地燃烧着干松柏枝。桌子上早就摆放好了几盘菜，我低头一看，“哇”，野味不少啊！有野兔肉、山鸡肉、野猪肉，还有一盘冒着酸味的糟菜！
山里的教师，不但善良憨厚，而且对人十分热情。今天见来了客人，他们更是显出好客的一面，你敬一碗，我敬一碗。到我们喝得差不多的时候，天色已是黄昏。我起身到门口那两棵大树下的石头上小憩。一个教师给我递来一牙杯热气腾腾的茶。我一看，那茶水上还飘着几瓣栀子花呢。我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茶啊？”那个教师微笑着告诉我，这是我们这里独有的栀子花茶啊，它不但香气浓厚，而且清热解毒，是解酒的好饮料。首先要将半开放的栀子花折瓣，摘去梗、蒂、花萼，薄摊除去表面水，放到洁净的团簸上，接着取一些清明茶叶铺上，一层茶叶，一层花，充分拌匀，再放到茶箱或茶袋里，开始窨制，也就是熏制。窨制时间以18小时为最佳，因为此时花茶香气最浓。
我好奇地呷了一口，那茶果然有一股幽香溢出，入口不苦，还略带甘甜，几口下去，人果然清醒了不少。果然是好茶啊。不禁想起杜甫的《江头四咏栀子》：“栀子比众木，人间诚未多。于身色有用，与道气伤和。红取风霜实，青看雨露柯。无情移得汝，贵在映江波。”
本文首发2008.4.15《石家庄日报》
爱情的江湖
尤培坚
爱情是什么？爱情是男女双方真挚诚实，互相仰慕，并渴望对方成为自己终身伴侣的一种深厚而专一的感情。而江湖呢？似乎江湖这个词充满了纷争和拼杀，当把爱情和江湖联系起来，这个关于爱情的江湖，就开始变得浪漫起来。可就是这样的浪漫，难免还会充满着一些纷争的。是啊，关于爱情，那些争风吃醋的故事是一再地不断上演，为了追求到自己心仪的对象，多少男男女女都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到了最后，靠着“一才（或财）二貌三多说四皮厚”的招数，终于能者为王败者哭泣地分出胜负来了。
可却有另一种的爱情招数，却与以上的正规招数不同，它采用是“无招胜有招”，在爱情的江湖上，最终抱得美人归。武侠传奇中，这无招胜有招乃是武功的最高境界，而放在爱情上，似乎也是赢得爱人芳心的一大法宝。为了描述这个关于爱情的江湖传说，我不得不用下面这个例子来说明。
在大学里，我有两个同学，一个姓万，一个姓马。小万出身比较好，他的学习也好，在学校里，他可是个名人啊。平时他就喜欢高谈阔论的，在大学聚会的场合上，常常见到他活跃的身影。而小马呢，由于来自贫寒的家庭，平时节俭朴实，他把更多的时间花在学习上。我、小万和小马同住在一个宿舍里，闲暇的时间，我们这些男生，谈得最多的不是事业，而是爱情。
大二那年，小万喜欢上了隔壁班的一个女孩子小雅。小雅出身高贵，父亲是本地一家大型企业的董事长，而小雅也是身材高挑，貌美肤白，堪称“校花一族”。喜欢上小雅的小万口才好，人也长得有模有样的。为了追求到心仪的女孩子，小万整整花了一天的时间，把自己关在宿舍里，炮制了一封“万言求爱书”。小万央求小马和我把这封信交给小雅，为了小万，我和小马冒着被美女摔嘴巴的危险，把这封信塞给了小雅。也许是这封情真意切的情书打动了小雅，过了不久，我们果然见到小雅和小万一起出去散步了。
尝到爱情滋味的小万自然得意洋洋，晚上聊天，他问我和小马是否看上了某个女孩子，我说我只是一个其貌不扬的人，自然是没人看上我。而问到小马的时候，小马竟然支支吾吾地说他看上了一个女孩子，我们逼着小马说出女主人公，可小马竟然死也不说。为了帮小马，小万“刷”地一声把他的那份“万言求爱信”拍在了小马的床铺上：“得了，兄弟，我把这封打动无数美女的求爱信给你吧，你模仿模仿，然后再去追求那个女孩子。我敢保证，有了我这封求爱信做丘比特之箭，保证你所心仪的那个女孩子看上你！”我老琢磨：这信不是给了那个小雅吗，怎么小万又拿回来了？我不由低头看看那封求爱信，不由“哈哈哈”地笑起来：原来，这是小万给小雅那份的求爱信的复印件啊，看来，小万对自己的文笔还是蛮欣赏的，连求爱信都要备份啊。
可我们没有想到的是，小万和小雅的交往没有多久，两人就断绝了来往，我们仔细向小万询问事情的经过，小万只是丧气地说道：“哎，这只是一份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的爱情啊，没有经过的。”不久，小万又把给小马的那封求爱信复印件拿了回来，他说，他还要靠那封求爱信打点自己的爱情江湖呢。
整整四年的时间，小万都把自己的时间花在了所谓的爱情江湖上，大家都戏称小万是大学里的“情场一哥”。“情场一哥”有时也指点我和小马要如何博得美人归，无奈我和小马都是爱情的笨瓜，整整四年，我们愣是只有单相思的份，而没有拥有过一次大学里的爱情。
大学毕业后，我们都各奔东西。我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工作，而小万和小马都留在了母校所在的城市打拼他们的天下。一天，我突然接到了小万的电话，电话里，小万叹气连连：“兄弟啊，我现在才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爱情江湖。”小万的话让我感到莫名其妙，我奇怪地询问道：“这话怎么讲？”
