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千寻——”千羽躺在床上，嘴里梦话说个不停。
“放心吧，千寻她还好好的，除了愈发消瘦。”比翼扣住他的十指，温润的气息吹去他额头上的热意，在他的身旁默默地守候。
比翼已经在床前待了一夜，可他始终昏睡不起，便把内心的躁动全都倾诉了出来。
“百花宫，千岁宫，万兽宫是名震列国的强大势力，一直以来有过战争也有过友好相处。身为少宫主的我们也背负着各自势力的枷锁，不知为何，我们几人从没想过勾心斗角，也处的出乎意料的好。”想到这里，比翼满是欣慰，她庆幸她们没有成为工具或者悲剧，而是作为自己活着。
每当看见这张脸，比翼都会心疼，含泪而非流血的疼，看不见伤口却反复撕裂的疼。
“身在这个世上的我们，成为灵元师是我们的使命，可你参悟了灵元道义却因丹田之疾望而却步。”
正如之前在刑场所见的，千羽在精神力上堪称造诣，令人生畏。他丹田里的元气也浩似汪洋，对道义也颇有远见，却奈何无法将元气转为元力——就这一条，毁灭掉了他所有的光辉，只余下沉重的黑暗深渊。
“多少丹药灌下肚，又试了多少灵符，没有病根的你根本无从治起。曾经灰心丧气，也疲惫不堪，但你从未放弃，至少你还活着站着想着将来。有人指着你的脊梁，也有人骂你不配，但你从没下过跪屈过膝！可是你之前一气出走，真的不明智！”
并非责怪，只是替其不值！
“我知道，你有不甘，也有过害怕，但更怕连累我们。因此你离家出走，拖着失魂落魄的身体来到了陌生的地方，受苦受累也不曾回心转意，或许死后你才会遗憾吧！”
并非怒其不争，只是傲气太盛！
“灵儿的婚约是他父亲的固执，你不必伤怀，可我希望有一天你能消消他们的锐气，当你的成熟比成功更耀眼时！”说着说着眼泪下来了，空灵的一滴滴落在千羽的脸颊上，烟雾般化开。
几滴泪胜过了千言万语，肺腑之至！
就在比翼苦苦追忆之时，一双长满茧子的粗壮的手拂过她的眼前，替她擦拭掉眼角凋零的泪花，触摸着她那如霜似雪的无暇皮肤，一寸一寸地透过那只手，她感受到了温度。
“我没事，之前种种已然结果，但如今事事皆需继续。”千羽醒了，一觉醒来头发红了，带着秋的感伤与热烈。
在梦里他见到了千寻，那些话刻骨铭心；在这里他遇到了比翼，自言自语难以释怀；过去的已然过去，未来的终会到来。
“对了，我好像感受到了一股狂野的力在我的小腹横冲直撞——”千羽摸着肚皮道，能清晰的感觉到体内在翻江倒海，每寸血脉都在躁动。
“你确定？”比翼想到了什么，可又当场否定，嘴角还没翘起就下落了。
“是元力！”千羽从容道，眉目间的喜悦溢于言表，甚至于双手都在颤抖，仿佛难以置信。
“真的？”比翼手足无措，睁大了水灵灵的眼珠，炽热的目光在千羽的身上游走。
看见比翼的失态，千羽略显头疼，不过想来确实不可思议，就好像梦想成真了。
他又冥思确认了一番，发现丹田处着实正如泉眼一般源源不断地涌出力量，但任凭元力浸透，他仍觉每个细胞都在饥渴，渴求。
这种感觉是十五年来的初次，一时间无法表达出来，兴奋反而胜过了享受。
“难道是因为那从天而降的光？”比翼细语呢喃，总之太不可思议了。
“那你试试看释放元力吧，最好是施术。”
“术式吗？”千羽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心情又沉了下去。
比翼见状，又追说道，“术式是灵元师的一种手段，也是元气取得质的突破的必经之路。元气是一种生命力，存在于世间万物，且生生不息。人的丹田是贮存与激发元气的地方，通过术式可以引起体内元气与外界元气的沟通，并且用精神力将之释放为浩浩元力。现在的术式多为民阶，往上还有兵阶，士阶，将阶，王阶，帝阶！”
这些千羽都烂熟于胸，他摇了摇头，没有吱声。
“为什么？”比翼感到诧异，但千羽明显是认真的。
