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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潭秘

黑暗无边,惨叫不绝。

那黑暗,仿若地狱之色绵延翻腾,每一寸,都充斥着浓烈死气;那惨叫,仿若万千怨魂齐声宣泄,每一声,皆满带着绝望可怖。

他便在这黑暗中孤独沉睡,久久不得醒来,任他瑟瑟发抖的心脏,兀自跳动着慌乱的节拍,被缠绕而来的黑暗与恐惧,一点一点啃噬!

他记得自己分明是睁着眼的,却不知为何紧闭着眼沉睡在此,便如他明明紧闭着眼沉睡在此,却分明地见到四周,如地狱一般的景象……

只是关于地狱是何景象,他却是看不真切,也已然记不清了,他只知自己正处在绝境边缘,双目瞳孔,只有依稀的光亮中,跨过地狱人间伸出的一只巨大的骷髅骨手!

抓!

在一片白芒之中,陆离翻身醒来,只觉冰冷贴身手脚麻木,便如睡在冰窖中一般,未及睁眼,心道:又是这个梦。

眼前,并不是自己熟悉的房梁,只有无尽的黑暗,一直将视线的尽头淹没,便如那梦境一般,四周静寂无声,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与心跳之声在耳旁不住鼓响,一时间,陆离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甚么所在?难道仍在梦中么?

陆离两边转眼一望,茫茫黑暗之中,有一丝白芒入眼,陆离一愣,面色一变,慌忙起身欲要坐起,突兀用力之下,全身忽地剧痛,骨骼亦“格格”作响,不由得眉头一皱,以手抚胸,心中奇怪道自己怎会有伤?

便在这时,陆离怔了一下,似是忆起甚么,还未待细思,眼角却是瞥见胸前手臂白芒正耀,忽地心中大惊,立即将手横至眼前,又低首左右一扫,见到自己全身沐光,这才相信自己是真的在发光,心中不禁疑惑之至,暗暗奇怪:“果然是又发作了,只是,怎么没有痛楚了?”

陆离心中大为不解,脑中早将之前的疑问抛得一干二净,只是不停在问:怎么没有痛楚了?

忽地转念一想,这不正是自己十二年来,朝思暮想之事么,怎地此刻真的到来,反倒不敢相信了?一念及此,陆离大喜。这十二年来,每及午夜时分,他全身上下便会莫名发光,一直持续一个时辰之久,但若只是如此,深夜在自家卧房,也不至于给人发现,落到个“怪物”之名。

那光不单单只是亮,随之而来的,却是非人的痛苦!

那痛苦,与这世上他所知晓的任何一种痛苦都是不同。它遍布全身每一个部位,每一寸皮肤,甚至每一个毛孔!不同针扎,不同刀划,不同火烧,你亦分不清究竟是刺痛、胀痛、或是灼痛!痛到撕心裂肺尚有形容,痛到肝胆欲裂亦有描述,但这世上任何语言,却也表达不了它痛的程度!你只会在那痛苦之下,不由自主地全身颤抖,不由自主地破口惨叫,不由自主地满面泪水,不由自主地想:不如便一刀结果了我,让我痛痛快快地死去吧。

于是每及午夜,在陆离熟睡之后,其爹娘便会将他紧紧绑上,便是为了防止他痛不欲生,做出伤害自己之事。

对陆离而言,每一日早晨瞧见日头升起,心中都有无限感慨,对他来说,多活一日,都仿佛经历了一场大难不死,只是人们常说的必有后福,却只有短短的一个白天。没有痛楚的生活,对他来说,便是福了。

陆离望着自己被黑暗层层包围,身上泛着的光芒,比平日要更耀眼得多,不但此刻全身无一丝痛苦,甚至身体之中,还隐隐内蕴着无穷力量,这本该让他更为欢喜,只是,陆离此刻的心情却反而跌荡到了谷底。

不过是个美梦罢了。

陆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他而言,现实越美好,便越似梦境。类似的梦,平日里他可是未少做过。换作平时,他定然欢喜,因为这即便是梦境,那亦是美梦,即使是只享受片刻虚幻的欢喜,亦是足够了。

但是此时,他却拥有截然不同的心境,个中原因,他自己亦不甚清楚,只是隐隐觉得,似乎今日这梦境,与平日稍稍不同,是以其尽管对这一切是个梦深信不疑,但心中却仍存留着一缕扑不灭的心火,一直灼烧心房,不住提醒他:这一切,万一是真的呢?

