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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血月

深夜,星子在,冷月高悬。

皎洁如水的月色,记录着曾经撼动修真界的悲壮历史。

乙丑年子时,风高月圆之夜。

天变了,属于龙渊山的天,乃至整个雪月的天都变了。

‘意魔’刘长风魔变,‘天音魔女’寒霜,香消玉殒,令人痛惜。

同一轮血月,同一个寒夜。

西方破碎岛屿,武学名家张成武家门惨遭仇人血洗,全府上下一百多口人,几乎死绝。

张成武是何人?西洋刀客之后,擅使双刀,以快著称。

资质聪颖的他,颇受一刀流大师驭风的气重,授予“一字斩、二刀流、樱花祭…”诸多精绝刀法。

故而,年少有为的他,早早名扬四海。立志为义,以德修身。

张成武向来仁厚谦逊,并不以刀法为傲。惩奸除恶,行侠仗义,不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当地的和外来的,没少受过他的恩惠。

俗话说“好人有好报”,哪知正值壮年的英雄,在这一夜,以血祭月,悲哉壮哉。

威力霸道的饮血宝刀,傲世称雄的绝世秘籍,成为张成武殒命的坟墓。

一场大火,燃起仇恨的烈焰。它结束了英才的生命,也焚毁了那本鬼神著作。宝刀,亦在那场大火中,杳无踪迹。

大火再怎么无情,又怎能毁灭张家所有。一人、十人、百人、千万人……

他们潜藏在天涯之巅,海角尽头。多年来,不分昼夜,潜心修炼,卧薪尝胆。只为完成一个夙愿,手刃仇敌,夺回宝物。

历史很是无情,时间湮灭万物。张家的往事,也随着这轮血月,落下山去。

谈及修真传说,最令人值得追忆的莫过于天道的往昔。

高大巍峨的天道观矗立在龙渊山巅,俯瞰山下一池春水,摇摇欲坠。观顶突兀,极像利刃,直刺云霄。

山麓间,深潭如繁星,与龙渊主峰形成群星抱月之势,故取名“七星龙潭”。

有闲云野鹤之人,途经此地。曾感叹雪月地带,山灵水秀,自是修仙炼道的圣地。

然而,千百年来,四面环水的龙渊山,始终荒凉已久,人迹罕至。

直到独孤意魔刘长风,在此创立天道剑派以后,山水才渐显灵性。

传言,天道剑派创建之始,仅有两人。

师兄刘长风,北方人士。当过兵,吃了败仗,险些全军覆没。他一路奔逃至此,见这龙渊山苍松翠柏,绿树成荫,最宜逃避战乱。

自此,刘长风决定在此繁衍生息,方才保住了刘氏一脉血统。

他穷困潦倒,碌碌无为,半生悲苦。到了中年,路遇云游僧人,赠之密卷,曾断言“得刘长风者,乃世人之万福也”。

老僧一语点醒梦中人,刘长风方才恍然大悟。那以后,他潜心研习天道,吐纳自然之气,运气聚神。以意为剑,创下“修意”的修行法诀。

师弟柳随风,本为落没皇族后裔,某次谋朝篡位中,沦为后朝铸剑奴仆。

后来,巧遇刘长风。两人话语投机,志同道合,遂结为兄弟。特别是天道剑派创立后,柳随风立誓修建天下第一洗剑池。

于结义三年时,为师兄刘长风亲手铸成世间第一神兵“御灵剑”。

待到刘长风修成“御剑临风”时,御灵剑出。从此,鬼才刘长风如虎添翼,独步江湖,无人能敌。

在剑法造诣上,他远不如师兄。但在使剑速度上,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心静如水,人剑合一,迅捷如风。”

与人过招时,仅一招“疾风无影”,便在电光火石间结束那人性命。

两人悉心经营天道剑派,外练招式,内习心法,辅之以丹药、古卷。

就其它修真门派而言,无论从内功修为,还是破敌招式,都胜人一筹。

又过三年,江湖流浪女子寒霜,诚心拜入天道剑派门下。

这位惊艳绝世,孤高冷艳的琴音魔女。从不过问世尘厮杀争斗,苦心钻研音律。

某日,她在山涧中,巧得鬼神音谱,悟出“天籁之音”的弹奏法诀。自此,她创下“天音派”。

天音派弟子,多为貌美少女,生性懦弱,乖巧温柔。虽无心习剑,却对音律颇有天赋。

天音魔女的那首“天籁之音”余音绕梁,回旋不绝。除此之外,琴音还能治愈人心,有无医自愈的奇效。

惹人嫉羡的不仅如此,门派拥有仙器、丹药、法宝、书卷……

龙渊山,亦是修炼门派眼中的风水宝地。

尔后几年,意魔、剑魔、天音魔声名鹊起。门派遂分为无影、天音、疾风三派,一致推选意魔刘长风为天道总掌门。同年间,门派弟子倍增,势力暴涨,成为众多修真门派的领袖。

晃眼间,二十四载繁华尽,回望世间,沧海又桑田。

多年后,意魔刘长风,身染世尘情缘,坠入爱河,无法自拔。

某月圆之夜,他在修炼无极天道时,不慎走火入魔。炙炎借机附身,召唤地狱傀儡,欲窃取谷神涧上古符文和赤火晶石。

当耀眼的流星划过夜空,眼前世界全然崩塌。

地狱火从天而降,砸落之处,燃起熊熊烈火。咆哮的海水从大地的缝隙间逃窜出来,溅起惊涛骇浪。丛林间,宿鸟惊飞,猛兽咆哮奔逃。无情的火焰蔓延至龙渊山巅,涨潮似的吞没大地。