“灵元师有五段九阶吧，灵生、灵师、灵通、灵禅、灵主……我现在充其量是个灵生，再加上我初步领略的念力，也不过区区，谈何上万兽宫？”千羽似笑非笑，露出狼狈不堪的神情，有哭丧着脸的趋势。
这一下比翼真的要怒了，扬起手来便要一巴掌扇过去，她贝齿咬着朱唇，都快滴出血来。
“啪！”清脆的巴掌响起，不过是打在千羽的手背上，不痛不痒，还有一种冰凉矶玉之感。
“你！”比翼指着他的鼻子想劈头盖脸的骂下来，却发现支支吾吾出不了声。
正当她愁眉苦脸时，却看见了新的曙光。一种温和感从指尖传达她的神经末梢，顿时心旷神怡，这是一团紫红色的火苗，正从千羽的手心调皮地冒了出来。
“没错，我刚开始也很惊讶，以为这是不是幽灵火，但它只是我元气释放的结果罢了。”千羽颇有几分得意，伸手点了点比翼那精致的琼鼻，再别有风味地看着她目瞪口呆的萌样。
这并不是比翼的再三失态，只是出于对新事物的好奇。纵然她是百花宫的少宫主，阅历非凡，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只是这簇火焰实在诡异。
“据我所知，元气只有金木水火土风雷阴阳九种属性，分别对应黄绿蓝赤灰褐青黑白九色，若是紫红的话，必定是罕见元素，甚至可能是超级元素！”比翼咽了口唾沫，感到一种叫做压力的东西在驱赶她，不过看到千羽一脸振奋，她觉得无所谓了。
“你打算怎么做？”比翼松了口气，问道。
说到这个问题，千羽胸中早已有了注意，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千寻伴着无能的他无怨无悔，在不知不觉中千寻在他心中的分量已不可估量。而且他必须找回尊严，重回千岁宫。
“我决定真正地踏上这条大道，从头做起，迟早有一天我会再回去那里，然后不要让千寻失望，再为我伤心流泪！”
不知为何，这童叟无欺的回答让比翼一时语塞，含情脉脉地望向那竟有些陌生的脸。
“那我呢，我也帮了你啊——”
“你的恩情我会铭记于心的，到时候再来感激报答你吧。”
“你真的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
“算了，你如何报答，又如何确定我需要你的报答！”说不出的失落，还有一丝愠意，比翼突然觉得自己都白疼了这么久，连最后一个疤都没有。
“这个……确实我无法给你什么，因为我有的你都有了。”千羽侧过脸去陷入了沉思。
比翼平复了一下心情，在口袋里细细摸索，拿出了两块金灿灿的令牌以及一只蝴蝶。
“算了，我也要走了，给你几样东西。”
千羽收回了思绪，怔怔地看着比翼手心里的几样东西。
“百花令、千岁令还有花蝶，等一下，花蝶是给我的？”看到花蝶他有些不解，因为这是比翼一直佩戴在身边的。
花蝶是蝴蝶模样的灵器，据说是她母亲临终前留给她的，她也一直形影不离。或许这是吉祥物吧，千羽这样想到，但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妥。
难道自己错了吗？比翼一遍遍扪心自问，又一次次摇头眼神里落满了失落，若是在床上，现在估计只能用辗转反侧来形容心情了。
“六月后的成人盛典上，我们三个都会在红莲都等着你，到时候我会派人将请柬托于你的，这段时间你就坚持下去吧……”
几句话说完后，东西到了千羽的手上，他继而呆立在原地，长长的叹息中比翼不舍地消失了。
“抱歉，至少现在我给不了你什么！”
比翼听不到这句话，但或许这份心她早已知晓，千羽已有的仅是愧疚不安。
比翼走后回到了百花宫，正盘坐在一张席垫上，对面坐着她的姑姑——百花宫宫主血牡丹。
“翼儿，听说你刚从青龙王国回来，是去见了什么人吗？”血牡丹颇有意味地看向比翼，手中是一杯清香的茉莉茶，在她嘴里一饮而尽。
“没错，我是去见了千羽。”比翼并无隐瞒，说的干脆利落，但言语间总有一股怯意。
