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我小时候，有一种非常强烈的英雄情结，整日幻想着上前线杀敌报国，为国捐躯，而且莫名其妙地崇拜一些比我大的在大院里惹是生非的孩子。这些孩子大多都是家长眼中的坏孩子。那时候，在我们大院里有一个叫李志坚的孩子，算是我们整个大院的孩子王，我人生中第一根烟就是他给我的，那年我小学六年级。
那段时间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了，就像泛黄的老电影一样，我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每逢暑假，我都会跟在李志坚屁股后面玩，光着膀子，身上贴着那种一次性的文身贴纸。大概在十几年前，李志坚因为重伤他人被判了十年，具体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后来听我们院的孩子说，好像是因为我们院的一个女孩儿，这个女孩儿我见过几次，比我大几岁，长相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她的眼睛特别大、特别水灵，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没跟李志坚结婚。我估计现在跟她提起李志坚这个人，她都得琢磨半天才能想起来。
前些日子去大院看我妈，无意中碰到李志坚，他的记性还真不错，一眼就能认出我来，而且还能叫出我的名字。反正我当天没认出他，在我的印象中，他也就比我大那么几岁，可是现在看他已经是一副典型中年男人的样子。李志坚出狱后，过得并不算太好，用他的话说，最好的几年都耽误在号子里了，出来后年龄也大了，又没有一技之长，现在想学点儿东西有些力不从心了，最后在父母的资助下开了个烟酒专卖店，和一个二婚的外地女人结了婚。最后临别时，他跟我拍着胸脯说，以后抽烟去他那儿买，进货价给我，而且保真。
今天去高夏家的路上，在万寿路那边等红绿灯的时候，无意中看见了李志坚的烟酒专卖店，李志坚躺在门口的一把摇椅上，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旁边坐着个胖乎乎的中年妇女正在洗菜。我估计李志坚在年轻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会跟这样一个女人结婚，如果他想到这样的结果，是否会后悔当初为了那个女孩儿跟人打架呢？结果我不知道，我估计连他都不知道。
高夏的家离我以前住过的大院不远，就在八宝山地铁站的南边一点儿，这次是我第一次来高夏的家里，家里被她收拾得很干净，客厅里挂着高夏和她老公的结婚照，高夏小鸟依人地依偎在她的老公身边。高夏看我在看她和她老公的结婚照，笑着问我：“你看我们般配吗？”
“般配，简直王八看绿豆。”
“你大爷的，我就知道你丫的说不出什么好话。”
我大爷一样坐在沙发上说：“我说的是实话啊！再怎么说，照片上那人也得跟我叫声前辈吧？”
“歇菜吧你，还前辈？怎么想的啊？”
我没继续跟她贫下去，干笑了几声，转移话题说：“你们家房子不错，我就一直特喜欢这样的阳台，你应该弄个摇椅，晴天没事的时候，坐在那儿看看书多好啊！”
“我可没你那么小资，说点儿正事，程光明那事你打算怎么办啊？”
我装着为难的样子说：“其实这件事我也是无能为力，毕竟总公司那边查得严，我也不能涉及太深，毕竟我只是代理经销商而已。”
高夏听完后，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也为难，可是我表哥家的确也困难。”
我没接话茬儿，拿出烟自己点上一根，高夏起身从厨房拿出一个水杯对我说：“我家没人抽烟，也没准备烟缸，你往这里弹烟灰吧。”
高夏像忽然意识到什么一样，猛地问我：“对了，你说我让我表哥给你们总公司那边送点儿礼、送点儿钱什么的，有用吗？”
“没戏，之前就是因为收礼、收钱，让一些资质不合格的公司做分销出的事，现在谁还敢顶风作案啊？除非是我们总公司那边董事长发话，不过你想想，董事长是什么人啊，你觉得你表哥喂得起啊？人家吃一顿饭就够你表哥家活好几个月的。”
高夏有些生气地说：“那你在电话里跟我说可以商量？”
“我说的商量是我只能看你面子问问总公司那边，如果他们说不行，就真的不行了。你知道的，对于这件事，我们根本不敢涉及太深，公安局都介入了，你想想吧。”
“唉，我知道了，也只能这么办了。”
“你最近怎么样？”我赶忙转移话题。
