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呢，上次回去，奶奶还好好的，怎么可能说走就走了呢。”叶思秋捂住嘴巴，伤心地哭了起来。她觉得很伤心，自己刚生了孩子，本以为可以看着奶奶抱着自己的孩子，享受那种天伦之乐，可是，没想到，奶奶还来不及看上自己曾外孙女一眼，就匆匆地走了，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总是没有两全其美的事呢？
哭了很长时间，她停了下来，硬咽着问妈妈：“去年我回去时，奶奶还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林芳流着眼泪说：“那是在你生孩子的前几天，我正想动身来看你，没想到，奶奶下楼时摔了一跤，后来就一直卧床不起，去医院也没用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让我回去看她最后一面？”叶思秋又哭了起来。
“你当时正在生孩子，怎么回去呀。”林芳擦了擦眼泪。
“她走得安详吗？走时都有谁在她身边？”
“她摔了以后，两个妹妹和妹夫都回来了，她总是喊着你和志松的名字，我们打电话叫志松回来了，她看到志松以后才断气的，可是眼睛没闭上……”
听到这里，叶思秋又哭了起来，她觉得很心酸，奶奶连死了眼睛都没闭上，她走得多么心不甘情不愿呀。
林芳继续说：“她走后的第二天，我们就接到你生下孩子的电话，我给奶奶烧了香，告诉她你已经生了一个很漂亮的女儿，我告诉她这些的时候，再用手去摸她的眼睛，她就把眼睛闭上了。”
听到了这些，叶思秋心里得到了一些安慰，她止住哭说：“奶奶的人虽然去了，但是，她的灵魂是还在的，我感觉到她的那双眼睛一直在看着我们。”
“谁说不是呢，你爸爸虽然走了那么多年了，可我一直觉得他从未离开过我。”
那一年的春节，叶思秋的妈妈在北京跟着她过，后来一直没回去了。
4
那年的清明节，叶思秋夫妇俩带着孩子和母亲回到了家乡。
走进家里的那幢空荡荡的别墅，有种人去楼空的感觉，叶思秋看起来很伤感。她回忆着过去，往事一幕幕地像电影一样在她的眼前展现，她好像又听到奶奶的说话声：“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生了贵子又怎么样了？”
“生了贵子我帮你带。”
“好，我们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哈哈，哈哈……”
现在自己抱着孩子回来，却见不到奶奶，叶思秋的眼泪流了出来，她只是看着挂在客厅里奶奶的遗像说：“奶奶，你不讲信用，你说过要帮我带孩子的，现在我带孩子回来了，你却走了……”
郭伟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说：“这就是生命的轮回，谁都没法改变的。”
“可是奶奶走得太突然了，我真的没法接受。”说着，她哭得更伤心。
“其实奶奶没走远，她就在我们身边，她在看着我们呢？”郭伟仍然在安慰她。
叶思秋和丈夫抱着孩子先到奶奶的坟前，再到爸爸的坟前，然后去了哥哥的坟前，给他们献上花，插上香，烧了纸，并告诉他们，她现在过得很幸福，请他们安息。
看着家里这幢别墅空着没人住，挺冷清的。叶思秋和妈妈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决定把这幢别墅捐赠给村委会做幼儿园。她希望这些贫穷的孩子，能在这样一个优美的环境中，度过一段童年的美好时光。
县领导知道叶思秋夫妇回乡后，都围了上来，邀请她夫妇去参观建好的福利院和精神病院。在参观福利院时，很多人都鼓掌欢迎，对他们表示谢意。可是在参观精神病院时，发生了一件很不愉快的事，当叶思秋经过病房时，一个头发蓬乱，目光呆滞的女人见到她，就向她吐口水，口里喃喃地骂道：“坏女人，坏女人。”