他站起身来,借着自身泛出的白芒,试图查明自己所在,随意四下一望,脸色登时有些难看。只见茫茫黑暗之中,光芒射向远方,肉眼不见,若是此地空广,倒也不奇,但他自己踏踏实实脚踏着的地面,却也未在光芒照射之下,显现一丝面貌出来,反倒似个黑洞一般,将所有光芒吸收不剩。

陆离“扑”的一声瘫坐地面,心中难受不已,这反常之象,不是梦,又是甚么?

正当这时,黑暗深处,忽起“咕咕”两声细微声响,陆离心中一凛,转头循声望去,只见眼前约莫几十丈处,有两个圆珠凭空飘浮,泛着隐隐蓝光,只如两颗宝石一般,跟着又是“咕咕”两声,却有一道白芒反射而逝,却似一坚硬物体反光所致。

陆离心中越发突突,咽了一口口水,聚目细看,忽然间,身躯一颤,禁不住“啊”的叫出声来。眼前一副画面,正是一只黑色巨雕昂首而立,先前那两颗蓝珠,豁然便是其双目反光之象。

陆离一见这雕,下意识生惧,但那一瞬间,却有无数画面如潮水一般涌入其脑海之中,炎炎夏日,孩童戏水,巨雕袭人,跳水施救……所有画面历历在目。

陆离又惊又喜,惊的是陌生之地,巨雕在侧虎视眈眈,实在凶险之至,喜的是这竟不是梦境,自己全身发光却真无痛楚,再不用遭受那非人折磨。

然而这心境却也只一闪即逝,这巨雕既然在此,他自然是被其所抓而来,此时此刻,如何脱身才是重中之重,留不得性命,痛不痛苦又有何意义?

陆离轻轻站起,深怕弄出一丝声响,尽管他曾有一念想过,既然自己被其抓来,那巨雕自然是知晓自己身在何处的,但他却并未深究,为何自己昏迷期间,那巨雕却还未取他性命饱餐一顿。

便在这时,忽地又有“扑扑”几声传出,声甚急促,随即那两颗蓝珠没于黑暗,陆离吓得当场顿住,一动也不敢动,便是连呼吸也是屏住了。良久之后,却是仍无声息。那黑雕竟是飞远了。

陆离大舒一口气,四周张望,并未有异,心中寻思:不知那黑雕带我来了何处,天无星月地不可见,一片漆黑景观,倒似是一巨大山洞,只是不知出口在何处。此刻那黑雕不知何故飞了远去,正好趁此机会寻了出来逃走。

这一片漆黑,不分东西南北,陆离惧那黑雕,便选了个相反方向,轻向前去。

只是这地方却比他想象的大得多,他一口气走了半个时辰之久,直走到腿脚酸软身虚乏力,却仍旧未曾见过一丝边缘迹象,茫茫黑暗空间,仿若无边无际,无穷无尽。

陆离停下脚步,茫然四顾,忽地眉头一皱,似是发现甚么,脚下下意识向前一步,却立刻缩了回来,一时之间,踌躇不前。

犹豫片刻,陆离终究还是一咬牙,压下心中恐惧,缓缓迈开步子。借着身子泛着的光芒,眼前物事渐渐显现面貌出来,陆离瞳孔一缩,心中却是一喜。

眼前出现的,豁然竟是两个人,自服饰大致看来,似是一男一女,刚欲张嘴询问,忽地发现了甚么,突然顿住,双目细细打量,这一打量,陆离却是面色一变。

只见这两人相拥在地,看似熟睡,身躯却是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陆离不敢再行近前,停下脚步,颤声问道:“喂……喂……可有人啊……”问了几遍,并无人回答,陆离恐惧更甚,但此时此刻,并无其他选择,只得大着胆子,向前迈了几步,再度轻声询问。如此一步两步,这般缓缓迈进,这一男一女,渐渐清晰呈现在陆离眼前。

这一男一女,衣着华贵,男的仰面躺倒,女子侧躺在其胸口,两人紧紧相拥,是一对情侣无疑。只是两人并无呼吸,面色黑青,竟是两具死尸!

山村的孩子胆大,陆离更不例外,平日里无人陪他玩耍,他便一人上山游玩,这山上坟墓乱立,也未曾有过一丝害怕,但此时此刻,身在这陌生黑暗之地,孤身一人,本就惶然无措,此刻再见尸体,便是再胆大的孩子,又焉有不怕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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