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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农村,并不是什么令人生畏的蛮荒之地;农民,并不是什么低人一等的贱民。

城乡,本来相互依存,水乳交融。方域地界相接,辐辏交错;人员血脉相连,手足情谊。

然而,自上个世纪中叶以来,由于人所共知的、或许是一般老百姓说不清的原因,农民,我们的衣食父母,社会地位坠落到二等公民乃至最低等级那样的地位;农村,古今诗人吟唱田园牧歌的大好乡野,成为上等人不屑一顾的地方,成为落后、愚昧、贫穷、肮脏这些词汇的同义语。

我们的父老乡亲,几乎只是在歌星们忸怩作态的煽情表演中受到虚拟的尊重。他们苦难的皱纹有如水土流失严重的深沟大壑,始终在贫困线上挣扎;他们紧抿的嘴巴好比干涸的古井,喑哑地仰望天空。农民,处于严重的失语状态,除了忍受,就是沉默。农村,我们所有人的根,被割裂在国家的整体格局之外;那儿,紧挨着大大小小的城市,却仿佛距离我们无限遥远。

所谓“三农问题”的提出,是必然的。

我相信,除了极个别的分子,我们多数人,农民的儿子和农民的孙子,会天然关注农村――我们古老的家园,会由衷关注农民――我们的父兄。

长篇小说《兄弟如手足》,就在这样的思考背景下进入了我的叙述过程。

我出生在太原。幸运的是,我小时候曾经被父母送回乡下交由我的祖母看护。从两岁到十二岁,整整十年。我成了一个地道的乡下孩子;或者说,我被传统文明、农耕文化滋养长大。

作为在中国文坛也还知名的小说家,我主要书写农村题材的小说;我的文化之根从来没有断裂过。用城市的或者是当代的眼光来反顾农村生活,用全面的或者历史的尺度来把握城市节奏,对我而言,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当所谓“寻根文学”大行其道的时候,当评论家们为之大肆鼓吹、欢欣鼓舞的时候,我好像一个智慧的农民一样,在一旁善意微笑,保持沉默。我以及我的作品始终不曾得到热心的评论家们太多的关注,大家的文化养成差别很大,难得共鸣。我知道自己比诸位寻根者早已走了多么远,比诸位探索者早已掘进了多么深。

我一直有着自己的骄傲。作为农民的儿子与孙子,作为从农村出来的一名作家,我不需要寻根。我几乎天然地具备乡下人的眼光和立场,中国立场。我没有那样伟大――代圣贤立言,但我如此自豪――我在努力替代失语的农民发出声音。

我甚至大放过类似的厥词:在当代号称书写农村题材的小说家里,对农村的了解,对农民的认识,对乡土文明的感知、对民俗文化的吸纳,无有出张石山其人之右者!

当老天突然落雨,城里人会奔忙躲雨,有的发出恼火的诅咒。这,很正常。然而,我不会。我会下意识地掐算农时节令,看看这场雨水对墒情好不好、对庄稼有无作用。

当我们巷子口外的集贸市场上粮食和蔬菜涨价的时候,市民们、下岗职工们、包括作家们,非常可能不高兴。这,也很正常。然而,我不会不高兴,而恰恰是特别高兴。我知道,粮价菜价始终太低;多少涨价一些,绝大部分利润也会被中间贩子赚取。但我还是高兴,为种粮种菜的老农老圃高兴。在我们的工资里,才拿出多么少的几分钱来应付蔬菜涨价的呀!不嫌蔬菜昂贵、反嫌蔬菜便宜,人们也许要说我有病。我对自己能有这样的病、这样有病,几分得计、几分快意。

三农问题呼喊出来之前多少年,我早已在各种场合大声疾呼过了;三农问题终于提出,我不爱凑热闹,但这个热闹我立即凑了上去。

《兄弟如手足》,就在这样的背景之下,进入了我的创作过程。

我省著名评论家李国涛先生,曾经专章著文评价过我的整个小说创作。他有一句我认为几乎是至高无上的结论式的评价:在山西文坛、在中国文坛,“得赵树理真传者,张石山一人而已。”

感谢胡适先生一代学人,开白话文学之先河,割划时代,功高千古。普通识字者,能够幸福地看书写字。敬佩赵树理先生一代作家,实践白话写作、倡导大众文学不遗余力,一般认字人,能够胜任愉快看小说、甚至能够率尔操觚写小说。

赵树理先生我不曾见过他的面,但阅读过不少他的小说作品。我的小说创作当然有所师承,中国古典、中国戏剧、民间话语等等,皆有吸纳。早年阅读赵树理先生作品的经历,当然也有形无形影响过我。但是,除了语言风格,除了他的白描,他的幽默智慧之外,我觉得自己师承这位不曾谋面的老先生最多的,不是小说写法之类,而恰恰是他的人格,是他的对农村和农民的之死靡它的关注。

一些老作家,得了大宗稿费去缴纳党费,这,当然相当无私高尚,无可厚非。而我们的赵树理先生却把大宗稿费无条件馈赠给他的家乡农村农民,有如乌鸦反哺。这,我以为更加无私,更加高尚。

