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题库在网上挂上的第二天，舒东方便决定去瀛洲局。一是打探一下考题有没有重点或竞争上岗方面有没有好消息；二是到办公室和政纪科领些材料表格，还有下发文件需要拿回来；再者队长王立君正好有个办好的许可证需要顺便捎回来。就这几样事还算少的呢，基层的人到上级来一趟不容易，哪次都是身负重托，捎这拿那，一办就是办好几件事。
自从上次动员会后，舒东方想着当时那会场的气氛，本来是非常神圣庄严严肃认真的会议，却开得嘻嘻哈哈空洞乏味，像一团乱麻。一想起这些，舒东方就不想参加竞争上岗了，就那气氛，就那些人的素质还竞争出什么人才。无奈队长王利君再三动员自己说：“瀛洲局已经十年没有动过人了，千万别失去这次机会，能争的一定要争。要顺应时代发展，能低头的就低头，能求人的就求人，能动用的关系就动用，别像我一样倔强脾气。我就吃了这方面的亏，现在年纪大了，什么也不想了。现在人的观念发生了变化，点头哈腰拍马屁阿姨奉承买官卖官贪污受贿携“三”挎“四”不算丢人，一身正气两袖清风默默无闻与世无争逆来顺受混不成一官半职那才叫丢人呢。你也看到了，这基层也太埋灭人才，根本留不住人，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在亲戚朋友老领导的怂恿，舒东方决定试一试，反正又不丢自己一根汗毛，就当一次锻炼又何妨。
舒东方大学一毕业凭着自己的真才实学和亲戚的帮助考到瀛洲局，被分到基层，美其名曰：“锻炼锻炼。”可是这一锻炼就是十年八年，人生有几个十年八年啊，机会不可再失，也不能这里一直锻炼下去啊。
一路上工地如雨后春笋，突然冒出很多。工地上彩旗飘飘，吊车林立，广告标语纵横，人头攒动，大有******时期的味道。你放心，等不了几天，一切都销声匿迹。瀛洲市为初进经济发展，大力招商引资，制定末位淘汰制度。在定期观摩考评中，凡位居末位的单位主要领导就地免职。于是各个单位领导使出浑身解数大力招商引资。不管什么项目，哪怕是外地弃之不要的项目；不管对社会资源造成多大的破坏或污染，哪怕对子孙后代造成多大的罪孽；不管用什么手段，你哭也好，求也罢，哪怕你暗地里输入多少利益，只要你能招来商引来资，就大开优惠之门。以致瀛洲市成了集污染为一体的化工之名城。项目徒有虚名，大都进行不下去，最后形成一片片杂草横生的工业园，形成了一座座死气沉沉的厂房，形成了一系列八辈子子孙还不完的呆账坏账。可是那些谁越会暴力拆迁，谁越会声势浩大地造假，谁越会让老百姓怨声载道，谁的官运就越亨通，谁就升迁越快，把一个烂摊子留给倒霉的下一任。然而无论怎么努力，也有最后一名。于是大家挖空心思，临时挂上标语，插上彩旗，租来吊车，租来农民工，拉来几车砖，垒起围墙，装模作样的开工。等检查一过，机器停止运转，吊车转入下一个大项目工程去，农民工等着要片刻的临时工钱。以致形成吊车是最好的行业，最为盈利了，因为不时地转移工地，一月挣个十万八万的没有问题。上行下效是国人的美德，县区考核乡镇也是如此。眼下是观摩考评之际，迎接检查的各项准备工作陆续展开，等待领导视察。以致农民喻揶说：“乡下人贫穷落后愚昧无知造假也就罢了，可是瀛洲市大城市都是见过世面的领导，都是些有头有脸的治国安邦的人物，怎么能学乡镇里那一套，钻过去头不顾腚呢？”
