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世事轮回，名不见经传的青山突然“火”了起来。这里要建一座机场，设计、论证、评估，没等开工，消息已经是传的沸沸扬扬。这可不是一件小事，除了机场建设的本身，随之而来的附属设施，随之而来的巨大机会都吸引了无数人的眼球。多少人打着如意算盘？多少人带着发财的迷梦？多少人蜂拥而来？
巨大的商机，巨大的利润，巨大的财富，青山成了耀眼的明珠。
程鹏在一个夕阳如金，耀人眼目的下午，开着他的三菱V6驶进了青山县城。驾驶舱副座上是林野，二人已经是形影不离，谈不上狼与狈可也朋比相随。见了甲，你就会知道，乙也不远了。
少年得意的程鹏踌躇满志，他穿着一套漂亮的雅戈尔西装，雪白的衬衣上是一条蓝色的领带。他留着中分，打着摩丝，带有青春色彩的脸上留着强烈的自信。他喜欢开车，喜欢自己驾车，特别是这类大功率的越野车。发动机的吼声就像一头雄狮，它的动力更如澎湃的海潮，一加油，那迅速升起的推背感让他的心中十分的惬意。
成功啊！其实就在冒险之中。
他抬手之间击倒了倪峰，原来，什么老大？也无非是血肉之躯。没有了生命的依附，没有了肉体的存在，他还有什么呢？垂着头，成了残疾的倪峰分文不值。就是吕妮娜也和他道声：拜拜！大难到头各自飞了。
有了何云飞出头，有了程鹏提供的五万元。倪峰也长叹一口气，他点头作罢。他能如何呢？他挨的是黑枪！就算他心中有数，那也仅是猜想。报案吗？他倪峰也算一个老大，道上混了多年，弄不好，他首先就是警察侦察的对象。有人出头，有人拿钱，借坡下驴也许就是最明智的选择。
躺在病床上的倪峰感到了世态的炎凉，感到了人生的无奈。他的哥们，他的小弟看他倒在了床上，表面上信誓旦旦，转眼间，鸟兽散。本身就应了一句话：树倒猢狲散。
谁给他出头？何云飞是宜阳川的大哥！程鹏是省公安厅“厅长”的公子！他们的面子不给？那是活腻歪了。
倪峰相信阴阳学，他相信凡事都有气数。气数已尽，那还说什么呢？倒霉的事，会接二连三地轮到你的头上。你就是左冲右突，苦苦挣扎也是徒劳。他曾给自己算了一卦，金石相克，他的劫数到了。
于是，他伤好了之后，兑出了他的“南洋”浴池，一个人销声匿迹不知何处去了。
慢慢地风声传了出去，倪峰倪老大是被程鹏“废”掉的。
放眼“黑”道，这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放倒“强”者，他就是当然的强者。干掉老大，他就是当然的老大。也许没人书写成文，没人约法成章，可规则也有“潜”的，这潜规则就是铁律。约定俗成，没人反对，自然成型。
从此，程鹏就是惠明区的“鹏哥”。这里不包括什么年龄的因素，它是一种代号，一种尊称。就如总统，司令之类，是“头”的代名词。
“罗曼蒂”歌舞餐厅按时开业，那盘旋而上飞舞炸响的爆竹，那如潮的宾客，让程鹏的自信再一次爆棚。
如潮的宾客当然是如水的金钱，这流水一样的金钱打造了他背后的光环。富甲一方的程鹏在宜阳川市迅速地名声大噪，很多人奔他而来。其中，就有出狱不久的吕贵。程鹏看“大立柜”身高体壮，他留下了他，让他做他的保镖。此刻，吕贵就坐在他的后排座上。他的外型也被程鹏改造了一番，半短不长的头发，梳成了个鸡冠形。黑西装、黑领带，脚下自然一双黑皮鞋。他本人的皮肤也是黝黑，这黑炭一样的身高体大的“大立柜”，站在程鹏的背后给他带来三分自然的威风。
青山要搞机场建设，别人不知道的时候，程鹏就得到了消息。扬光无意间告诉他，建设银行给A号工程立项贷款。不知从什么时候，程鹏已经具有了一个很灵敏的嗅觉，哪儿会有发财的机会，他会立刻嗅到。他开始对A号工程的打探，于是，他知道了就要开工的青山机场的建设。
