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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这个女人(1)

在村里媳妇中,杨翠玉算得丽姿丽色,人称杨贵妃。她丈夫叫周丰,是个老实人,为了让她更漂亮,在村后的山上采了不少野苎麻,拿到集市上卖了,给她买了一件紫花衣裳,刚穿上身,人人都夸,周丰自然高兴。

周大婶是邻居,有名的长舌妇,她最先看到杨翠玉的衣服,连声说好看好看,然后当黄小花说了,我侄媳妇那件衣服花哨,像早年花楼里女子穿的,你也去买一件吧。

黄小花是张大水老婆,个子矮,没多长腰身,只要听到谁夸别的女人,总有些逆反心理,她对周大婶说,你这老婶子也是,一边说像花楼女子穿的衣裳,一边又让我买,这不是在骂我嘛。再说,我没杨翠玉那种好身材,不想买那种衣服穿。

杨翠玉一嫁到村里,不少男人都心花怒放,见了艳色就野了性情,张大水经常夸,惹得老婆黄小花反感,那你就把周丰杀了,去跟那个婊子婆娘睡吧。

张大水不怕老婆顶撞他,仍常常在她周身找劣处,说,你头发好好梳梳不行,没有看样有比样,像杨翠玉那样,把头发挽在后面你难道不会?

黄小花说,我不叫杨翠玉,我叫黄小花,生成眉目长成像,你要老这样嫌我,不晓得当初莫娶我!现在有娃了,年岁也大了,嫌弃也晚了。

张大水觉得老婆人长得丑,嘴却像啄木鸟,便骂她,也打她,一个家慢慢就变得不如从前了。黄小花常在外说,我和那个死人天天争嘴斗气,就是杨翠玉那个婊子婆娘害的,自从她一来,我们家的福气就飞了,真是个祸害!

村里顾有泉的老婆姓吴,人唤吴嫂,她也有同感,对黄小花说,你一提这事我就怄气,我们那个鬼和你们张大水一样,吃在碗里,望在锅里,总觉得家花没有野花香,每天见我都不顺眼,让我买紫花衣裳穿,我晓得,让我学那杨婊子,我才不学呢。我说,你顾有泉要是迷上了她,就去嫖她,让她给你生儿育女。

黄小花说,我当你吴嫂说句知心话,现在别看那婊子俏,一张脸有卖像,以后养得两个娃儿,连老母猪都不如。

吴嫂说,男人都是贱货,就连村长胡黑皮都一样,见了那婊子就色迷迷的。

女人们到了一块,往往把这事作为主题,杨翠玉成了话本,任人讲述。三个女人一台戏,村里女人远不止三个,自然成了一台大戏,女人们都议她,躲她,鄙视她,只要见她从家里走出来,路过村院,都啧啧地说,快看快看,又出来卖骚了!尽管这些话都是背着杨翠玉讲的,她杨翠玉能准确地知道,这些女人对她有意见。她想不明白,自己嫁到村里,和周丰同床共枕,又没偷人养汉,也没挖谁家祖坟,怎么就这样扎人眼睛!不过,气归气,还得忍着,在村里过日子,早不见晚见,关系还得和睦,否则就会受孤立。都是女人,都懂得女人的厉害,一旦群起而攻之,那不亚于群狗咬人。为了接近大家,入群入类,杨翠玉就对人很客气,见了张大水老婆,称小花姐,唤得很亲切,像亲姐妹一样;见到顾有泉老婆,叫她吴嫂,话语柔软得像面团。然而,待她走开了,人家照样议长议短,说她那腔调嗲气,让人听了肉麻。

确实,村里男人喜欢听杨翠玉说话,喜欢看她走路,更喜欢观看她身上每个部位,给她取名杨贵妃,说她美若天仙。

开始,男人们夸杨翠玉,周丰高兴,时间长了,周丰就有些反感。然而,人是活物,有头脑,有眼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让人不想不望也不可能。特别她穿了那件紫花衣裳,张大水和顾有泉都说,简直是妖女,勾魂引魄。

每当杨翠玉一出门,周丰就躲在背处偷看,这种偷看不是欣赏,而是看有没有人惹她。通过观察,惹她的人不少,大都是撩她说说话,叫她杨贵妃,没有伸脚动手的事发生。周丰也看得很清楚,每当有人叫她杨贵妃,老婆回绝得也干脆,把脸木着说,我不喜欢谁给我取诨名,我叫杨翠玉,为啥要叫我杨贵妃?

有人解释说,杨贵妃是历史上的美女,送这名是夸你的。

杨翠玉斜着眼说,好名咋不给你家妹子,偏偏送我?