当舒东方达到瀛洲局大门口时，已经是九点多。自己没敢早来，怕的是八点半上班九点还不开门。一下车，便被几个人生拉硬扯，挣着给自己代办证件。猛见一个西装革履“油头滑面小青年”塞给自己一张名片，撂下一句话说：“急用证请打电话。”然后转身就走。舒东方好奇的看了一下名片，只见上面印着：“服务周到，信誉第一。王先生，电话114114114。”背面印着：“承接各种许可证办理业务，立等可取，不排队。缺手续价格加倍，办成后收钱。”舒东方看完淡然一笑，心想这人也太吹牛，好像这业务大厅是他家开的，于是顺手把名片扔进垃圾箱。如果我们的公务员服务都像这些人一半的热情周到入微，还会有那么多人投诉我们吗！恐怕市长热线早已撤了，****局的人早饿跑了。
好不容易摆脱这些人的纠缠，舒东方疾步去找师弟唐建立，想通过他直接把王利君交办的证件拿出来，也好了却一桩心事，这年代不是有个熟人好办事吗。唐建立和自己说是师弟关系，其实自己比唐建立大好几岁，根本没有在一起上过一天学，只不过是在同一个学校毕业罢了。当年唐建立高中没有毕业就直接参加了工作。在这花钱就能办证的年代，唐建立在舒东方的上的大学里的函授学院，一天学没有上，交钱就搞了个毕业证，而且其班里的同学也不乏政界明星，毕业证的含金量竟比自己还高。有一天俩人凑巧一论，竟是同学关系了。其实是相互利用罢了，唐建立看中的是舒东方名副其实的正牌大学，给自己脸上贴金，也正好掩饰自己的买的文凭；舒东方看中的是唐建立在上级机关，自己有个熟人好办事。事不凑巧，一打听恰逢唐建立不在，舒东方便直接到发证处领证去。
业务大厅门口排气扇吹出的热气扑面而来，舒东方赶快进门里面冰冷刺骨，不禁打了个寒战。大厅里门口内侧摆放着一张桌子，一个女孩——石峰的妻子张晓丽伏在上面打瞌睡，桌子上放着“问询处”醒示牌。启用不久的业务大厅焕然一新，一米见方的地砖通透如玉清雅大方倒映人影；一溜排开的柜台后面工作人员身着统一制服显得格外精神，但或站或坐或说话闲聊或嬉笑打闹，确实有伤大雅；柜台上面的排号显示屏处于静止状态，上面显示着“敬请等候”四个大字，排号机仍然不停地排着号码，取了号的人进入休息区无可奈何的等着，眼看着硕大的电视屏幕上不停地滚动着播放着办理业务流程细则；休息区的便民饮水机早已干枯，没有一滴水，虽然擦得一尘不染。大厅是瀛洲局对外窗口，也是瀛洲局的政绩工程，只要外面来人，不管是不是一个系统，哪怕是管计划生育的，只要是一到瀛洲局来就被生拉硬扯地到大厅里来参观。照例赢得赞叹不已，可是人家出门就说，给我一半的钱我建造的比这好一倍，或者说我们那里十年前就已经超过这里了。
大厅里领证的地方排着长长的一队，在慢慢地朝前蠕动。发证处梁仁杰不厌其烦地回答着接二连三咨询，问证件是否出来。只见他一会儿双手一摊，一会儿摇摇头，梁仁杰累得都懒得说话了。梁仁杰见舒东方走来，急忙站起来，别看他平时大大咧咧，关键的时候倒很懂礼节，毕竟是一个系统的人吗，于是说：“舒兄来了，什么事？有什么可不忙的吗？”
“你好。上星期我们队的王利君队长放这里的手续，证件应该早已出来了。你查下，我替他带走。”
“好的。要不你先里面坐。”
梁仁杰说着，低下头迅速查找，但是没有找到，又重新查找了一番还是没有。这时舒东方趁机环视了一周，仔细搜寻梁仁杰桌子上是否有考试学习资料。猛然看见梁仁杰椅子后面的衣架上挂着透明塑料袋里装着复习用书，外面包装好好的，根本就没有启封，大眼一看就知道没有翻过。舒东方有点纳闷，既然连开封都没有，上班干吗还来回拿着，不嫌累啊？
梁仁杰再次仔细地查了两遍，无奈地说：“对不起，还是没有。等会到里面找何国栋科长查一下，看看是否在他那里。”
梁仁杰抬头看大厅里墙上挂的钟表，已经十点了，说：“好多人等他呢！也快来了。你等会，要不坐里面喝点水。”
“不麻烦，我先到上面领材料去。谢谢。”舒东方办事心切，于是说。
“拜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