提前运筹，他已经拿到了这个工程的第一号订单，也可以说是第一份合同。那就是机场建设之前，那块地区的整理。机场预计建在青山县的前川林场，那里有大片的森林，这森林必须采伐。他的合同就是这片森林的采伐合同。
进入青山，他的方向盘犹豫了一下，他想去看一看秦素芬。可这仅仅是犹豫，这犹豫一转眼就消逝了。他向右打过方向盘，并告诉林野：“给黑哥打电话。”
他已经见过秦素芬，可没想到的是，他朝思暮想的妈妈，是那样的苍老。秦素芬鬓角有白发，眼角有眼屎，瞳仁混浊。衣着更是出乎程鹏的想象，一件桔黄色的褂子，配着一条蓝裤子，脚下还蹬着一双黄胶鞋。他愣住了，心中升起了一股陌生感。
母子天性，看到程鹏的第一眼秦素芬就知道这是程鹏，她的大鹏。眼泪立刻如泉水般从她混浊的瞳孔中流出，拽住程鹏嘴里喊道：“大鹏，这一定是我的大鹏。”
程鹏费了好大力气才从嘴角迸出两个字：“妈妈！”
从那以后，他没再上五道岭。一是他没功夫，二是他不但感到妈妈有些陌生，就是整个五道岭他都是陌生的。但他没有停止给秦素芬汇钱，这在实质上改变了秦素芬的生活。也许，这已经让程鹏感到了良心上的安慰。
接到林野的电话，黑哥立刻回答：“你们直接到鸳鸯湖，我马上到。”
林野低声告诉程鹏：“黑哥说，让我们到鸳鸯湖！”
程鹏点点头，两眼直视前方，脚下缓缓用力，强大动力的三菱V6穿过青山大街驶向鸳鸯湖。
鸳鸯湖是青山新开辟的旅游区，青水河在这里弯了一个大弯。河水宽阔，水流平缓，人们在它的下游又修了一条橡胶坝。这就抬高了水位，拓宽了河床。沿着河边的山势，人们修有凉亭、回廊，可以下到湖面的大理石台阶。水面上，人们放有摩托艇、汽艇、人工划动的小船，备有救生衣、救生圈。这里，人们可以划船消遣，也可以到水里去嬉戏游泳。迎着公路，推了一个大大的平坦的停车场。停车场的一侧建有一幢二层楼房，上悬一个大匾“鸳鸯湖欢迎你”
那幢楼房是个饭店也是个旅店，有餐厅也有休息的房间。
这里距青山县城两公里，星期礼拜这里有人满为患之虑。今天不是休息日，停车场上也有不少的车辆。
程鹏的三菱刚刚找了个地方停好，黑哥就到了，他开着一台走私的原厂捷达。这车从外形看和国产捷达没有多大区别，只是它的尾部有些不一样，它的不同在它的操控系统。它的变速箱是无极变速，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台走私车。黑哥没落牌照，套了个牌，反正在青山也没人管他，倒也堂而皇之地停在了程鹏一侧。
走下车的黑哥后面跟着“跤三”焦元亮，他人模狗样地穿着一件立领柒牌男装。头发染成了黄色，前边还伸出一绺遮住他的眼睛。别看焦元亮是个“皮匠”，他的衣着是很讲究的，衬衣和袜子都是成沓的放在床头。穿脏了就扔，他是从来不洗的。裤线笔直，皮鞋雪亮，腰带是绝对的名牌。
看到吕贵，焦元亮一声叫：“大哥！”，他上来抱住吕贵在他的腮上就亲了一口。两个人也是好久没见面了，吕贵也是高兴地合不拢嘴。他本来就是通过焦元亮，让黑哥介绍跟上了程鹏。因此，他见到黑哥还是恭恭敬敬叫了一声：“黑哥！”
黑哥挥了一下手招呼程鹏：“走、上屋！”
鸳鸯湖餐厅虽然建在野外，可是一样的豪华。进门一条走廊，正对走廊开门的每一间餐厅都是一个雅间。雅间的上方有一块长方形的门牌，黑哥引着他们走进了一个写着“新荷厅”的房间。
房间里自然是带有转盘的圆桌，镀铬的铁管餐椅，中间一束塑料花。一个穿着白色短裙，蓝色罩衫的服务员手拿菜单走上前来。黑哥接过向桌上一扔，说道：“点菜不急，先来一壶好茶，要正宗的铁观音。”
看来，这个鸳鸯湖，他黑哥是常客。服务员点头弯腰退出的同时说：“黑哥，你坐好，我马上来。”
