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大的一个家就这么散了。金公子想去洪公子家借住,便拖着沉重的步子向他家走去。
像往常一样敲门,家仆也像往常一样开门,并且像往常一样笑眯眯地看着他,问:“金少爷,找我们家二少啊?”
金公子点点头,说:“是啊!不用通报了,我直接进去就行。”
家仆拦住他,说:“不行啊!”
金公子问:“有什么不行?我们很熟的,整天一起玩,比亲兄弟都亲。”
家仆苦着脸,说:“小的知道,可是……”
金公子问:“可是什么?”
家仆说:“可是,他不在家啊!你进去有什么用?”
金公子愣了一下。
家仆说了声“对不起了!”便迅速将门关上。
金公子回过神来,又上前去拍门,可是已经迟了,无论他怎么喊,人家都不再开。
金公子又来到高公子家,“啪啪啪”拍门。高府大门缓缓开启,高公子和家仆像不认识似的打量着他。
金公子有些不悦,说:“怎么不让我进去呀?”
说完就要往里走。
高公子拦住他说:“你是谁呀?”
金公子一愣:“怎么?不认识我了?”
高公子反问:“我们认识吗?”
金公子吃惊地说:“我们整天在一起打牌,你怎么……”
“打牌?”高公子冷笑一声说,“你打得起牌吗?”
“你走吧!我们公子还有牌局。”家仆说完就要关大门。
金公子死死撑住说:“你怎么连一起长大的朋友都不认了?”
家仆将他一把推开,说:“笑死人了!我们公子怎么会有像你这样的穷酸朋友?”
说完,猛地关上大门。
金公子扑过去,拍着大门喊:“求求你,让我借住一宿吧!我从来没在外面过过夜啊!”
大门再也没有打开,倒是有许多人骂他是疯子。
金公子停了下来,心中感叹:真是世态炎凉啊!平时称兄道弟的人,到了紧要关头竟然谁也不管。他现在终于知道什么叫“酒肉朋友”了!
街道上人来人往,他却感觉如此孤单。
他躲在墙角过夜,好不容易挨到天明,感觉饿极了,就来到早餐店前。
店老板姓熊,他认识。
“来份烧饼夹油条,外加一碗豆浆。”他说。
“好呐!”熊老板高声应道。
金公子转身想找位子坐。
熊老板像是想起什么,说:“等一下,金少爷,还有钱吗?”
金公子搜罗全身,苦笑着摇了摇头。
熊老板说:“实在对不起!那请往别处去吧!”
金公子很生气,说:“熊三泰,你以前老上我家借钱,难道都忘了吗?”
熊老板说:“可我都连本带利还了,从来没有拖欠过。”
金公子说:“那我吃份早点,你先记着账,这也不行吗?”
熊老板说:“不是不行,我看你平日游手好闲,啥也不想学,如今落了难,吃了我的早点,将来怎么还?你还是走吧!别妨碍我做生意。”
金公子气愤地说:“不就一份早点吗?你简直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给看扁了!”
熊老板不再理他,金公子悻悻地离开。
到了中午,金公子饿得实在没办法了,就抱着肚子喃喃自语:“这么饿怎么办啊?这么饿怎么办啊?不找点吃的不行了……”
他见饭馆的后门旁放着个泔水桶便跑过去,刚想伸手拿,忽见厨子端了盘剩菜出来倒。他怕被看见,连忙背过脸去。
厨子没有注意他,倒完又进去了。
金公子转身上前,在桶中捡食残菜剩饭。
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便立即躲起来,等人走过后,他又回去捡食。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他又不由自主地走回自己原来的家。这里大门紧闭,他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去了,忽然看见父亲的塑像像垃圾一样被人扔在门外,便走上前去,摸了摸塑像的脸,忽然痛哭起来,说:“爹啊!你真是不够意思,为何不多留一点财产?导致儿子我现在流落街头,无家可归!”
行人纷纷驻足。
“那不是金少爷吗?”有人认出来了。
“他把那么多家产全都败光了,自己不思悔改,还来埋怨父亲,唉!”一个老人叹道。
“真是不孝啊!”大家都这么说。
金公子就当没听见。他忽然想到父亲当初铸这塑像是花了钱的,那它就应该能卖钱,于是便找了辆破板车,拉着父亲的塑像高声叫卖。
满大街都是他的叫卖声:“卖塑像,卖塑像啊!这么大尊塑像,便宜卖啊!”
行人纷纷摇头走开。
他又拉到杨记饭馆前,停下脚步问:“杨掌柜,买塑像吗?”
杨掌柜连连摆手,说:“不买,不买!”
金公子又问:“那跟你换顿饭好了。”
杨掌柜说:“不换!快拉走,别挡着我的客人!”