叶思秋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她为什么骂我坏女人呢？陪同她的一个医生马上解释说：“你不要见怪，她生病前受过很大的刺激，所以见到每个女人都骂坏女人。”
“为什么会是这样？她生病前究竟受了什么刺激呢？”叶思秋有点好奇，就追问道。
“哎，说起来话长呀。”陪同医生叹了一口气，接下去说：“这人呀，风光时比谁都风光，可是凄凉起来，又比谁都凄凉呀。以前她父亲是地委的副书记，她可是个大小姐。可是后来父亲死了，丈夫又冷落她，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生了孩子。她自己又生不了孩子，也许是因为太压抑，也许是想报复丈夫。一天，她用硫酸泼在丈夫的下半身，把丈夫给毁了，自己也疯了。”
“她丈夫是谁？”
“哎，她丈夫可也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叫何小风，以前是一个县的党委副书记。”
“他后来的情况怎么样了？”叶思秋心情沉重起来。
“后来辞职不干了，有人说他去了海南，也有人说他去了上海，还有人说他去了北京，后面又有人传说他到少林寺去做了和尚。反正都是传说而已，他从医院出去后，再也没人看见过他了。”
何小风究竟现在去了哪儿呢？她很想知道，她很希望能看见他，知道他现在究竟过得好不好。后来每次走在大街上，她总是幻想着能突然遇见他，可是生活毕竟是生活，不是在演戏，她一直都没遇见过何小风。她只能作这样的解释，也许他们之间的缘分已经到了尽头，上帝不再安排他们见面了。
5
明天就是女儿的周岁了。他们一家三口住在三亚海边的别墅里。这几天纷纷收到亲戚朋友寄来的礼物，接到他们打来的电话。爷爷奶奶在澳大利亚寄回了一个漂亮的洋娃娃。外婆和两个小姨寄来了衣服和鞋子。舅舅寄回来一辆遥控小汽车。罗丽萍、吕玲还有杜小林都打来了祝贺电话。杜小林出去帮叶思秋开成衣店一年后，就奇迹般地和原来的男朋友结了婚，现在已经生了孩子，孩子比叶思秋的女儿大半岁。在叶思秋结婚后不久，吕玲觉得没伴玩了，也和她那个“弟弟”结了婚，现在也怀了孕，她经常在电话里请教叶思秋一些生孩子的事情。
叶思霞和叶思露结婚后一直没要孩子，她们觉得孩子负担太重，怕负不起这个责任，后来见叶思秋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儿，她们也有了做母亲的欲望，现在她们都在坐月子，母亲在照顾她们。
牛金是最后一个打电话来的，一看到他的电话号码，开始叶思秋还很感激，以为这臭小子还记得自己孩子周岁，打电话来祝贺，没想到他一开口就喊：“姐姐，救命！”
叶思秋听了一惊，问道：“怎么了？被女人追杀了吗？”
“是呀，女人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劝过你，叫你不要这样玩女人，可你偏不听……”
“哎呀，别说了，我都心疼死了，连一分钱都给那女人卷走了，我现在是光着屁股走在大街上，明天的饭都不知道在哪吃了。”
“你过来吧，我负责你明天的饭。”
“废话，我有路费过去，我还用给你打电话吗？”
“你是想向我要钱是吗？”
“嘻嘻，姐姐你真聪明。”
“要多少？五块总行了吧？”
“你开什么玩笑？五块！”
“五块还少吗？能吃一盒快餐了。”
“切，真是越有钱越小气！”
“臭小子，你究竟想要多少？”
“不多，十万而已。”
“你以为我是开银行的吗，狮子大开口！”
“我是和你借，又不是向你要，那么小气干嘛？我只是想拿这十万元入股进律师事务所，认真干我的本行，以后再找个好女人好好过日子，赚到钱后我会还给你的，别那么小气巴巴的了！”
“你口气还不小呢？究竟是你向我借钱，还是我向你借钱？”
“嘿嘿，当然是我向你借钱了！”
“你的账号？”叶思秋边说边用笔记下来，记完了对电话说：“我在网上支付给你，钱马上就到。”
“嘻嘻，嫁了一个计算机博士就是不一样，动不动就拿网络来吓人！”
“谁还像你，连上网都不会，老土！文盲！”
“嘻嘻，姐姐，看到你生活得如此幸福，从明天起，我也要迷信了。”
“信神还是信鬼？”
“嘻嘻，明知故问！”