程鹏将腋下挟着的一个漂亮的皮兜放下，那边林野抓起一把餐巾纸迅速地将正中的那把椅子擦了擦，然后他后撤半步：“坐、鹏哥！”
程鹏坐下的同时，从皮兜里拿出了一盒中华烟放在桌子上。林野抓过，他抽出其中的一棵递给程鹏。程鹏一摆手说：“先给黑哥，这是咱们的老大。”
林野口中说：“不好意思！”，两只手拿着那棵烟递给了黑哥。
随即，林野手中魔术师般出现了一个镀金的老板式打火机。他手腕一抖，只听“啪”的一声就出现了跳动的火焰。这一次他吸取了教训，他先将火递给了黑哥。黑哥推了一下，让了一下，也就点着了。
至始至终，吕贵没动。他挺直腰板站在程鹏的身后，像个屏风一样耸立在那儿。
焦元亮眼睛看直了，他半张着嘴，几乎是并住呼吸看着这一切。
直到开席，黑哥说情：“大鹏，既然来到这儿，都是哥们。大家都坐下来吧？”
程鹏嘴里喷出一股蓝雾说：“这是青山，黑哥有话，这话就是青山的规矩。我们入乡随俗，照大哥的话办，全都给我坐下。”
有了程鹏的这句话，吕贵坐在了林野的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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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这是野外水边，菜肴一样的丰富，而且是特别的丰富。最主要的一道菜，黑哥上的是一条特大的“胖头”鱼。黑哥介绍，这是鸳鸯湖的特产。它肉质细腻，滋味鲜美，越大越肥，味道越好。它的价格是按照斤两来计算的，这鱼的重量每超过一斤，单价就会增加一元。黑哥要的是一条三十斤的“胖头”鱼，这在鸳鸯湖也是罕见的。当然，他没上全，上的是这条鱼的脑袋。然而那脑袋就足够了，放在一个长方形的茶盘里，占了半个桌子。
黑哥也是颇有心计，他知道程鹏海量，因此，他没敢上好酒。他要的是当地产的散白，他还戏称：这是我们青山五粮液。程鹏也不计较，他也知道这散白，大多是纯粮食酿造，虽然味道不算好，但绝对是粮食的精华。
菜美酒丰，哥几个推杯换盏大喝起来。看起来那酒纯净透明，放在瓶子里水一样文静，可倒进人的肚子里就顶的人血流加速，难免吆五喝六起来。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喊：“黑哥在这儿呢？”
声音刚落，一个人举着酒杯推开了“新荷厅”的门，程鹏抬眼望去，来者五短身材，留着一个大号的中分。身上是一件休闲茄克衫，里面是件硬领衬衣。衬衣塞在腰带里，那条腰带，程鹏一眼就看出是条鳄鱼皮。那人举杯说道：“听到黑哥的声音不敢不来啊！不敬黑哥的朋友，黑哥还不得打我啊！”
听得出来，那人是一口山东腔。
黑哥坐在椅子上，身体后仰，他向程鹏介绍说：“这位是迟老板，迟老五，是我们风倒区的第一大老板。”
那人山东腔越发浓重，他说：“小五子，小山东！在黑哥面前那敢称老板？一个盲流，黑哥罩着在这里混口饭吃。”
听到黑哥介绍风倒区，程鹏心中不禁一动。他听说过风倒区，知道那是一阵强台风给长白山的自然保护区留下的一条断带。就像在保护区里趟出一条路来一样，台风卷过，许多百年老树连根拔起颓然而倒。没办法，省林业局将这些风倒区里的木材批给了一些效益不好的林业局，让他们把这些木材运下山来，自由出售，增加他们的效益。可有些林业局鞭长莫及，竟将这一权力承包出去。承包了这一权力，其中的奥妙可就多了。长白山自然保护区就像一个聚宝盆，里面什么都有。承包的人名义上是到保护区里运送风倒木，进去以后，那无人的世界就是他的天地。
这可是一个比A号工程更有利可图的财源。同时，这风倒区和他的采伐区犬牙交错，他的心中早就打着风倒区的主意。因此，听黑哥的介绍之后，他的眼睛一亮，精神百倍地注视着这个自称小五子、小山东的人。