金公子看着他的背影说:“哼!真是小气,这么大尊塑像,一餐都不给换,以前白借给你钱了。”
说完,他又拉着父亲的塑像走了。
杨掌柜一个劲地摇头,说:“这个不肖子!挥霍完了家产,连父亲都拿出来卖了。”
行人们也指指点点,数落金公子的不是。
金公子喊了一天,也没人买他父亲的塑像,他便拉到了法王寺。无怨和无悔率师兄弟跑来。
空空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
金公子累得满头是汗,说:“小和尚,这个塑像卖给你吧!”
空空严厉地训斥:“这是生你养你的父亲,你怎么能轻易卖掉呢?”
金公子说:“什么我父亲?我父亲早就死了!”
空空说:“虽然令尊往生了,毕竟照他模样塑的……”
金公子不耐烦地打断他说:“哎呀!别说那么多废话,你们这庙里就是放泥胎的。干脆,你们把它买了,给我点钱。好不好?”
无怨喊道:“公子!”
金公子问:“你们到底掏不掏钱?”
空空说:“不是我们不掏钱,是我们根本没钱。”
金公子说:“骗人!你们的庙盖得这么大,怎么可能没有钱?”
空空说:“那是施主们捐献的!”
金公子打断他说:“行了!行了!本少爷已经来了,你们是出家人,慈悲为怀,不能让我空跑……”
空空问:“你又想干什么?”
金公子威胁说:“如果你们不肯掏钱的话,那我就血溅山门!”
说完,他摸了摸额头,一副要自杀的样子。
寺僧们面面相觑。
无怨说:“你分明在耍无赖。”
金公子装傻,说:“我不管五赖、六赖,快点选择吧!是给钱还是看着我死?”
无怨说:“碰到这种人,真是没辙!”
无悔也说:“空空,答应他吧!”
空空无奈地说:“那好吧!我们接下。你要多少钱?”
金公子说:“一两银子就行。”
空空说:“我们出二两银子,但不是买下这尊塑像,只是给你救急。”
金公子高兴地说:“好!好!给钱就行!快点吧!本少爷等着急用呢!”
这天,金公子坐在面摊上,像饿死鬼般狼吞虎咽。
邻桌食客都为之侧目。
金公子饱餐一顿后,还把碗底舔了个干净。
老板无意间瞥见,说:“金少爷,没吃饱就再来一碗吧!”
金公子欣然点头:“好啊!”
老板伸出手,说:“那你再付两文钱。”
金公子掏遍全身,发现又身无分文了,便说:“先赊着,改天我一定还。”
老板摆手说:不行!看你这副样子,那要等到猴年马月?
金公子站起来,说:“不行拉倒!有什么了不起?”
说完,他起身就走。
老板对着他的背影大声说:“是没什么了不起,真正了不起的,是有没有两文钱?”
金公子回过头来,想要发火。
老板瞪他一眼说:“怎么?你还当是从前啊?”
夜幕降临了,街上空无一人。
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的金公子,捧着个破碗,到大户人家去拍门。
一个家仆问:“谁呀?”
说完便打开门,探头看了一眼。
金公子满脸堆笑,说:“好、好心的大爷,赏碗饭吃吧!”
家仆生气地挥挥手,说:“臭要饭的!快点滚!别把我家门弄脏了!”
金公子很生气,问:“你不施舍就算了,干吗骂人呢?”家仆蛮横地说:“骂你又怎样?再不走就要打了!”
金公子很害怕,连连后退,说:好好好!我走!
我走!我走就是!别那么凶嘛!
他一边后退一边自言自语:“这里原来就是我的家嘛!”
一回头,撞在一个轿夫身上,忙说:“对不起!对不起!”
一个仆人过来,一把将金公子推倒在一旁,轿子走了过去。
金公子蹲在地上看。
轿子落地,一个贵人下轿。
金公子吃了一惊,那是贾狗。
金公子心中暗喜,原来他没走啊,今晚我走运了!
衣着光鲜的贾狗手持折扇,神情傲慢地下了轿。
家仆上前行礼,说:“老爷,您回来了!”
金公子冲上前去,喊了声:“贾狗!”
贾狗停下来回头看。
金公子说:“看什么看?我是你家公子。”
贾狗厌恶地说:“你来干什么?”
金公子说:“别废话了!快弄点好吃的来,本少爷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贾狗冷冷地说:“吃没吃东西,那是你的事。为什么跑我家来?”
金公子大吃了一惊,再看门头,赫然写着:贾府。
他退后一步说:“这、这是你的家?”
贾狗指着门头说:“不认识字吗?贾府。这贾府就是我贾狗的家。”
金公子连连说:“这怎么可能?”
贾狗说:“怎么不可能?”
金公子说:“这是我的家呀!”
贾狗说:“可现在是我的家。”
金公子明白了,骂了句:“你这个不是人的东西!”
贾狗怒道:“你还以为自己是少爷呀?居然在我府上骂人,你还记得以前是怎么对我的吧?想不想我也那样来对你?我曾经发过誓,你加在我身上的一切,我都要加倍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