听到这里，血牡丹脸色略显不好，呼吸紊乱，手中的玻璃杯被揉成粉末。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介意什么，我不希望你因此损失！”比翼抬起头来，正视着血牡丹，神色决绝凛然，如同地上不多见的鲜红的花蕾。
遍地都是牡丹，因为她爱牡丹；残星般点缀其中的杜鹃并不是她种的，因为她喜欢的血红是会发黑的；路边的草丛她本是要除掉的，无奈花会因此没有攀比的对象——血牡丹就是血牡丹，流着血却嗜血，高贵却也只是俗香！
“你们是不会有结果的，至少你是我最得意的一朵花，而他不是！”
“那在你眼里，花是什么，你自己又是什么？”
“花是种出来的价值，我只是养花人罢了！”
“你为什么看不起千羽，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比翼很是不解，为何姑姑从小便没怎么正眼看过千羽，而且对灵元师也不太热衷，明明她是一个会想方设法拉拢人心的上位者。
“我并不是因为他不是灵元师而对他反感，因为灵元师我并不器重，我需要的是炼丹师。”血牡丹侃侃而谈，言语间尽显骄奢。
“为什么？”
炼丹师确实稀少，但灵元师才是主流，才是大道。——至少比翼是如此认为的，毕竟人人都害怕灵元师的喜怒哀乐。
“三宫是指百花宫，千岁宫与万兽宫，你知道为什么它们会被冠以这样的称呼吗？”血牡丹反问之，摘下一片娇嫩欲滴的花瓣，仿佛其中有什么奥秘似的。
比翼直言不讳，“我不太懂这些。”
“千岁宫留有王室血脉，其中一些人也是贵族；万兽宫有兽人族撑腰，战力也异常凶悍；唯独我们百花宫在灵元师方面略显薄弱，但我们的炼丹师还要胜于炼丹师公会的长老们，有才之人多不胜数，而炼丹师便是上天宠幸的花。”血牡丹说的颇为得意，毕竟她的百花宫是三宫中唯一缺少后台的，但这恰恰也是最易被威胁的，所以她要想方设法保住今日的地位，毕竟下面的人可都盼着她从高处摔的粉碎。
血牡丹将花瓣放于鼻前，如饥似渴地品尝着它薄弱的香气，不到一刻便枯萎了，随之被扔到一旁。
对于势力场，比翼也听闻知道几分，但并未想过一群人能有多黑暗和不可理喻。
“那如果他是一位有成的炼丹师，是不是就意味着你会接受他？”比翼说到了点子上，事到如今她也只好这般希望。
“傻孩子，你以为炼丹师是说说而已吗，还有成！”血牡丹满脸的不屑与不幸，若是真的这么容易，为什么炼丹师如此抢手，引得大家纷纷倒戈，头破血流。
“如果他真的可以做到的话——”
“若是那样，我便不再阻挠你了！毕竟他连灵元师都不是！”血牡丹大手一挥，表示绝无可能。
“我就是来告诉你，他已经修炼出元力了，而且我亲眼见证了他释放念力……”
“怎么可能！他的丹田若是能治愈，又岂会拖累千岁宫这么多年还有念力可非比寻常啊！”
“无论他能不能成为什么炼丹师也好，灵元师也罢，我只希望你能用心去看待他，而不是以多年积累下来的眼光——”
“饶是如此，他也会迷途知返的。虽然精神力的强大是炼丹的基础，但并不是一切，而且远比我们所预想的要辛苦艰难。聚元丹、化元丹、通元丹、圣元丹、混元丹，我倒要看他能炼出什么来！”
他现在只是小小的灵元师新手罢了，能做什么？失去了千岁宫的身份，他能否在急流中立足都是问题——血牡丹深知此事的苛刻，也在意千羽的曾经，因此她依旧固执地认为这是痴人说梦，天方夜谭。
比翼最终只得摇了摇头，不过好歹她松了口，至少还有希望，虽然渺茫。
“我先告辞了。”比翼起身鞠了个躬，欲转身离去。
血牡丹立刻叫住了她，郑重道:“且慢，成人盛典上你会见到神医华佗的弟子华安，介时我会安排你们相处，若是可能的话，我希望你能游说他！”
“我会去试着说服他，靠我的德才！”比翼回过头来，炯炯有神地望了血牡丹一眼，以宣示自己的立场与决心。
比翼走了，留下一道孤芳艳影，血牡丹看着自顾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