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高大的墙院上爬着绿色的爬藤植物，在植物和岁月的摧残下墙体已然看不出原有的灰白。朱色的大门也有斑斑点点的红漆掉落，看样子只在过年时补过红漆。只有门前放着一对巨大的石狮依然矗立，展示着主人的过去的身价和威风。石狮边上站着一个弱小的身影，不过八九来岁的样子。身着绸缎衣显示着她的身份不低，只是绣着粉色蝴蝶的绸缎衣早已湿透贴着弱小的身躯滴滴嗒嗒的向下滴着水花。在这不下雨的日子里只能表示着她刚从水里爬出来。散乱的发髻上早已找不到她喜爱的粉晶的珠花，一双清澈的眼眸中带着泪花，紧紧抿住的唇显出她的决决，紧捏的双拳还带着河里的淤泥。
只见她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从石狮的边上走了出来一步步的跨上石砎，每一步都有水痕，看着水痕你会发现其实她只有了一只鞋，不知道是她本来就穿了一只鞋还是她弄丢了一只。
门口的门房早已盯着她许久了，见她一步步的上前，一下子挡到了门口，高声喝道：“干什么的！”
要是一般的叫花子他早就上前赶人了。只是这个好像刚从河里捞出来一般的小姑娘，他实在是猜不透她的来路。说她富？哪里会是眼前的落魄样？说她穷？又一身贵气！就算是家道中落的小丫头也不会是她这种气势。
“我找姜老爷！”小姑娘抬起头看着比自己高出几乎一倍的家丁，虽有些惧怕，却捏紧了拳丝毫没有退缩。
“找我家老爷？小姑娘你脑子出问题了吧？我家老爷可不是谁都能见的！”门房想了半天确信这一定是哪家脑子有问题的小姐，一定是趁家里人没注意跑了出来。他左右张望了几下，想看看有没有丫鬟婆子什么的是不是在哪找着这疯丫头呢：“你走错门了吧，回去吧，这不是你家！走吧，走吧……”家丁口中念着，却也不敢贸然动手。
“我找姜老爷，你马上帮我去通报！你若不去，后果可不是你能担的了地！”小姑娘的口气中带着倔强，见门房不动，声音明显高了起来。紧握的双手透出她有多紧张，但却见不到她的退缩。
“呵呵，竟然吓唬起人来了，小丫头！我们看你长的人模人样的才理你，你倒好竟在这里充起大爷来了！滚！”门房来了火气，虽说姜家早已大不如前，他也不过是一看门的家丁，但是姜家在这镇上还是有些名望的，旁人知道是姜家的下人也会笑脸迎着，他们虽不是狗仗人势的人，但也受不得平白无故的气，他东西张望了几下，见没人看着便推搡着想要赶人。
“你大胆！”小姑娘躲闪着家丁的推搡，一边呵道：“有人来访，下人便该通报，什么人该见，什么人不该见岂是你一下人能决定的！你今天若不进去通报，来日毕定会因为今日之事吃苦头！”
门房被小姑娘一顿呵责，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将她拉到路中间一推，小姑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看着转身离开的门房，一声不吭爬了起来，擦去脸上无意间滚落的泪，只是手上的河泥在擦泪时也同时擦到了脸，让她整个人显得更是落魄和可笑。她认真的低头整了整不再干净的衣衫，将散发挽到耳后，再一次挺起胸抬起头，一步步跨上台砎。
显然她的行为将门房惹怒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将她拎起，并伸出了另一只手，刚要下手。一声带着几分尖锐又有几分沙哑的怪声响起：“住手！你们在干嘛？”
门房急忙放下小姑娘，急急得弯下腰低下头：“少爷好！少爷您回来了！”
小姑娘顺着门房目光望去，一位身着棕色长袍褐色马褂，约十二三岁的少年正站在石砎之下，左手里拿着方形小包裹，看样子是刚从私塾读书回来。少年一副少年持重的样子，长得浓眉大眼，目光炯炯有神，他盯着明珠看了几眼，心中虽有疑惑却也不问。只见他右手撩起长袍，迈开步子跨上了石砎，边走边责骂门房：“在大门口对一姑娘推推搡搡，我们姜家的下人就是这样做事的吗？”
门房也不还嘴，只是默不作声的低着头，接过少年手中包裹，躬身站在了边上。
“姑娘，在下姜一鸣。”少年转身对着小姑娘一揖，自动忽视了小姑娘怪异的外表：“不知姑娘何故在我家门前？与我家下人有何争执？”
小姑娘见姜一鸣如此有礼，也对他一福，声音也低了下来，只是语气依然坚决：“我要见姜老爷，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不知姑娘有何事要面见家父？”姜一鸣面带微笑，略略低下比小姑娘高的出不多的身体，显得非常有教养。
“我要面见姜老爷！见到姜老爷才能说！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小姑娘强调着事情的重要性，神情焦急，声带一丝哭腔，眼光中则带乞求。
姜一鸣低头思量，再抬头时，脸上再一次露出温和的微笑：“好，姑娘莫急，请跟我来！”
与夏家相比姜家不大，但对一个脚底已经磨破了的光脚小姑娘来说，即使只是走在青石台上也是很痛的，更别说是后院铺着小石子的小道了。她奋力的跟上少年的脚步，只有在她疼得有些扭曲的脸上和有些粗厚的喘息声中看得出她的异样。
少年时不时的扭头观察，并皱起眉，慢慢地眉峰渐聚，他渐渐放慢了脚步，好让低头不语的小姑娘能跟上他的脚步。几次三番之后他突然他停下脚步，小姑娘一时收不住脚，直直的撞在了少年的身上。少年被撞地踉跄了一步，身体晃动了几下后稳定下来。
“怎……怎么了？”小姑娘心中一紧，见姜一鸣并未跌倒，轻吁了一口气怯怯的问：“怎……怎么了？”
不解的眼神并未得到回复，少年一言不发的蹲下身，反倒是拉起了小姑娘的湿湿的长裙。毫无意外得他看到了少了一只绣鞋的脚，脚显然已磨破了，脚边上已有了点点血迹。他怔了一下，伸出了手轻轻的抚上不大的脚。
“你干嘛！”终于少年的无理让原本就惊慌的小姑娘彻底恼怒了，她狠狠将少年向后一推，怒道：“你想做什么？”
少年仰天一跤，却也不恼。他站起来拍了拍长袍，左右观望了一下轻声道：“姑娘稍等……”转身向偏院走去。
小姑娘无助的看着少年的背影，有些慌乱起来，她不知道是不是惹恼了少年，如果他就将她丢在这里不管了怎么办？也不知道那个姜老爷在哪个院里，要是被赶了出去怎么办？还有没有机会再进来？如果进不来了，她又该去找谁？还有谁能帮她？
怎么办？怎么办？短短的时间里她想了很多很多，眼中已蓄满泪花，她却倔强的不想让它们流下，为此她仰起了头，仿佛天上有些什么似的，仰望着天空，收回泪意，再回头却是一惊，少年站在她的身边，也望着她看的方向，好像在寻找着什么。手里还拎着一双半旧的绣鞋。
发现小姑娘在看他，他有些腼腆的笑了笑说：“只是找到这双旧鞋，姑娘先穿着可好？”正在变声的喉咙有些沙哑却让人分外亲切。小姑娘什么也不说接过了少年手里的鞋，默默地穿在了脚上，在穿绣鞋同时她偷偷借机的擦去了眼中滚落的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