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前，太子妃屏退未央居内一干人等，只留下心腹窦芸，问道：“去顺河县的回来了？”
“回来了。”
窦芸点头，跟着详细汇报道：“说是李府那边口风守的紧，辗转打听了几个有脸面的下人，瞅着竟像根本不知有此事；窦奎思量着，这种事也不好摆到明面上往深挖，便着人悄悄的到了静好庵，几番周折，才从一个常在那姑子跟前服侍的小丫头口里撬出些消息来。”
窦奎是窦芸的堂弟，窦芸这做堂姐的，自想多为弟弟描绘几句。太子妃秀眉一挑，似对这些查访的过程并不敢兴趣，只微微颔了颔首，示意他往下说重点。
“那小丫头说，依稀是有过这么一回事的，当时她就在一旁伺候着，屋里除了姑子，就李府的老太太带着两位小姐。起因是李老太太与姑子闲话，提及两位小姐接了选秀女的帖子，叫她帮着看看前程。那姑子自说些大福大贵的应承，只是眼神不经意地往三姑娘身上一瞥，突然愣了下说，‘这姑娘将来是要母仪天下的’。”
窦芸边说边小心观察着太子妃的反应，听她鼻孔里发出一声冷笑，便将身子躬的更低些，也陪着笑道：“李老太太大抵也觉得无稽，当下啐了那姑子一口，笑骂她不安好心，姑子自知失言便未继续，转而聊了别的。事后也并未特意对小丫头叮嘱什么，只是那丫头素来不是个多话的，又跟在姑子身边见过些世面，并未将此事真正放在心上，经人旁敲侧击了好一会子才想起来。”
说完这些，见太子妃眉头紧锁，又宽慰道：“不是婢子多嘴，倘那李三姑娘此番被分到了别的府上，倒有必要防着几分，可现下到了东宫里，还不是任您拿捏的？您这太子妃的位置坐上去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上边儿又有皇后娘娘罩着，有什么值当的费心呢。”
话是这么说，然则太子妃想到自己虽是皇后的外甥女儿，可一向因性子急躁，在她面前并不真正讨喜，又想到李家丫头自入东宫以来一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自己有心调教吧，又碍于之前的“东宫事件”，这姑娘虽不是荣宠加身，却常有太子挡着，难免给她添堵。再想到自己这太子妃的位置是怎么来的……
一时心烦意乱，便沉声道：“行了，你先下去吧。”
待窦芸应声退下一段，才有想起来叫住，问：“那静好庵的姑子？”
“窦奎做事您还不放心么，姑子连同小丫头……”
窦芸默默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太子妃方觉的心下稍安。
打发她下去，自己支着脑袋琢磨：此事往小处可以一笑带过，往大了可是能掉脑袋的，李府有家有业的当不会自掘坟墓——李家四姑娘（李湘）倒还有点脑子，知道借别人的舌头——曹薇是断不能留了，区别只在于怎么个死法。
最理想的当然是嫁祸到李三姑娘身上，漂亮的一箭双雕。
……
太子妃想这些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边计划尚未成熟，太子先出事了。
起因是春天来了，太子闲的蛋疼，就心血来潮攒了个场，与自家兄弟以及皇亲宗室里同梯的几个年轻人一起赛马。
其中，成平郡主的小儿子郁灵述向来看不惯太子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按照目前官方的说法，就想使点儿小坏来着，不想却把自己折了进去——从马上翻摔下来紧接着就被太子策马碾压过去，浑身多处受伤不提，最严重的还是左小腿，据御医鉴定为粉末性骨折，不出意外的话基本就终生残废了。
秦相知听说时都觉得肉疼不已，可怜的孩子，才刚二十岁啊。成平郡主接到消息更是直接哭晕了过去，醒来就往宫里来找皇帝……接着哭。
这成平郡主的父亲与已故的太后是一个老奶奶/的，正经论起来，皇帝还得管她叫声姐。本来扯的就远，再加上太后老人家都撒手好几年了，皇帝对她也没什么亲戚之情，见这女人一上来就伏地恸哭——边哭边诉说自己幼年丧母、中年丧偶，到了老年虽不说丧子吧也没差多少了的惨痛经历，好像这些不幸全是他家一手造成的，恨不能当着她面把太子撕了方能平复——就有些不耐烦了，好歹看在她老父亲的面子上才强忍下来。
既说到马场惨案，也不能全听她一面之词不是？就把当事人一起宣过来对质，结果却更加扑朔迷离了：有那事不关己的，就说自己当时离的远，根本没看清到底什么情况；和太子近的，则说太子原本领先一段距离，郁灵述加鞭赶上，两匹马当时靠的很近，郁灵述伸手想拽太子来着，太子几番闪避之间就把郁灵述闪了下去，导致马儿受惊，误将人踩伤了，总之，十分肯定太子这边属于正当防卫。
而即便是对立派，晚辈们当着皇帝面前也不敢黑的太明显，只是极尽委婉地表示太子见人摔下来就该及时勒马，因而对此事还是要承担一部分过失性责任的，起码够得上防卫过当。
这其实就等于默认了郁灵述先使坏的说法，但凡脾气暴些的皇帝此处就该发飙了好吗？卧槽你儿子先对我儿子起了坏心眼儿，结果自己命不好折进去了，你还有脸到我这儿来闹？老子先治你个教子无方！
可当今圣上大度啊，不但对郁灵述使坏的细节只字不予追究，还格外真诚地对此事的发生表示遗憾，并请成平公主节哀，宫里一定会派最好的御医对令公子尽力挽救。
成平公主直接崩溃了。
出了皇宫直奔老父亲在京郊静养的宅子，痛诉君家欺人太甚，竟与一帮小兔崽子串通起来欺负她们孤儿寡母。
老爷子久不问事，一听宝贝外孙残了，当下心如刀绞。一般活到他这个岁数也基本没什么好瞻前顾后的了，心说你君家是皇族不假，可我郑家这一支也没死光啊，立刻叫人整理了本家尚在任上的人数，发动一切可以发动的力量，本着光脚不怕穿鞋的原则，跟他闹呗！
虽然他们家传到这一代，五服里确实扒拉不出什么实权在握的了，却是天无绝人之路——这成平郡主其中一个堂弟，是个言官！
本来沐风事件剑指太子，中途却被秦相知打乱了节奏，颜面尽失的言官们就憋着一股闷气呢，这次又牵扯到自家外甥，成平郡主这堂弟更觉责任重大，以三寸不烂之舌迅速在圈子里结成联盟，那折子，雪花儿一样往上递。
最卖力的还是这堂弟，先罗列了太子十六宗罪，后跟洋洋洒洒数篇连载，好像今儿不废了太子明儿大青翊国就会灭亡似的。
皇帝很闹心。
而随着事件推进，蝴蝶的翅膀终于波及到了秦相知这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