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洪水现在是分局治安科副科长，他一句话，啤酒城给他准备了一个包间。参加的人不多，主要是程鲲、代霞，还有省厅的吕达和欧阳秋雪。
一夜鏖战，柴洪水也算体贴人情，他的酒会安排在晚上。
好在是星期天，除了市局刑警支队外，所有的公安警察也在休息。这让眉清目秀的柴洪水格外精神，他站在啤酒城二楼包间的门口迎候他的同学。
柴洪水和程鲲一个寝室，毕业后就分到惠明区公安分局。昨天的案件就发在惠明区，这才使他知道程鲲的到来，他十分的不满，找到程鲲先是一顿老拳。他几乎是叫着说道：“什么意思？混的好呗！到了省城连我也不告诉？记住，干我们这行的不能重色轻友。媳妇得要，朋友也不能忘！”
柴洪水还是老脾气，直爽、热情，说出话来口无遮拦。程鲲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是针对代霞，他脸上一红，心中有点慌惑。虽然在代霞扑向他，抱住他痛哭失声的时候，他就在心里确认了和代霞的关系。但在同学的面前，尤其是就要到来的欧阳的面前，他还是稍感不好意思。
来的最早的是吕达，吕达现在省厅刑警总队。他不但是身材高大，而且肩宽腰阔，用孔武有力形容他是再合适不过。一进门，他先握住程鲲的手说：“我出门办案刚下火车，听到柴洪水的电话家还没回呢！几年不见，程鲲可是有些变哪！”
代霞来的稍晚，支队让她写了一个抓捕记录。她回家换了一套衣服，一套绛紫色的连衣裙，这让代霞更显成熟、稳重。
她上得二楼，走进包间，立刻响起了一阵掌声，鼓掌的是吕达和柴洪水。程鲲发愣，代霞立马正色说道：“老柴、搞什么鬼？没有演出。”
代霞在学校时就有大姐之称，很少有人和她开玩笑。吕达和柴洪水的这阵掌声纯粹是自发的，也是出自内心的。他们也为同学之间有这样的女警而骄傲，两个人伸出拇指几乎是齐声说：“好样的！”
这一来，倒让代霞不好意思。她脸色一红，莞尔一笑说：“没什么，你们要去比我会做的更好。”
代霞留着齐耳短发，她皮肤白皙，虽然没有描眉也没有口红，可她一笑之间，女性的妩媚还是尽显其中。程鲲好像是第一次认识一样，他在心中突然觉得代霞很漂亮。
柴洪水捅了程鲲一下说：“程队长什么意思，我们的大侠没有你厉害呗？为什么不鼓掌？不欢迎？”
程鲲一慌，竟然站了起来说：“那里、那里，还没轮到我呢！”
柴洪水“哈哈”大笑道：“恐怕早就捷足先登了吧？”
这话里的含意只有吕达不太了解，程鲲和代霞是心知肚明。他们没敢多言，老老实实地坐好，静等上菜开席。
欧阳来的最晚，但她来的方式有些特别。她人还没进包间，两个特大的花束首先走进，花束向下一沉才露出她俏丽的脸。她微笑着说：“鲜花送英雄，我的两束花送给我们无形战线的英雄。向你们致敬！”
欧阳说得很郑重，这在她是很少有的举动。程鲲和代霞急忙站起双手接过，接过的同时，程鲲向欧阳瞥了一眼。他发现欧阳的脸上没有嬉笑的神色，倒是眉宇处多了一层忧郁。尤其是她瞅代霞的眼神，里面含了很多的无奈。
看程鲲接过鲜花，欧阳秋雪又问道：“看过奶奶吗？”
这话使程鲲自然的一回头，因为，他知道奶奶就在他的身后，就在汉斯啤酒城的后面。不用欧阳提醒，他也决定饭后回家。而且，这一次，他想让代霞和他一起去。
45
走进家门，程鲲没想到，迎面碰上的竟然是程鹏。
程鹏还是那套黑色西装，里面是雪白的立领衬衣，这很容易让人想到现在很走时的一个字“酷”。见到程鲲后，程鹏那很“酷”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笑容：“哥！”，很甜、也很动听！
他回省城之前，曾经问过程鹏。程鹏和他说，风倒区的采伐很忙，一、两个月之内回不去。他现在通过吴绍雄搞到了更多的风倒区的木材，这使他几乎成了青山人。每天跟在他后面的有“黑哥”和他手下的一群，他也彻底成了青山“一哥”。
程鲲惊喜之后问他道：“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说还得一、两个月吗？”
程鹏淡淡一笑说：“有点事，想找你。”
程鲲没在意他的这句话，转身将跟进来的代霞介绍给他说：“大鹏，这是我的朋友，代霞！”
代霞就在程鲲的后面，她们吃完饭，程鲲和欧阳说：“我和代霞回家看看，有机会我们再聚。”