叶思秋拿着记好的账号，递过去给在电脑前的郭伟说：“照着这个账号给我转十万过去。”
郭伟接过账号，看着她笑道：“你今天看起来，好像有点超凡脱俗了，居然不把钱当回事了。”
“哎呀，钱嘛，纸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反正也带不进坟墓里面去。”叶思秋不以为然道。
郭伟看着她，坏坏地笑道：“是呀，虽然说人带不了钱进坟墓去，可钱能把人带进坟墓去呀。”
“反正那个人不是我，哼！”叶思秋哼完，不再理他，转过身去，进了孩子的房间，又开始给孩子讲自己编的童话故事。她觉得现在的孩子，物质上已经不缺了，可是精神是还很贫乏。她要给女儿和所有的孩子，写一本一百万字的童话，她要让她的童话陪着孩子一起长大，让孩子有一颗美丽而纯净的心灵。
6
大东海的海滩，广阔而美丽，尉蓝的天空，碧绿的海水，给人水天一色的感觉。叶思秋和郭伟拉着女儿的小手，欢快地来到海滩，他们要在海滩上为女儿过她的第一次生日。
叶思秋在沙滩铺上粉红色的塑料布，再在塑料布上摆上一支笔，还有一个玩具小车，还有一个冰淇淋。做完了这些，她就把穿着一条粉红色连衣裙，戴着一顶镶着绿色花边的白色太阳帽，打扮得像个小公主一样的女儿抱过来，把她放在塑料布前，看她选择什么东西。她听人说，孩子周岁时，如果选择了笔，就说明她以后爱读书，如果选择了玩具就说明她以后贪玩，选择了吃的就说明她以后贪吃。叶思秋当然希望她的女儿选择笔，以后是个爱读书的人。她屏住呼吸，看着女儿怎么选择。看到她那副认真的样子，郭伟就在一旁偷笑，叶思秋瞪着眼睛骂郭伟：“你怎么能这么不认真对待我们孩子的未来呢？”
郭伟说：“孩子的未来，与这些选择没有关系，这些只是一种迷信的说法。”
“谁说没关系了？我妈妈说我周岁的时候选的就是笔，你看我，多厉害，不但读了大学还能写文章。”
郭伟不再和她理论，只是也跟叶思秋一样，把眼睛落在女儿的身上。只见女儿摇摇晃晃地走到那块放着东西的塑料布上，把身子蹲了下去。她没有马上下手，只是在东看看西看看的。叶思秋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女儿的小手，希望女儿的小手落在那支笔上。女儿果然不让她失望，她伸出她那双胖嘟嘟的小手，一手就把支钢笔抓起来。
叶思秋笑着，张圆了嘴巴，大叫起来：“哦，我的好女儿，你真的一点都不让妈妈失望，你以后肯定是个爱读书的人。”
女儿不理她，看了一眼手中的钢笔，觉得没什么玩头，就用力把笔一扔，又用手去抓那玩具车，看了一眼车子，觉得好玩，不舍得丢，又用另一只手去抓冰淇淋，一抓到冰淇淋，她就放进嘴里吃起来。
叶思秋看得目瞪口呆，这是她没想到的结果，她心里很失望，口里骂着：“真是一个又贪吃又好玩的小家伙！”
郭伟看着女儿笑道：“这才是我的女儿，聪明！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这样选择的，钢笔有什么用呀，现在写字都用电脑了。”
“还聪明呢，以后肯定是个不爱读书的家伙。”叶思秋骂道。
“你不是说，读书会越读越傻嘛？难道你也想让我们的女儿变傻吗？”
“我只是说，读到博士才傻，像我这样读，一般不会傻的。”叶思秋为自己辩护。
女儿看了他们一眼，冲他们笑了一下，知道他们是在说她，她生怕手里的东西被人夺走，就一手拿着小车，一手拿着冰淇淋奔跑起来。也许是因为跑得太急的缘故，没跑几步就摔了下来。叶思秋生怕摔疼了女儿，就想跑过去扶她，郭伟把她拉住不让她去：“让她自己爬起来吧！”
“她刚懂走路，自己爬不起来的。”叶思秋挣扎着，要摆脱郭伟的手，去扶女儿。
“要给机会她让她自己爬起来，如果你这样扶着她，她永远都依赖着你，永远都不可能爬起来。”
女儿摔下去，看着他们，见他们不来扶她，就哭了起来。
看到女儿哭了，叶思秋有种揪心的痛，她努力地挣脱郭伟的手，要去扶女儿。
郭伟用力拉住她，她用力地挣脱，口里说：“她哭了。”
“哭就让她哭吧，哭完了，没人理她了，她自己就会想办法爬起来的。”郭伟依然在坚持自己的观点。