黑哥又向迟老五介绍程鹏说：“这位是我的朋友，省城的老弟程鹏。A号工程的老板，今天刚到，算作为他接风洗尘。你来的正好，你们算作同行，坐下来喝几杯。”
焦元亮立刻推过一把餐椅，意思让迟老五坐在那儿。迟老五听说后，眼睛里流出惊讶的神色。他口齿似乎不清，看着程鹏说道：“你就是大鹏？早就听我干爹说过，原来这么年轻！喝一杯、喝一杯。”
程鹏看这迟老五其貌不扬，柿饼子一样的脸上，一对三角眼。可他的行头让程鹏不敢小视，不仅是那条腰带，他还能看到，小山东的脖子上挂着一根筷子粗的金链子。随着他瓮声瓮气的声音，闪着耀眼的黄光。
程鹏回头告诉林野：“再拿一个杯！”
他看迟老五拿的是一个小杯，他让林野拿来一个二两的大杯，这和他用的是一样的。他用手指向桌子上敲了敲说：“倒！”
两杯酒全部倒满，他将其中一杯递给迟老五说：“大哥，第一次见面。你又是黑哥的朋友，咱们喝就喝个痛快。以后我在青山，有事还得仰仗大哥。”
那小五子还真不含糊，他接过杯子和程鹏一碰，举起杯来将那二两散白一下子全部倒进了嘴里。倒光之后，他还用手指敲了敲杯底，好像要将杯里的酒全部敲光。然后，他才翻过杯来举到程鹏面前说：“老弟，山东子干了。”
这让程鹏从心里对这个小个子刮目相看，的确，保护区里这点风倒木多少人在争？能落在他的手里，这人肯定不一般！他提到了他的干爹，这干爹是谁呢？他在犹豫间，老五喝光的酒杯已经递到了他的面前。他笑了笑，举起杯也是一饮而尽。然后，他将杯子也翻过来送到老五的面前。两个人相视哈哈大笑！
正要往下进行，外面闯进一人喊道：“五哥，回来吧！咱们的菜齐了。”
那人穿着一件长袖T恤，光头无眉，进屋拽起迟老五就走。迟老五仿佛无奈地笑了笑，双手一抱拳：“对不起！有时间再喝。”临出门，他回头说：“黑哥，今天我和大鹏老弟认识一场，这桌酒我买单！”
黑哥黑着脸什么也没说，程鹏扫了吕贵一眼，吕贵悄声对程鹏说：“老斧子、申晓燕。”
程鹏何等样人？他立刻明白：闯进屋的那人外号叫“老斧子”，申晓燕就是他的大名。奇怪！这么一个光头无眉的怪物起了一个女人名字？
迟老五还真就说话算话，他们喝完酒，黑哥喊来服务员要算账。服务员弯腰说道：“那屋的迟老板已经关照过了，由他来买单。”
听服务员这么说，程鹏觉得过意不去，他想过去敬那个叫迟老五的一杯酒。黑哥挡住他道：“兄弟，以后你在青山的日子长着呢！何必计较一时？”
程鹏想想也对，迟老五买单更多的是冲着黑哥。既然黑哥如此说，他没有坚持的道理。
黑哥又问道：“到湖上玩一玩？”
程鹏看了一眼山脚下那潭碧水，又看了一眼湖边的青山。时值初秋，个别树叶已经泛黄，湖水肯定是凉了，游泳的几乎绝迹，只有几只小艇在平静的湖面上划出道道涟漪。他想起了他和于老四的约会，他说道：“不了，黑哥。我要到办事处去，下午还有点事，晚上我们再联系。”
他们分别上了自己的车，吕贵和“跤三”也挥手作别。他们离开了鸳鸯湖，程鹏直奔彩虹宾馆。于老四在那儿给他包了一个套间，算作他的办事处。
他和于老四走私的事已经告一段落。这其中，一个是走私已经远不如当初那么赚钱。二个是，程鹏听到了风声，中央即将开始一场声势浩大的打击走私行动。他不想被网进去，掉在这风头浪尖上可就惨了。但他和于老四还保持着朋友间的联系，特别是这次他来到青山，于老四也是必用之人。他的公开身份是一名交通警察，这可不是黑哥等人所能具备的，他有他的特殊能量。程鹏必须借助于他，有了他和黑哥，程鹏在青山就不是无源之水。因此，来青山之前，他就和于老四打了招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