他说的很自如，代霞也没感觉出什么。倒是欧阳秋雪，瞳仁里精光一闪，随即流星般熄灭了。她什么也没说，一扭头率先走出餐厅。等所有人走出那五彩的灯火之下时，欧阳早就没了踪影。
代霞心中明白，她默默地靠向程鲲，两个人肩并肩，长长的身影在灯光下映得很远。终于看到程鲲推开一扇铁门，代霞知道那一定是奶奶家的门。可走进室内，她第一个见到的不是预想的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反而是一个和程鲲长的几乎一样的“酷”劲十足的青年。
听程鲲介绍到她，她落落大方地伸出手来说：“代霞，程鲲的同事。”
程鹏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手，无足轻重地说道：“欢迎、欢迎！”
还没进屋，葛红英传出声音：“小鲲回来了？”
声音有点苍老，但仍然有力。她精瘦的躯干腰板溜直。布满皱纹的脸上，透着自信的神气。人说面部三尺有气，葛老太现在可是神气十足。两个孙子事业有成。而且，他们对她是孝顺有余，恭敬有加。
程鹏先回家，领进的是雪娘。程鲲后回家，领进的是代霞。老人家自然是高兴。她双手抓住代霞，一双眼睛上下地打量代霞，口中还不住地说：“好、好！”
程鹏今天回到家里的目的就是想找程鲲，果然，他如愿以偿。他不知程鲲领的女人是哪一位，他不感兴趣。点头招呼之间，他就是感到那个女人有一股逼人的英气，他让雪娘陪她先坐，他拽着程鲲到了他的房间。
这个房间自从他当上了罗曼蒂酒店的董事长后就很少回来，现在，还是当年的样子。一张单人床，墙上贴满明星海报。床头柜上还放有一把手枪，一把仿真的打火机手枪。程鹏上前抓过来，手扣板机，那枪管处真就飞出一朵火焰。程鹏晃晃手枪，摇着那朵红色的火焰说：“哥，我今天找你是一事相求。希望你高抬贵手，法外开恩。”
程鹏说的有板有眼，程鲲却坦然一笑说：“什么事如此严重？我那来的贵手，开什么恩？”
看程鲲如此说，程鹏直接说道：“徐立峰是我的小哥们，我要罩着他。你给我找找人，摆平这件事。”
程鹏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一切如他手中晃着的仿真手枪一样想打火就打火。
程鹏听到后并没吃惊，徐立峰？徐大傻，刚刚落网的抢劫犯！是程鹏的小哥们，是他罩着的小弟？这好像很正常。就如狼和狈一样，他们本来就应该在一起，相反，要是没有联系那倒是奇怪。
不知从什么时候，程鲲对程鹏就有了这种印象。
他在青山的朋友！他的罗曼蒂酒店！还有他今天领着的什么“雪娘”！
程鲲也从心里预感过：他早晚有一天和这个亲兄弟会兵戎相见。从当上警察那天起，他就开始和这些形形色色的“社会人”打交道。按他们的行话叫：“混社会”，实际上无非是鸡鸣狗盗而已。每天没有什么实际工作，偏要饭店里进，舞厅中出。做的是“偏门”，玩的是匪夷所思，触犯法律，证据落在警察手中，他们蹲进监狱。触犯法律，警察没抓着证据，他们苟安一时。因此，他们除了酒店之外，“局子里”也是他们常去的地方。
这群“社会人”，也自称是“道”上混的。至于，什么道？他们自己知道。善良的人，普通百姓不屑一顾。浪迹天涯，混在江湖，他们往往臭味相投，一拍即合，远隔千里也会称兄道弟。
好一个徐立峰！进了监狱才几天，一个亲兄弟，罗曼蒂酒店的董事长就来说情了。
程鲲脸上没了笑容，他心头沉甸甸的，他当然不想自己的亲兄弟和这些社会的渣滓有什么关联。可这仅仅是希望啊！程鹏就在他的对面，摆弄着那把玩具仿真手枪，等待着他的回答。
程鲲突然觉得，他的那把手枪非常地像，比起徐立峰的那把钢珠枪要漂亮的多。如果，夜深人静，这把枪一定会创造“惊人”的效果。
听代霞说，事后对徐立峰的审讯中，审讯人员提到那把他使用的钢珠枪，曾经追问过那把枪的来路。徐立峰闭口不言，用沉默应付审讯的刑警。
程鲲想起程鹏的话，徐立峰是程鹏罩着的小弟。
看来追究下去，程鹏会脱不了干系吧？
程鲲慎重地，逐字逐句的说道：“大鹏，你的事，哥哥能办肯定办。因为你是我的一奶同胞，因为你和我特殊的人生经历，我格外珍惜我们的兄弟情谊。可是，程鹏！我早就和你说过，你少和这些人来往。法律是什么？是人们必须遵守的行为准则，是生活中的高压线，谁触上谁都要承受后果。”