叶思秋的眼泪流了出来，她眼巴巴地看着女儿在沙滩上用力地挣扎。经过一番努力，女儿终于挣扎着爬了起来。叶思秋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郭伟看着她那傻样，得意地笑道：“我说得对吗？她会爬起来的，对孩子一定要放手，不能放在口袋里来抚养。”
叶思秋知道他又在取笑她上次对弟弟说的那些话，只是娇嗔地用手拍了一下郭伟的手，两人面对大海，相依着坐了下来。叶思秋手里玩着沙子，说起了对未来的设想：“我要孩子两岁开始背唐诗，三岁学画画，四岁学钢琴，五岁学跳芭蕾舞，我要她十八岁的时候，就是一个……”
郭伟看着她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要有一个快乐的童年，不能小小年纪就给她太多的压力。”
叶思秋很担忧地说：“可是别人家的孩子都是这样，我们家的孩子不学习，以后会跟不上的。”
“孩子的路，由她自己去走，我们只能负责把她抚养成人，不能安排她的人生。”
“可是，我还是很担心。”
“不用担心，对孩子，一定要放手，这样她才会长大成人。”
听说孩子长大，叶思秋心里涌起一些伤感，于是说：“我不想让孩子长大！”
郭伟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她说：“哪有人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长大的，这世上，还会有像你这样的母亲吗？”
叶思秋笑着解释道：“孩子长大了，我也老了，人老了，多可怕呀。”
听到她的话，郭伟笑了起来，他又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体香味。他用手捏了一下叶思秋的脸蛋说：“傻丫头，就算你的头发白完了，牙齿掉光了，老得走不动了，我也会爱你的。”
“才不会呢，到时候，你会摸着老婆的手，就像左手摸右手了。”
“那样，我就会更爱你了，你想想，有谁不爱自己的手呢？”
叶思秋仔细想想，觉得他说得也对，可又不轻意服输，就打趣道：“可是等你老了，头发变白了，牙齿也掉光了，我会抛弃你的。”
“我求你别玩了，我们走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们都不年轻了，已经经不起折腾了，我们以后，应该好好地生活，珍惜生活的每一天才对。”郭伟听到叶思秋说要抛弃他，就有点生气。
叶思秋看见郭伟生气了，就用手拉拉他的手，讨好地笑着说：“我只是和你开玩笑嘛。”
“以后不许再开这种玩笑了！知道吗？”郭伟拿起叶思秋的手，用充满爱意的目光看着她。
“知道了。”叶思秋柔柔地说着，努了一下嘴。
郭伟把手揽到叶思秋的腰上，轻轻地抱着她，口里发出感叹：“我觉得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能娶到自己深爱的女人。”
“是呀，一个人只有穿上舒服的鞋子，才能走更远的路，婚姻也好，事业也罢，亦是如此。”叶思秋像个哲学家似的说。
“看来你真是长大了，懂事了，嘿嘿。”郭伟拧了一下叶思秋的脸蛋，嘿嘿地笑起来。
叶思秋突然有了那种“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感觉，她轻轻把头靠在郭伟的肩膀上，很惬意地说：“我觉得女人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就是靠在自己所爱的男人的肩膀上。”
“我觉得一个男人最有成就感的时候，就是肩膀上靠着一个自己所爱的女人。”郭伟把叶思秋抱得更紧，心里却是无比的骄傲与自豪。
2006年1月6日第一稿
2006年9月17日第二稿
2007年1月20日第三稿
2009年12月10日第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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