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百乐门 第十一章汽车胎底鞋印 (2)
陶探长把她们邀上汽车向邬宅驶去。
死者冯玲玲躺在花园中假山石旁，穿得整整齐齐，淡绿花呢旗袍，衣襟上插着一朵白色的康乃馨花，足上穿着玻璃丝袜，绿鸡皮高跟鞋，左手还握着一只绿皮手提包。额上有一个像猫爪般的梅花型爪印，这爪印上面有五个间隔的条纹小创口，隐隐渗出些血，这些血液已凝结成紫红色。
此外并无其它创伤，既非枪杀或刀戳，也非窒息或缢毙。陶探长皱着双眉，抓着头皮，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谋杀案，这是一件什么凶器呢?
‘看来……很像被猫的利爪抓伤而毙命。’陶探长含糊地说。
老冯站在尸体旁流泪，他的神情，显得非常悲痛伤心。
‘这头猫的腿要跟人长得一般高，才能抓在五呎多高的人额上。’殷凤微笑说。
‘也许这猫躲在假山上，她恰巧在假山旁经过，被猫爪抓了一下，猫爪中又恰巧有极毒的细菌，进入人的血液中因而毙命。’葛波与陶探长有同样的想法。
‘很有可能。’陶探长说。
‘不错，很有可能，但这可能是微乎其微，也许一与一万之比。况且猫的利爪既伸展开来抓在人额上，它的梅花型肉趾，绝没有再留在人额上的可能。’殷凤把他们荒谬的猜想连根推翻。
‘根据尸体的僵硬程度，她至少已死了六七小时，这意思是说她在昨夜十二时左右死亡的，’陶探长说，‘深更半夜她在花园中干什么?’
‘噢!昨夜晚膳之后，我女儿玲玲与我一起去戏院观看京戏“霸王别姬”，本打算乘轿车前往，但汽车机件临时发生障碍，于是雇三轮车前往，然后又雇了三轮车返家。’老冯解释，‘我的卧室在花园边门附近，因此不经正门而从花园门进来。我到我自己的卧室里去，玲玲一人穿过花园，往住宅二楼她自己的卧室中去。谁料她未到达住宅，就在花园中被人谋害了。’
‘你怎么知道她未到达住宅呢?’陶探长问。
‘今晨我发觉她死了之后，曾到她的卧室内去察看，床上被褥整齐，证明昨夜她根本未踏进她的卧室。’老冯说。
老冯的叙述与死者整齐的装束，证明玲玲昨夜观剧返家与她父亲分开后在花园中被人谋害，已无可否认。
‘你怀疑宅中那一个把你的女儿谋害了?’陶探长问。
宅中的男女仆人以及汽车司机异口同声地说。
‘我们的主人非常宠爱这位新娶的四姨太，没有一人敢冒犯她，谁还敢谋害她呢?’
‘我绝不怀疑宅中任何人把我的女儿谋害，’老冯说，‘我却肯定那个卖水果的——自称水果大侠的马阿根——他把我的玲玲谋害了。’
‘你有什么根据呢?’陶探长问。
老冯把这一件不正常结合的经过情形，与马阿根灭绝人性地要扼毙蓉蓉以及昨日下什马阿根在小巷口用尖刀行刺玲玲的事，又作了一个极详细的说明。
‘马阿根不是凶手，还有谁是凶手?’老冯作了这样一个结论。
‘你的女婿邬福基呢?’陶探长问。
‘他杭州住宅内发生盗劫，他与账房孟大钢及两个保镳，搭乘昨日中什快车去杭州了。今晨我已拍了电报去通知他这一恶讯。’老冯说。
‘昨夜汽车发生了什么障碍?’殷凤问司机。
‘踏不动马达。’汽车司机回答。
‘陶探长——我们察看花园中有无可疑的线索?’殷凤说，‘这马阿根是怎样进入花园的?我认识那个马阿根，也认识那六个捣蛋的流氓型青年。’
他们在尸体附近发现许多汽车胎底所制的皮鞋足印。这些鞋印中那右足的鞋印，用显微察看可以分辨出有一个‘固’字，这固字的外框‘口’十分模糊，但固字中间的‘古’十分清晰。
这些鞋印从尸体附近直到花园围墙边才消失。于是他们再上围墙察看，在围墙上也发现了不完全的同样鞋印。
‘凶手穿汽车胎底皮鞋，右鞋底有一个“固”字，他是从街上跃至围墙上而入花园，并从原路越墙而出。’陶探长说。
‘陶探长，我的确知道马阿根是常年穿着汽车胎底皮鞋的。’老冯说，‘他是凶手——他一定是凶手!’
‘殷小姐——这案件非常地简单——’陶探长笑着说，‘马阿根因被玲玲丢弃而怀恨在心，这是他杀人的动机。“固”字皮鞋印是他杀人的证据。我把马阿根加以逮捕，将他的皮鞋与这鞋印核对，立刻就证实了他的杀人罪行，这案件也可立刻结束。我感觉非常抱歉，在这案件中，你们两位小姐无用武之地。’
‘我觉得并不十分简单，’葛波说，‘根据冯老头儿说，马阿根昨日行刺玲玲时，曾宣告先杀死玲玲，然后再杀死那六个小流氓——也许那六个捣蛋份子已经被马阿根杀死几个了!’
殷凤默默无言，还在研究察看那些鞋印。所有鞋印的鞋尖，都比其它部份不清晰，有的鞋印甚至没有鞋尖。
此时已下什一时十五分，他们看见从住宅中奔出四个人来。其中一个胖子，留着一撮小胡髭，手中拿着一份电报，神色非常悲伤抑郁。
老冯看清楚了由宅中奔出来的人，说：‘邬福基与孟大钢从杭州赶到了!’
