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眼睛
毫无疑问,尽管人们对于《飘》中的女主角郝思嘉褒贬不一,但这个有着吊梢绿眼睛的美人确实是书中最焕发光彩的人物。
初章,她在男孩们的殷勤包围中出场,绿眼睛转来溜去,不安分地想要盗取每个男孩的心,包括那个她可望而不可即的卫希礼的。玛格丽特一点也不吝啬对思嘉美貌的描写,她黑发碧眼,窈窕动人,其最区别于其他美女的地方大概在于,她的美是“活的”,带着一点蛮不讲理,直愣愣地破土而出,仿佛野生植物。
她这种野生植物般的生命力在南北战争开打之后“被迫”爆发了出来。没经历过战争就不会知道这个词汇到底有多残酷。思嘉从天鹅绒垫上忽然就摔了下来,摔得六神无主,然后战争生活就把她原本应该被男孩的鲜花拱簇的生活搅成一锅她必须下咽的苦水。守寡、丧母、父疯、挑起生活的重担、照料病人、一无所有……身为种植园主长女的她,在这巨大的钝痛中盯着自己原本只是用来穿华美的鞋子跳舞、如今却已溃烂磨破的赤脚,心想还有一大家子等着她去喂活呢。于是她拍拍土站起来,继续在被北方军践踏得面目全非的红土地上寻找野菜。
饥寒交迫的战争岁月里,生性自私骄纵的思嘉,心里残存的那些少女时代的柔软都一去无返。“饿肚子”是比任何打击都难以忍受的事,生存是唯一的意义。
在这种忽如其来却又自然而然的转变中,思嘉的心“包裹了一层硬壳”,无论做什么事,似乎都带了一丝与命运顽抗的“恶狠狠”的味道。
书中的思嘉,你很难定义她身上最闪光的地方,她的特质,在常规的“善良”与“恶意”、“伟大”与“自私”之间摇摆不定,如同黑暗角落里的绿色猫眼,忽明忽灭都是为了生存罢了——生存!这是思嘉永恒的信条,在整部书里,无论遇到了怎样的打击,为了生存思嘉都可以咬牙坚持,甚至是,不择手段。
为了生存,她可以吃糠咽菜,她可以衣衫褴褛,她可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被纵火掠夺,她可以杀掉北方佬尽管曾经的她连杀鸡都不敢,她可以骗婚哪怕对方是她妹妹的未婚夫,她可以把自己变成一个冷酷的悍妇对每个人凶暴,她可以暗暗诅咒媚兰去死因为希礼娶了她——但到了关键时刻又拼了命地保护她,就像保护其他她或喜或厌的人一样。她不知不觉中背负了太多责任,尽管在内心深处她不愿意这样做。
郝思嘉在这世上最爱的大概就是她自己,这一点或许她自己都没察觉。然而,这种近乎自私的自爱,却也成为了她捍卫自己与家人伙伴最不竭的力量源泉。
她不算是个有爱心、有良心的人,但却绝对是个极富责任感的人。
我看过很多对郝思嘉的评价,褒的贬的,权威的不权威的,客观的主观的……然而,个人认为,思嘉虽然很难定义,却也没必要搞得那么复杂。书中的思嘉是个思想挺简单的人,支配她行为最强烈的不过是她最原始的“想要生存”“想要获利”的欲望罢了,她的行事准则,最主要的也不过“实用主义”“利己主义”。她留给人们太多思考的同时自己却没有想太多。而之所以她总能达到自己或善或恶的目的,归结起来也只是因为她比大多数人要“精明”——她对利益有着继承自祖先的敏锐嗅觉。
正是这种嗅觉,帮她积累着生存资本。
她想要赚钱,这念头在战后一发不可收。凭借她那天生的商人头脑,她很快就成了一个出色的资本家,巧笑倩兮着玩转上流社会,生意场上无情地击垮对手,或是舞场里与不同的男人暧昧成一团。在那个年代,女人是不该抛头露面的,然而思嘉从不理会那些非议——这种叛逆精神,你可以说是继承自她的爱尔兰粗犷血统,可以说是她身为美女自小培育出的优越感的衍生品,可以说这是优点是缺点,但我更觉得,这是一种“天赋”,一种让郝思嘉这株野生植物风雨无阻地繁茂着的天赋。
而白瑞德是最懂她的人。可惜的是,他懂她,她却不懂他,直到她失去他了,她才懂得这个与她一样饱受非议风流精明的男人是最值得她珍惜的爱人——可已经太迟了,她把自己得不到卫希礼的不甘心误认为是“爱”,把自己对瑞德的依赖忽略甚至伤害他,兜兜转转到最后,瑞德决定离开她。她放下一切身段来挽留,却也“不能把那个冷静的头脑拉回来”。
还是那句耳熟能详的话说得好: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打击接踵而至如同排比句,而瑞德的离去将这一切加上了一个可怕的感叹号。她差一点就崩溃了。
然而,她的本质精神就闪烁在那“差一点”上不是吗?她永远离崩溃差一点,而能让她悬崖勒马的总是那句家喻户晓的名言——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这话搁到现实中来,曾鼓舞了多少人呢。