“还能怎么样，天天在家，我老公又不让我出去工作，他说我就算出去也挣不到什么钱，还不如在家待着，想干吗干吗，想睡到几点睡到几点，图个自在。”
“你老公对你不错，反正我要是结婚的话，我肯定不会让我媳妇在家里坐享其成。”
“我知道你，你这人就是鸡贼，老觉得女人一味地花你的钱，你觉得吃亏对吧？”
“我跟你说，你别老以为你自己有多了解我，其实你根本不了解我。”说完，我把烟头掐灭在杯子里，不看高夏。
“我觉得我挺了解你的，甚至我都知道你这次来我家干吗。”
“你说我来你家干吗？”
高夏自作聪明，嘿嘿一笑，对我说：“你肯定想，这么多年没看见高夏了，不知道她变成什么样；顺便看看她家在哪儿，看看她家房子装修得好不好；顺便看看她老公的相片，还能冷嘲热讽几句；如果时间、地点允许，还能……你说我说得对不对？”说完，高夏盯着问我。被高夏这么一说，我顿时有种谎言被拆穿后的那种无地自容感，没等我说话，高夏接着说：“你一般不说话，就是证明我说中了，你觉得我了解你吗？”
“我觉得你说得不对，我过来只是想跟你当面说说你表哥的事，真没有别的意思。”
“你这人一直口是心非。这样吧，咱们做个测试吧。”
“你说，什么测试？”
“我把衣服脱了，你如果不动心，我就认为我错了，行吗？”
“我觉得没有任何意义，而且你现在都结婚了，跟我做这个无聊的测试不太好吧？我有事得先走了。”
我刚说完，高夏身上穿着的红色丝绸睡衣就被她脱了下来，她看着我，笑着问道：“还想走吗？”
“我真有事。”说完朝门口走，高夏几步追了上来，一把抱住我，扭过我的身子。我刚要说话，就被高夏用她的嘴唇堵住了嘴。
2
其实我并不爱高夏，也不迷恋她的身体，今天去高夏家就像她猜的差不多，只是抱着一种看看她现在过得怎样的心理。对于高夏，她在我心中就像翻过去的挂历，翻了就翻了，绝对不会再捡起来。今天我俩做爱完全是捎带脚的，反正以前又不是没做过，也不差这一次。至于高夏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就不得而知了。事后从她家出来，我发现今天这事或多或少地有一些出于报复的目的，报复对象就是高夏现在的老公，因为我感觉在他们睡觉的床上，和高夏做爱是一件特有快感的事，虽然高夏的老公和我没有任何交集。
从高夏的家里出来以后，感觉有些腰酸背疼，拿出手机给雷刚打了个电话，笑着问他去不去按摩。雷刚说了句“一会儿给你打过来”，便挂了电话，很显然，他想去，而且刚才说话不方便。如果我估计没错的话，不出五分钟，雷刚的电话就会打过来。果然不出我所料，挂了电话不到一分钟，雷刚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问我去哪儿按摩，我让他挑地方。过了几秒钟，雷刚说半个小时后联想桥老地方见。
雷刚对于按摩的热衷远超于常人，但是我从来没见他去过夜总会。我俩曾经探讨过这个问题，雷刚跟我说，他热爱按摩只是平日工作比较累，用按摩来舒缓身体，去夜总会就截然不同了，不光不能舒缓身体的疲劳，反而第二天起床后骨头跟散了架一样；前者说明这个人懂得保养，后者只能说明这个人比较放荡，他属于前者，我属于后者。我则反驳他，说爱去按摩的一般都是伪君子，去夜总会的都是真爷儿们，因为去按摩，就自己和按摩技师两个人在房间里，谁也不知道你干了什么；而夜总会则是一大帮人，顶多揩油，没有本质问题。每当说到这里时，雷刚总是涨红着脸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只能气愤地骂了句人。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按摩能随时随地去，夜总会只能晚上去，雷刚的老婆规定他11点之前必须回家，如果不回家后果自负。我相信，雷刚去按摩肯定不是简简单单地按摩，而我去按摩只是去按摩，没有别的企图。
联想桥边上那家洗浴中心是雷刚的据点，据雷刚所说，他认识这里大多数人，这里大多数人也认识他。每当说到这些，雷刚都会特自豪地跟我说那里有他专用的车位、专用的柜子、专用的休闲服和拖鞋、专用的按摩技师，甚至连水杯都是专用的。今天我比他早到了几分钟，正在换鞋的时候，雷刚大步流星地走进来。雷刚一进来，跟进来一个穿黑丝袜的女孩儿，雷总长雷总短地恭维起来。很显然，雷刚很是受用，从表情上能看出来。雷刚一屁股坐到我的旁边，边脱鞋边说：“今天真他娘的邪门呀，你怎么主动叫我按摩来了？”
“最近感觉有点儿累，我自己一个人来也是无聊，你正好好这口，这不就叫你一块儿来了吗？”
雷刚嘿嘿笑着，换上拖鞋，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多跟我学着点儿吧，这才叫生活情调。”