由于杨翠玉发恼的次数多,男人们有所收敛,不好意思再叫她杨贵妃了。

村长胡黑皮,到底做过领导,智商比别人高,他发现杨翠玉不高兴,马上板着脸吵人,人家有名你们不叫,偏要叫啥杨贵妃,取这诨名干啥呢?这就好比当时给我取诨名一样,皮肤黑点,就叫我胡黑皮,堂堂一村之长,现在连大名也没人喊了。杨翠玉不高兴是对的,不然的话,杨贵妃这诨名,马上就被你们喊出去了!

杨翠玉见村长出来保护,有一分感激。

胡黑皮讨好,正巧讨到了点子上,这是智慧。有时候,见村里男人逗惹杨翠玉,胡黑皮就出来阻止,捣着指头说,你们也该学文明点,都是娶老婆的人,要是别个男人不讲规矩,在你们老婆面前说下流话,你自己咋想?这些话,自然又让杨翠玉添了好感。胡黑皮话是这么讲,心里却是另一种想法,自从杨翠玉嫁到村里后,他就开始打着小算盘,隔三差五,就到周丰家走走。每次去了,总爱与杨翠玉说话,周丰似乎看出来了,每次不给老婆说话机会,亲自和胡黑皮说。这样以来,给胡黑皮为了难,去得多了,难免尴尬,于是便想了个办法,让周丰担任村里小组长,提拔他当官。果然,以后再上门,气氛就变了,可以名正言顺谈工作,早去也行,晚去也可,不怕周丰生疑,不惧闲言秽语。

有一日,胡黑皮用了心计,安排周丰给村里办事。趁这机会,胡黑皮就上门去接近杨翠玉,去了先问寒问暖,随后再说动听的话,但这一套下来,却没让杨翠玉动心,反倒惹出了一场麻烦。杨翠玉说,村长,每次人家说下流话,你总是帮我,今天你自己咋这样呢?

胡黑皮说,村长是人不是神,做这事也是合理的。

杨翠玉说,你是村长,懂得文明,自己就不该这样。

胡黑皮说,这村里女人,我就喜欢你一人,所以趁这好机会,好好陪陪你。

杨翠玉说,村长,我不是那样的人。

胡黑皮说,我提拔周丰做官,就凭这点,你就该感谢我。

杨翠玉说,你把周丰的官撤了,免得你让我感谢!

胡黑皮说,你答应我,以后我多给你家一些照顾。

杨翠玉说,现在靠双手吃饭,我和周丰都能干活。

胡黑皮好说歹说,堡垒攻不破,便捏了一把汗,心说,这女人太正经,不是个好吃的脆果子。胡黑皮见软的无效,便来蛮的,壮着一颗胆动手抱她,要让生米做成熟饭。杨翠玉发火了,一下跑到门口,大声巴气说,你错看人了,我姓杨的人老几代都是洁净人,不干那些羞事,你赶快走吧!

胡黑皮说,杨翠玉,你不答应就不答应,也得给我留个面子,站门上大声巴气干啥?你知道,我那女人是个横婆,要是把事情传出去,她哪天晓得了,我的日子该咋过?

杨翠玉见他屈了一头,也知道村长娘子不是好惹的人,当时心就软了下来,然而,喊出的话收不回来,婆婆在隔壁听到了,邻居周大婶也听到了,都出来看热闹。吓得胡黑皮老鼠一样,缩在屋里不敢出来。

周大婶爱管闲事,也喜欢说点小是非,便站在杨翠玉身旁说,侄媳妇,谁这么胆大呀,大天白日敢上门勾引人?快让你婆婆进屋,拿笤帚揍他。

杨翠玉正要把村长供出来,婆婆聪明,知道周大婶嘴不好,连忙上来,在杨翠玉腰眼上捅了一下,遂又将她拉到一边,用眼睛暗示了一下,小声说,媳妇,这种事哪能叫喊呢?你拒绝他做得对,但不该张扬。你没经验,一喊不就臊了自己面子!言罢,又把声音提高了,有意让周大婶听到,媳妇,你太胆小了,狗进屋你都怕,我进去看看。

门口哄哄闹闹,胡黑皮在里面羞愧难当,老鼠似的躲在门后,一身发抖。婆婆知道屋里有人,站在门上向里望,发现门下露出两个脚尖,故意拍着门框骂,你个挨千刀万剐的,还不快从后门出去,再呆在屋里,我就拿扁担打死你!胡黑皮明白老太婆的秉性,是个有名的聪明人,经她一提醒,立马打开后门,从猪圈那儿翻墙越逃,吓得两只猪崽惊恐万状,他双脚虽然沾满了猪粪,但终于逃得很顺利,没有一人看见。