老实说,我很难猜测郝思嘉这样的绿眼睛“妖精”在现实中究竟存不存在,这种爱恨赋于一体、让人愿意在入睡前闭着眼细细玩味的人格,究竟是玛格丽特怎样的人生感悟凝结出的产物。
一朵花
玛格丽特,是一种花的名字。
属菊科,花瓣纤丽简洁,大大方方地开,它还有一种别称:延命菊。
作家玛格丽特的一生,撇开《飘》给她带来的成功与荣誉不说,其实是历经坎坷不幸的。但同时,她也有着植物般顽强的生命力。
1918年,战争的乌云笼罩在头顶,十八岁的玛格丽特第一次体验到生离死别——她的未婚夫战死沙场。没过多久,母亲病逝,父亲精神崩溃,哥哥在打击面前手足无措,年轻的她不得已只能辍学。
这经历看起来有些眼熟——没错,思嘉的身上有她的影子,但现实是现实,玛格丽特无法保持自己总能像思嘉那样动人。
人非圣贤,她情有可原地“堕落”过一段时间。游荡在花花世界里,她像思嘉一样置道德与准则于不顾,惹来一片轻视。然后不顾亲戚们的反对,嫁给了一个与白瑞德颇有相似之处的男人。但她没有思嘉幸运,思嘉的瑞德是“假风流掩藏着真心”,而她嫁给的那个花花公子,在不断伤害她后新婚不久便将她抛弃。
现实与小说之间的对比有着无奈而悲凉的讽刺感。玛格丽特的丈夫在某些方面很像白瑞德的风流多情,难以接受的地方在于他没有白瑞德的一颗真心。
而玛格丽特身为一个凡人,与思嘉的区别在于:她无法像思嘉那样无比坚强,在短时间内给自己的心包上一层“硬壳”。我难以想象那之后的岁月里,玛格丽特是怎样说服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继续行走的。
事实上我猜测,如果不是她后来的丈夫约翰的出现,就算继续行走,她的人生轨迹也走不出到后来借由《飘》得到的辉煌。我的猜测是不是有些狭隘了呢?好在人生没有猜测,事实证明,幼年就有的文学梦与约翰的帮扶鼓励,让玛格丽特极尽人生绚烂地绽放了——玛格丽特之花。
在约翰的鼓舞下,她开始写作,这一写,就是十年。
一部引发轰动的巨著《飘》,一部经久不衰的经典电影《乱世佳人》,让世人瞩目。
当时,美国正处于大萧条时期,全民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困难境地。于是那个问题不由得又在我脑中浮现: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这句话,现实生活中鼓舞过多少人啊?
而玛格丽特自己在写下这句话的时候,胸腔里回荡着多么激动人心的激情呢?
玛格丽特这一生的精神写照,其精髓大概都凝练在《飘》中出现多次的那句话里——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当她的人生被命运摧残得看似没有任何希望的时候,她是否就是靠着这种精神一次又一次命令自己“生存下去”呢?像思嘉那样,生存下去,带着满身伤痕直至它们化为功勋章。
不是每个人在经历过类似的遭遇后,都能有这种意志。甚至,就算饱受挫折的人的生命中,后来跟玛格丽特一样有个无私的“约翰”的出现,也并非人人都能在迟来的温暖中把自己从过去的晦暗里解救出来。
玛格丽特之花是有着花期寿命的,然而玛格丽特是不朽的。要有不朽的灵魂,才能创作出《飘》那样不朽的作品。
又要有怎样令人叹服的思绪在心中酝酿多久,才能在笔下给予郝思嘉那样的灵魂——同时也给予自己那样的凤凤凰涅槃。
一朵花的绽放,需要很多条件:阳光,温度,雨露,土壤,空气……
一个人大概也可以比喻成这样。
然而人比植物伟大的地方在于:当阳光,温度,雨露,土壤,空气……这些条件都遭遇毁灭之后,人,可以自行创造让自己绽放的契机——并且这种绽放是永恒的。
郝思嘉迷人的绿眼睛在字里行间勾魂夺魄,你知道的,她总能生存下去。
永不凋谢。
安徽安庆一中高二14班江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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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留用在《中学生百科》2013年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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