我笑着损他：“之前对于你按摩的初衷以及目的，我已经跟你说过好多遍了，今天我不想说了，你自己明白。”
“妈的。”
在池子里泡澡的时候，雷刚问我棉花的事考虑得怎么样。我跟他说，现在我手里能拿出来的闲钱也就是200来万元。雷刚点了根烟，考虑了几秒钟后说：“你一个月内收足200万元的新疆棉花，一个月后我高价收。”我苦笑着，说不认识卖棉花的人。雷刚转身拿出手机对我说：
“我马上把这人的手机号给你发过去，他手里有大量的棉花，你就说我介绍的，他就能给你优惠了。”
我对雷刚笑了一下，没说话。雷刚转过脸对我说：“今天你得请我啊！钱不是白赚的。”
我连忙说没问题，雷刚把烟扔到一旁，站起身对我说：“我先上去按摩了，一会儿你自由活动吧。”
3
在我十岁的时候，我跟大院里的小孩儿打架，用石头砸破了那孩子的脑袋，原因是我不给他玩我的遥控车，他踢了一脚我的遥控车，遥控车是我妈给我买的生日礼物。我妈带那孩子去医院检查包扎伤口，赔钱给人家。当天晚上，我在客厅跪了一晚上，我妈说没我这个儿子。我妈在屋里哭，我在客厅哭，那时候我特想我爸，虽然我对他没什么印象，那是我第一次跟人打架，拿石头砸人的手被我妈用钢尺抽得像个猪爪。我承认，那天我特恨我妈，甚至想要报复她，跪在外面一夜，我想了无数种恶毒的手段报复她。早晨天亮的时候，实在扛不住，睡着了。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是我妈把我叫醒的，她没好气地对我说，她出去办点儿事，让我把饭吃了。
我妈从小到大一直跟我说，她不希望我以后有多大出息，也不希望我多有钱，只希望我是个无病无灾的正常人就行了。前几年，有一次我去我妈家看望她，和她聊天时，我问我爸是不是个好人。我妈笑着对我说，我爸是不是好人，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只要知道他是我爸就行了。
那天和雷刚在洗浴城花了我12000元钱。出来后一阵肉疼，我笑着问雷刚：“为什么给按摩技师签20个钟？”雷刚说，小姑娘身世比较可怜，给他按摩得又比较卖力，所以多签钟也是应该的。我反驳他，大街上比她可怜的有的是，为什么不见他同情？雷刚瞥了我一眼，没说话，钻进自己的奥迪，冲我挥了挥手就开走了。在我看来，雷刚肯定跟这个按摩技师有着不正常的男女关系。
当天晚上，我给雷刚给我的那个电话号码打了个电话，对方很爽快地报出了一个比市场价要低得多的价格。我在电话这头开玩笑地问他，给我的棉花是不是劣质棉？对方连忙说，不敢，并且发了一个死全家的毒誓，我这才放心。
今天一大早，老徐风尘仆仆地从上海回到公司。回来后，屁股都没坐热，立刻开会。在会上，老徐意气风发地说，这次去上海的事情已经谈成，让技术部门立刻着手研发，最晚三个月的时间把系统给搞出来，如果三个月后搞不出来全部下岗；如果三个月内搞出来，技术部全部去泰国看人妖，费用他出。
散会后，老徐问我晚上有没有事，我说没事。他说晚上陪他去请客户吃饭，我想了想便答应了下来。随后，我跟他说了程光明的事。老徐想了一会儿，笑着骂我是个烂人，我被他骂得有些莫名其妙，摸着脑袋问他，骂我干吗？老徐呵呵笑着，拿起水杯喝了口水，对我说：“我一猜李锦那娘儿们找你就没有好事，我那天跟你说什么来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跟她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关系，你自己清楚，反正该提醒的我都提醒你了，你自己看着办，我认为李锦那人的智商要比你高得多。”
有时候，我真挺佩服老徐的。他一直这样，我跟他说点儿什么事，他都能看出最深层次的东西。不过还好，对于程光明的事情，老徐没说我什么。我转而问他最近有没有跟于丽联系，老徐一脸幸福地说，天天晚上联系。我心中暗笑，便没再说什么。
4
我大学时的女朋友叫张瑜，我和她是同班同学。她长得并不是太出众，只能说不难看，但是她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气质吸引着我，让我心甘情愿地为她做任何事情：曾经两个月不吃早饭，就为了给她买一支香奈儿的口红；跟别人打架打得头破血流，就是因为那人冲她吹口哨；她过年回老家，我去火车站给她通宵排队买票，冻得我感冒了足足半个月。总之，她那时候就是我的女神，她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当真，比如说，她说毕业后会嫁给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