赵树理把自己的小说,称为“问题小说”;他不仅希望自己的小说通俗易懂,而且希望它们能够发挥匡扶正义、革除时弊的作用。然而,小说的作用毕竟是有限的。毛泽东曾经严厉指出,“利用小说进行反党,是一大发明”;老人家是太高抬小说了。小说哪里能够反党,正如它哪里能够济世救民。所以,当大跃进人民公社一味胡闹,搞得农村乌烟瘴气、农业几近崩溃、农民大批饿死的时候,赵树理明白:写作什么问题小说早已来不及呼喊问题、引发疗救的注意了。他毅然向中央上了万言书。

――与之同时,我们的彭德怀元帅在庐山发难,同样为农民大声疾呼,上了万言书。那位湖南农民的儿子,与这个山西农民的儿子,一文一武,不约而同舍出身家性命,冒死犯险,逆鳞直谏。巧合的是,或者说自然而然的是:当赵树理的开山之作《小二黑结婚》在根据地得不到认可的时节,是彭德怀元帅,是那个惯会打仗的彭大将军,看中了赵树理的这部非同寻常的小说作品,断然举荐,使之有如石破天惊,一飞冲天。

当今时代,早已换了人间。我们欲要为农民说几句话,欲要呼喊一番三农问题,即便说的不很客观准确、喊得不很文明雅驯,已经不用害怕被打成右派反革命,去北大荒劳改,去秦城监狱住单间号子。我难道不应该趁此大好机遇,发挥我的职业优势,为农村农民、为打工族们做点什么呼吁点什么吗?

《兄弟如手足》,于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进入了我的书写过程。

所以强调“兄弟、手足”这两个字眼词汇,我当然不是率意而为。工人和农民,城里人和乡下人,难道不是兄弟吗?难道不是彼此相依为命的手足吗?这样的一点寓意尽管直白浅陋,我也顾不了那么许多。我愿意直接呼喊:农民,本来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打工族,本来就是我们的同胞兄弟。鄙视农民,犹如数典忘祖,简直就是欺天。小瞧歧视打工族,就是歧视我们的兄弟姐妹。太不人道,太过没有人性。

怀着这样一种心情,我写出了这部长篇小说。在小说中,我设计了兄弟二人,金河与银河。一个读书上了大学,成为一名城里人;一个自幼失学,地道的农民,如今到城里来打工。他们本来就是兄弟啊!他们果然手足情深,在共同的打拼中,事业获得成功、爱情得以圆满、人格得以升华、潜藏的能力得以激活。

在虚构的小说中,他们不再总是失败,不再总是倒霉,而是好人终有好报。也许,戏剧式的安排处理,缺少了几分深刻、背离了几分残酷的真实;不过,我乐意这样来设置编排。我们的农民兄弟,应该扬眉吐气、应该大获成功,哪怕仅仅是在一个作家的小说虚构中。

然而,小说的黄金时代却已经基本过去。影视传媒,遍及城乡家家户户的电视机,好生了得。有人在诅咒,低俗文化大行其道;有人在担心,国人几乎都变成了“看电视的猪”。

诅咒担心,无济于事。

老天要下,老娘要嫁,谁奈其何。

至少在我,学了美国一句俗话来效法:“战不胜它,莫如加入它”。

向来,我也不曾将自己列为什么精英,或者打扮成所谓精英。我的小说,在语言上,历来走雅俗共赏的路子。不怕一般老百姓看得懂,当然也不惧专家学者来挑剔。那么,我又何必拒绝电视剧之类的大众传媒呢?难道,我们的作品害怕多数老百姓看得懂吗?

我为自己的彻底通俗化而寻找理由,好比文化精英为他们的过度精英化寻找理由。大家自说自话,各办其事罢了。

长篇小说《兄弟如手足》的原始构想,结果如愿以偿地改编成了电视剧《手足》。由万科文化公司摄制完成,荣誉出品。当红小生何冰与达达主演,一时热播。网上竟是好评不断。

既然有了电视剧,那么又何必出版小说呢?相对于仅供观赏的电视剧,小说本身有着不可替代的存在价值。观赏与阅读,毕竟属于两个不同的层面。换言之,拍摄与写作是两码事。着意追逐大众收视率的影视化生产过程,与文学化的创作过程,到底不可同日而语。

如果说,电视剧相当好看,我的小说则是相当好读。

好看,非常重要,也许在愉悦了广大观众的同时,就起到若干寓教于乐的功用。好读,当然也非常重要,也许能够引领广大读者进入某种程度的思考层面。

“人们一思索,上帝就发笑。”米兰昆德拉的一句话不胫而走。

然而,人们不思索,那不真的成了看电视的猪了吗?

西方人这样讲:上帝说,要有光,于是有了光;

我则如此讲:人类说,要有书,因而有了书。

在读者诸君的书架上,于是有了我的这一部浅白、好读、有趣、逗乐、不乏幽默的长篇读本。

它绝对不是我最好的小说作品,然而我还是真诚地希望读者喜欢它。

你无须对它有过高的评价,只要你还基本喜欢,作者在下就非常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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