小万告诉我，大学毕业后，由于在大学里没学到多少本领，他先前找的工作都不理想，半年后，他到一家大公司应聘，他很是顺利地进入了公司，成了一个企划部的员工。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大公司董事长竟然是小雅父亲，可更让他想不到是，这家公司的副总竟然是小马！小马见到小万也成了这家公司的员工了，很高兴，那天还特意请小万吃饭。吃饭的时候，小马还特意带着他的未婚妻一起去。
“兄弟，你猜猜，小马的未婚妻是谁？”小万沮丧地问我。
“不会是小雅吧？”我也是有点困惑。
“对，就是她！现在我才明白了，在爱情江湖里，小马才是真正的高手。小马在大学里看起来默默无闻的，其实，他是在累计自己的阅历和本事呢。只是，我不知道，我那封万言求爱信是否帮了小马？哎，不说了，都怪我，在大学里浪费了太多的学习时间了，现在，我已经在小雅的公司里辞职了，我呆不下去啊……”小万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知道，小马在大学里拼命地学习，一到放假，他都跑到外面的公司去打工，累计自己的工作经验。大四那年，他就曾告诉我，他已经在一家大公司找到了自己的出路，老板说了，只要他一毕业，就请他过去做事。我也知道，大二那年，小马支支吾吾地说他看上了一个女孩子，我们逼着小马说出女主人公，可小马竟然死也不说的那个女主人公，就是小雅。
看来，在真正的爱情江湖里，像小马这样，通过自己的奋斗，先取得自己事业的成功，然后再博得美人归的人终归是少的。在爱情江湖里，小万采用的是万人皆知的花拳绣腿，而小马采用的是无招胜有招的爱情秘技。
本文首发2008年4期《青春潮》
心奴一族
尤培坚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我们这帮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出生的人，都已经人到中年了。人到中年了，所以，我们有更多的时间来反思自己的过去，往往，这些反思，却让我们陷入更深的困惑之中。
为了生活，为了子女，我们这些人大部分都抛出自己的存款，买了一套几十到一百多平方米的房子，然后，就开始做一个按揭奴了。每个月，工资一到，取出的钞票还没有捂热，就要把这些钱存入还贷的银行。有时，看到一些很满意的物品，我们愣是不敢买，怕的就是花掉了这笔钱，这个月的猪肉就没钱买了。
而事业，有时也不是我们所想的那样一帆风顺。同年龄的人，有的已经是大权在握的当地官员，有的则已经是腰缠万贯的款爷。同学聚会，我们这些拿着可怜工资的同学只能低声下气地坐在饭桌的一角，听着这些出人头地的同学的高谈阔论。
人到中年，难免身体开始衰弱，有时候这里疼那里痛的本是正常，但是，疑神疑鬼的心态却让我们日渐恐慌。有时，去看望得了重病的友人或者同事，回到家来，也开始设想自己假如得了这种那种的重病会怎么办？恍恍惚惚中，我们的心就被恐惧抓牢了，每天沉迷于假设的陷阱，不成为心的奴隶才怪呢。
其实，这些症状，就是我们这个纷繁复杂，高速运转的社会带给我们的一种病态的思维。我们在巨大压力或者巨大的心理失衡的情况下，难免会成为新生活中的心奴一族。当时间推移，但你的心态日渐平和，你就会发现，人生其实就是在许多的压力中挺过来的。有时候，一篇文章，一个电视节目，一个友人的良言，或许会让你心头一震。这时，摆脱你心奴状态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摆脱心奴，做生活的主人吧。
本文首发2008.4.18《三江晚报》
指甲菜青青
尤培坚
那一年，我到一个叫尾桥的山村支教。那地方，一到春天，春风送暖，尾桥的山坡上，就爬满了青青的指甲菜。指甲菜生长在倾斜的山坡上，短短的藤条上长满了青青的叶子，叶子呈椭圆形，而且厚实，充满了肉质感。
春天是踏青和采野菜的日子。那时，每逢周六周日，我带着几个熟悉野菜的学生，跑到背阴的山坡上，采摘那满山玲珑生长的，碧如翡翠的指甲菜。采摘完毕后，我就带着孩子们，把那些儿指甲菜放进潺潺流淌的溪水中浸泡，洗涤干净。偶尔，我还从溪流的石缝中捞到一些溪螺，带回学校，我要用溪螺的清汤来煮指甲菜，据说这样可以去火，而且可以治疗身热、咳嗽等常见的小疾病呢。
煮指甲菜，也是一种艺术。首先，把洗净的指甲菜，放入锅中的沸水，三五秒后，马上捞起，接着，把溪螺的清汤煮沸，然后加入盐巴和味精，甚至可以加入些切得细碎的生姜丝，然后放入指甲菜。汤沸即刻把指甲菜和汤装入白瓷碗中。瓷碗白而温厚，菜和汤色碧如玉，美美地吃一口，指甲菜是如此的鲜嫩爽口；喝一口菜汤，味道是如此的鲜美清香。如能再有几圈面粉烙饼，一碗陈年老酒，就着指甲菜和汤，在静寂的山间，看着风生水起的绿色漫了过来，真是一种物质和精神的双重享受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