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境的风一年四季没有片刻的停息,灸日躺在帐篷里,听着夜风捶打帐篷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
夏晨枫和夏晨睿的话不断在灸日脑中重复,他只想着要把冷绝辰留在身边,一时便忘了,这一世他早已不是孤身一人,他的每一个决定都牵涉着诸多将身家性命都系在暗夜家族身上的亲友。
如果他能一个人处理好这件事,他绝对不会让任何人跟着自己涉险,然而,即便他千算万算,却依旧每一步都走的举步维艰。
与灸日的深绿色帐篷相隔数百米,是一片土黄色,看上去更为厚重结实的帐篷,那是冷绝辰为圣龙骑也是夏家人在西虎单独辟出来的一块营地。
营地中心,一座比之旁边的帐篷要大上许多的帐篷,明晃晃的烛光亮了一夜。
冒着热气的茶水一次又一次送进帐篷,火红的木炭和熄灭的冷碳也更替了三四次。
“冷兄如此说来,这冷将军确有可能是令公子不假。我与冷将军见过两面,年轻有为,少年英才啊!只可惜,我那三个不争气的儿子都没能拥有冷将军一二风采。”夏剑放下茶杯,沉吟道。和冷轻寒叙了旧,冷轻寒便直奔主题说出了此行的来意,确也一直在旁敲侧击的暗示夏剑这是冷家的家事,不希望夏剑插手。
夏剑心中不耻,冷轻寒早年能做出抛弃幼子的事来,到了这把年纪,眼看着冷家嫡系后继无人才想起自己还有两个儿子,这样厚颜无耻之人竟还是两大圣地之一的主人,说出去都怕让人笑死。偏偏这冷轻寒还要一本正经,一脸正义的说来寻找走失的儿子。
“数月前的魔兽狂潮,险些就破了这西关,是冷兄的二公子兵行险招,引了大批魔兽进了鹰绝谷。沐风贤侄,大义,璟昊自愧不如啊!”夏剑没有亲身经历那场魔兽狂潮,细节虽不清楚,也听几个儿女说了大概,灸日如何与冷牵魂抢人,又如何疯魔一样将半片山林的魔兽屠杀殆尽。“至于我那女婿和冷将军,我是亲眼看着的,他二人互为臂膀,形影不离,纵然有把刀砍到他们二人眼前,灸日宁可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前头,也断不会让冷将军伤了分毫。”
“魔兽狂潮一事,我夫妻二人已从另一主事的白家人那了解了,不劳夏兄多言。暗夜灸日自以为稳操胜券就让我的儿子做诱饵,却没有按计划及时行夹击之策,可怜我的儿子,就这么被人算计没了性命,连尸首都没能回家!”冷母言语激动,手上的茶杯生生被攥出了条条裂纹。
“夏兄若是为了旧日的情分约我夫妻二人一叙,冷某感激不尽,若是……”冷轻寒的神色愈加冷厉,看向夏剑的眼神阴暗变换,难以揣测。
“半年多以前,诺斯城佣兵公会一只刚刚成立的佣兵团,越级接下了取得冰雪银蛇晶核的任务。这只佣兵团叫白夜佣兵团。”沙哑的声音从帐篷外响起,一只修长的手缓缓掀开了沙黄色的门帘。
夏剑心中一凛,暗道一声不好。
果不其然,门帘全部掀开,正是一身漆黑踩着夜色而来的灸日。
“小婿拜见岳父。”灸日向着夏剑躬身一礼。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让一族之长、一家之长,为了他向同辈屈尊求和。
“你不歇着,过来做什么,请安明日再来不也一样!”夏剑声含责备,却也是满满的担心。
灸日心中微暖,微微摇头,“岳父远道而来,小婿未能第一时间拜见已是无礼,再让岳父为了我的事劳心劳力,那便是不孝了。”
“夏兄翁婿情深,即可日后再续,眼下是否先说说暗夜少主要拖到何时才肯归还我的儿子?”冷轻寒见到灸日,脸色顿变,连装都不肯再装一装。
“夜还长,冷家主何必这么着急,听我说完又如何。”灸日淡然一笑,冷沐风和冷绝辰的容貌在脑海中结连闪现,自戳伤疤,岂止是一个痛字。
“那条七级冰雪银蛇,几乎已经带走了沐风的命,我把沐风抢回来了,是我的错,我应该在把他救回来就离开他!可是那时候,我已经失去意识了……”灸日眸色暗淡,径自走向冷家人对面空着的座椅。九转移魂丹救了他却救不了冷沐风。
“我昏睡了多久,沐风就陪了我多久,我恢复意识听到的第一个声音,是沐风在唤我。”正是因为他当时意识未清,才没有看到冷沐风看向他的眼神,更不知道冷沐风心里会有那般打算。灸日直直望着眼中已有泪意的冷母。这样好的沐风,你们怎么忍心……
门帘又一次掀开,新烧的炭火,又一次送了进来。
“暗夜少主好口才,白夜佣兵团,本座也曾听说过,这佣兵团的主人本座也见了,非但没听说过暗夜少主说的这些事,反而还听说了一些旁的。”冷轻寒丝毫不为灸日所动,就好像灸日口中说的并非他的亲生儿子,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在看到眼底泛着水光的冷母时,冷轻寒知道不能再让灸日说下去了。“岳家小儿子,自幼与我儿交好。是我夫妻与岳兄管教不严,才会叫他们二人小小年纪便离家出走。是我那岳贤侄命不该绝,不然,找暗夜少主讨要儿子的,就不止本座一家了!”
灸日突然抬眼,双手猛地攥紧了梨木座椅的扶手,浮雕的纹路深刻掌心!冷轻寒是如何得知岳凌辰未死,不难猜测,白家又是如何确认的?心思至此,被冷轻寒几次狠戳痛处,灸日蓦地冷笑了一声,气氛忽然冷静的骇人。“离家出走?”
灸日抬头,与冷轻寒对视,“一个是不满七岁的幼童,一个是刚满十岁的少年,冷府主却说他们是离家出走?那为何偏偏是您的两个儿子先后离家出走?是他们不要那个家,还是那个家根本容不得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