说到这里，程鹏不耐烦地一口吹灭了枪管上的火说：“得、得，别和我来这个，来点真格的。能不能帮上这个忙吧？”
程鹏直言不讳，一支手还插在他的裤兜里。屁股坐在他这房间里的小桌上，穿着火箭式皮鞋的脚蹬在程鲲坐着的床上。两支眼睛盯着程鲲，里面透着一种莫名的寒冷。明显地，程鲲的话让他很反感。
程鲲只好正面回答道：“我帮不上忙！这是宜阳川市局办的案子，我是青山县公安局的。两地相隔千里，我的手哪能伸那么长呢？”
程鹏眼皮一翻，口中响了一声口哨，手中的仿真枪旋转了一个760度。
“程鲲，不是一个局的，你凑什么热闹？你到这里来逞什么能？你不就是有个女同学吗？哪天你让她来和我走两圈。哥、你记住了，兄弟是手足，妻子乃衣服。这是千古名言！”程鹏振振有词。
程鹏的这几句话像在程鲲的心坎上重击了几拳，一时间，程鲲有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怎么回答他这个小弟呢？程鹏少年得志，事业上顺风顺水，本来就狂傲的心态更加狂妄。聪明伶俐的他，学正事不行，整起歪门斜道来好像有特殊的天赋。一张嘴练得似铁嘴铜牙，就是老爸程万里也难以说服他，何况他程鲲？
“大鹏、哥哥是警察，警察是个特殊的职业。遇到坏分子，普通人可以躲，可以视而不见。但我们不行，这是我们的职责。对于普通人来讲，那是见义勇为，可对于我们来讲是职责所在。不管我在哪儿？看到有人犯罪，我必须制止，否则就是我失职。但对于犯罪分子的处理，那是有法律程序的，不是哪个人可以说得算的。”
程鲲字斟酌句的和他讲了这么多，自以为已经解释得很透了。可程鹏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将那把仿真手枪向床上一扔说：“哥、你别和我说这个。什么职责不职责我不管，我也不管你什么警察和普通人。我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你的同学有你的同学的任务，我的哥们有我哥们的日子。本来，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可今天，我的哥们栽到你的同学手中，也算不打不相识。过去的就算了，以后的路子长着呢！你的同学也有她的父母、姐妹，她们也不全是警察，他们也得在社会上混，我鹏哥一句话也许能让她们喘得气匀一些。今天，她帮我一把。来日，我也一样涌泉相报。”
程鲲万万没想到程鹏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他心里感到一股气。但他面对的毕竟是他的弟弟，而且是经历了那么多坎坷的弟弟。他很严肃也很认真地说道：“大鹏，你怎么这么说呢？徐立峰他做的什么事，你应该清楚。这样的事，在任何国家，任何地点都是不允许的，都是理所当然的要受到惩罚。我们做人要做好人，交朋友也要交好人，这样的朋友没有也罢。他的生存只会对他人带来麻烦，包括你。”
程鹏根本不往心里去，他的任务就是说服程鲲，他又说道：“哥、好人也罢，坏人也罢，哪儿来的标准？自古以来，胜者王侯、败者贼。窃家者盗、窃国者王。你抓着了就是犯人，你抓不着的不照样是好人。刑事案件天天有，你破的有多少？当警察也得在社会上生活，也需要朋友的帮助。很多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最好的生存之道，别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你地球就不转。”
程鹏的一番话还真有些匪夷所思的“道理”，一时间，让程鲲真还难以回答。
稍有沉默，程鲲说：“那是你一时的错觉，这个世界上永远是邪不压正。作了坏事，能逃脱了一时，逃脱不了一世。当小偷的，偷一件东西可能抓不到他，可他干一次就想第二次。常了，总有一天要进监狱。这是一条定律。有一件事你说的对，这个世界没有谁，地球都照样转。可做人，就要敬业。当医生就要救死扶伤，当警察就要抓人破案，这是一个人的职业道德。”
程鲲说到这里想起了他的老师，想起了宫文诚，他有些理直气壮。
程鹏勃然大怒，他认为自己的这个小哥，今天太不给他面子。他怒吼一声，推门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