谷神涧“天火之灾”后,炎魔战败,潜身遁去。而长风、寒霜,双双殒命。独留剑魔一人,苟延残喘,悲痛至极。

自他执掌天道剑派以后,遂将门派划分为:无道、风影、天音、花间四大派系。各派系交由天璇、天权、月痕、残影四大弟子掌管,并创下“三禁三洗”的门规祖训。

那以后,他的生活只剩下洗剑、打坐。对于论剑习武,已无任何兴致。

夕阳下,两座墓碑,彼此相依,风雨相随,向世人倾诉着他们的传奇。

洗剑池旁,满头白发,身躯佝偻的神秘老人耐心擦拭着每一把宝剑,洗涤心灵的尘垢,洗尽世间的喧嚣和纷争。

谷神涧,自惨遭恶魔践踏后,寸草不生,沦为一片废墟。

几年后,山涧被厚重白雪覆盖,荒败落没。一条小路,蜿蜒起伏,伸向腹地。盘踞在那里的只有粗顽劣石,饱览世间沧桑成败后,向世人诉说着它的孤独和悲凉。

又逢阳春三月,山花烂漫。冰雪开始慢慢融化,点点滴滴,汇聚成溪,为万物送来清新畅爽。

山涧中,三块巨石错乱堆积,像恶灵獠牙,甚是恐怖。

从上面看,巨石阻断了出谷的路线,已无生路。而山石下方,却是柳暗花明,别有洞天。

这条暗道说来诡异,机关重重,巧夺天工。出口自是天道禁地‘谷神涧’,入口却在颇为普通的茅屋里。

雪月城,张家府邸,少年正襟危坐,面容焦急而悲怆。

回想着十年前,往事历历在目。

漆黑的夜,雨没完没了。

细密的雨水滋润着雪月城的万物,却浇浇熄了他稚嫩的童心

冰冷的角落里,他蜷缩着无助的身子,战战栗栗地哆嗦着。他不断祈祷,奢望可以得到避雨的一隅,或是能够得到半个充饥的馒头。

没人知道他是谁,也不需要知道。此刻的死亡,近在眼前,晃眼而过。

也许,他太多的卑微和低贱。再多的虔诚祈祷,也没能得到上苍的怜悯。

门,吱呀一声响起。出来的小胖子,眼神邪恶,满脸坏笑。

少年无力地跪拜乞求,目光中,尽是奴颜婢色。

那人,并不是他的救星,而是祸星。

当一盆愈加刺骨的冷水,直扑颜面。只听得那胖子口中怒吼:“死叫花子,还不快滚…”

从门里冲出的两名家丁,便是鹰犬爪牙,挽袖就揍,哪管得什么青红皂白。

他们分明是将这恶意揍人,当做在主人面前争宠的良机,不容错过。

拳头胡乱地击向他的腹部、四肢、肋骨…

饥饿、寒冷、死亡、疼痛…他快要死了……

一个年仅七岁的少年,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气息,它来得那么快,那么真。

他并没有很快死去,不是因为天神眷顾,也不是因为死神的不垂青。

当有力的手臂将他抱起,匆匆离开这条绝望的街道。那人塞几块臭哄哄的油炸豆腐给他,顺手递来浓烈的酒水。

“孩子,别哭!泪水无法改变命运。它只会让人懦弱,让人走向灭亡。乱世当头,唯有强者,才能生存。”老者语重心长,在他年少的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烙印。又冷又臭的豆腐,却是他这辈子吃过最美味的食物。

那双手,不仅给他一粥一饭,半丝半缕,还给了他不可预知的未来。

少年名叫张虚若,西洋名家之后。姓张,自然与那刀客张成武有些渊源,更重要的是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老者段神锋,雪月城锻造名家。在偌大雪月城中,锻造门户多如牛毛,而真正称得上名家的屈指可数。

他便是其中一个,没有人敢与之相提并论。

少年家道中落,颠沛流离。巧遇段神锋,被其收留,当真三生有幸。

老者不在意他是西洋人之后,更不在乎他的名声、地位、财富……

他资质过人,为人淳朴耿直,却一无所有。老者遂唤之为义子,并授予呼吸吐纳之术,丹药、利器锻造之法。

三年后,少年在锻造、炼丹方面,表现出独有的天赋。虽年少体弱,他时常随老者上山采药,收集稀有矿石。久而久之,他对名贵晶石,颇为青睐。

平静的岁月,如同流星匆匆而逝。悲惨的厄运,却是黑夜不死不休。

老者仙逝后,他的幸福生活也随着走到尽头。

来自四海八方的远亲故旧,明则前来祭拜义父,哀思缅怀。暗则借机使坏,乘浑水摸鱼,觊觎老者的金银财宝、豪宅府邸、灵丹妙药…以及一切他们尽可能触碰到的利益。

平日里,还算公正明净的衙门,也飘出一股股浓浓的铜臭味。

人们的自私贪婪,少年并不感觉奇怪。那种捐去三纲五常,绝去七情六欲的欲望,让他感到惶恐不安。

他只想全身而退,身外之物大可抛之在外。眼下,他那无比脆弱,风雨飘摇的生命,岌岌可危。

过了今夜,他会默默地离开这里。继续着孤身流浪的生活,没有哀怨、悲伤、仇恨……

为了生存,他会愈加追忆过往,思念义父。

曾经,他幻想着能研习古卷,潜心修炼,习得至臻至强的武艺,好出人头地。或是放下世俗牵绊,仗剑天涯,做一名荣耀侠客。

如今,面对儿时的天真美梦,只剩下无力、汗颜。

四海之大,何以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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