‘噢!老冯先生，这是怎么一回事?谁把我的玲玲杀害了?’邬福基说着，看见僵卧在假山石旁的玲玲，就跪了下去，抱住她失声痛哭：‘玲玲——我们的爱竟如此短促……我没有你，我也活不成了……’他边哭边嚷，有许多话含糊而不容易听出来。他的悲哀凄怆，比老冯有过之无不及。
孟大钢竭力把邬福基拉往客厅去，并加以劝慰。数分种后，孟大钢重新从住宅内奔到花园中来与陶探长等招呼，并询问出事经过情形。
陶探长将一切告诉了他。
‘这是我的不是，我的东家邬先生昨日本来不预备往杭州去，是我力劝他去的，否则住宅内有两个保镳绝不让凶手如此猖獗，为所欲为。’孟大钢说，‘现在侦查既已有结论，请陶探长速将凶手逮捕，依法严办。’
‘你放心，我立刻就能把马阿根捕获。’陶探长说。
‘这两位小姐是警局所聘用的女侦探吗?’孟大钢问。
‘不，她们是我的朋友，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殷凤小姐与葛波小姐。’陶探长说。
‘噢!失敬——失敬!’孟大钢说。
‘孟先生，玲玲嫁邬福基做四姨太，是否李雄健所怂恿或推荐的?’殷凤问。
‘李雄健?不，不，我们不认识这个李雄健，’孟大钢说，‘这姻缘是我一手包办的，因为冯家所住的房屋是我东家的产业，有一天邬先生见了玲玲，回至宅中，日夜思慕，后来我探知了他的心事，就设法玉成了他们两人的好事。现在弄巧成拙，我料想不到马阿根如此凶狠，如此辣手。今晨我们在杭州接得老冯的电报，这一个晴天霹雳，几乎使邬先生昏厥。他把玲玲当作宝贝一般看待的。’
‘那么，你们认识赵雄杰、钱雄明、孙雄久、周雄本、吴雄亨这五个人吗?’殷凤问。
‘我们绝对不认识这些人，’孟大钢说，‘这些人与这谋杀案也有关系吗?’
‘这些人因与马阿根争夺冯玲玲而大打出手，’殷凤说，‘可能与这谋杀案有些连带关系。’
此时警局中有一个探员到邬宅中来找陶探长谈话。
‘蒲石路，一五二九弄一号亭子间又发生了一件离奇的谋杀案，’探员说，‘我同副探同去勘看过，他们死得那样神秘，使我们感觉有不能着手的困难，因此副探长命我来请你前去协助侦查。’
‘他们?’陶探长说，‘你意思是说不止一个人吗?’
‘两个人，一个姓李一个姓周。’探员说。
‘李什么?周什么?’陶探长神色很紧张。
‘李雄健、周雄本。’
‘噢!’陶探长相当地激动，他吩咐胖侦探把玲玲的尸体移往验尸所检验。
‘陶探长——我告诉你，这案件并不十分简单，是不是?’葛波的预料已成事实。
他们到达那间出事的房间中。
室中有两张单人铁床，每一张床上躺着一个穿着整齐的西装青年，胸襟钮洞中各插有一朵白色康乃馨花，额上有一个像猫爪一般的梅花型爪印，这爪印上面有五个间隔的条纹小创口，隐隐渗出微量血液，这些血液已凝结成紫红色。
此外并无其它创伤之处，与冯玲玲的死状一般无二。室中地板上也发现不少汽车胎底皮鞋泥印，并且右足鞋印中也有同样的‘固’字形迹。这些鞋印沾有泥土比邬宅花园中的鞋印更清晰。
陶探长向二房东盘诘，据二房东说：李雄健与周雄本合租一间房间，终日在外游荡，每非至深夜两三点钟不归，昨晚也不例外。屋内房客众多复杂，故后门常年不闭，今日中什二房东想向他们收取电费，见转角房间的门虚掩未闭，于是推门而入，才发觉他们穿着整齐，已死在床上多时。
‘昨夜你有没有看见过陌生人，走进他们的房间?’殷凤问二房东。
‘我已说过此屋进出的人很多，任何人都可自由进出，我们也从不加以注意。’二房东回答。
‘殷小姐，事实非常显著，马阿根用一种特殊的凶器——魔爪——杀害了冯玲玲，再到这里又用魔爪杀害了李雄健与周雄本。’陶探长肯定地说，‘眼前最要紧的任务，就是立刻去逮捕马阿根。’
‘既然如此，我们和你暂时告别。我想，你若要逮捕马阿根，就像猫捉老鼠一样地有把握，是不是?’殷凤与葛波离开这亭子回到她们虹桥路住宅去。
陶探长吩咐部下，将两个尸体送往验尸所去。于是他自己回到了警局就展开了逮捕马阿根的工作。
这缉捕工作并不像陶探长想象那样简便顺利。水果摊上马阿根的伙伴阿大、阿二，告诉警探们，他们兄弟两人虽与马阿根居住在一间狭隘的违章建筑内，但马阿根自玲玲变心将他丢弃，嫁给邬福基做姨太太后，他就放弃了水果摊，也不回到违章建筑居住，行踪飘忽，谁也不知他在何处，谁也不知他在干些什么。
警探们将压力加在阿大和阿二身上，始终挤不出任何线索来。于是侦骑四出，尽一切警探所有的力量辑捕这个凶恶刁顽的凶手。出于警探意料之外，马阿根竟如泥牛入海，影踪全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