婆婆这一招,顾了胡黑皮面子,也顾了儿媳面子,但却没堵住周大婶的嘴,她不相信屋里进了野狗,亲耳听到杨翠玉的骂声,断定是贪色的人狗。很快,她就在外面传开了,而且说得十分神秘,不知是谁个色鬼,估计是昨晚遛进屋的,在床下藏了一夜,趁周丰不在家时,就把杨翠玉按在床上,要做丑事。黄小花接话说,那才怪了,她不勾引,野男人敢在床下躲一夜?吴嫂说,小花说得对,不是风骚货,就惹不了男人,你周大婶五十多岁了,有人敢这么大胆吗?小花快四十的人了,有人敢挨她一指头?我嫁给顾有泉二十年了,有人敢在我面前放狗屁吗?黄小花问周大婶,是哪个男人你看到了吗?周大婶说,没看到,反正不是狗。吴嫂说,是村里人还是村外人?周大婶摇摇头说,猜不准,反正是男人。吴嫂和黄小花就嘻嘻地笑,说周大婶这话等于没说,不是带把儿的,杨翠玉勾引干啥?

这成了村里一大新闻,还不到一天之间,几乎人人都知道了。胡黑皮老婆平时敏感,只要谁说到男女艳事,她必定要问个究竟,生怕是自己男人拈花惹草了。在村里,她是村长娘子,地位高,比人尊贵,如果自家男人有了染,她就失了尊贵的面子。现在,大家都在说新闻,她就打听了几个女人,问谁个男人干的事,都含含糊糊说不清。于是,她就问了自家男人,是不是你干的?胡黑皮理直气壮,把胸拍着说,我姓胡的是啥人你不知道,这多年来,谁说我身上有狗腥味?

胡黑皮话虽这么说,心里却有些虚,怕村里人怀疑他,便在人前洗白自己,我最痛恨那种贪色的男人,竟连畜生都不如,好在杨翠玉正派,不然的话,不就把人家害了。这么一来,胡黑皮老婆高兴了,不管别人怎么议,反正不是自家男人就行,她教训村里的女人,你们都得把自家男人管好,杨翠玉这样的女人惹眼,可不能让男人花了心。吴嫂开玩笑说,村长是领导,勾引的人多,早迟他会被杨翠玉拉上床的。胡黑皮老婆十分自信地说,别说上床,就是胡思乱想,我也量他不敢!大家都相信,胡黑皮老婆是个非常自尊的女人,她决不容许胡黑皮背叛她。

就在这天晚上,事情就发生了变化,周丰从外面回来,杨翠玉就把事情说了个透。周丰一听,大脑轰地炸了一般,当时就找到胡黑皮,什么都没说,果断地把自己的组长辞了。周丰辞了官,火却难消,回家左思右想,心里不是滋味,当着杨翠玉,将拳头攥着说,胡黑皮耍流氓,是你的错!

杨翠玉说,你这人才怪了,他耍他的流氓,咋是我的错呢?

周丰说,乡村有话,母狗不摆尾,公狗不跷腿,胡黑皮不和张三女人,不和李四女人,咋偏偏和我女人,你能说谁的错?

杨翠玉一听,七窍生烟,面对村长的流氓行为,她已经做得不错了,显示了女人少有的高节,到头来,丈夫不指责村长,反而说她的不对了,这就让她万分地委屈。杨翠玉想了想,实在接受不了,她凭着一腔怒气,真的就跑到胡黑皮那里闹了一场,全村人都知道了。

这一闹,胡黑皮的事也就抖了出来,村长娘子一想,自己当大家的面夸了自家男人,平时在大家面前,有身份,也有地位,现在男人上门嫖杨翠玉,好像什么脸面都没有了,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当天就服了农药,呜呼哀哉了。事情到了这一步,胡黑皮名声扫地,村长也被上面撤了。杨翠玉见胡黑皮落得这种地步,心中愧疚得很,几乎不敢出门见人了。

婆婆说,你就不该这样,事情闹开了,丑的是你自己。

村里不少女人,一聚一堆,都指责杨翠玉的不该。

黄小花说,看来,杨翠玉是个心毒的女人,把村长整得家破人亡。

吴嫂说,村长愧死了,连床就没上,丧了老婆丢了官,可见杨翠玉厉害。

周大婶说,你们都该提醒自家男人,少和这种女人搭腔,惹出祸来就晚了。

黄小花说,这件事出了也好,给我们那个死人敲个警钟,看他还夸不夸她。

吴嫂也说,我们那个鬼,再不说杨翠玉的衣裳好看了,还夸我丑中妻子家中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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