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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明成王后——保卫朝鲜的战争

见过明成王后的西方人少之又少,英国著名的游记作家伊莎贝拉·伯德·毕肖普是其中的一位。1895年1月,明成王后在死于虐杀前的第九个月接见了她。毕肖普以对明成王后印象深刻而出名,她写道:“王后是一个漂亮、苗条的女人,头发乌黑发亮、皮肤白皙……眼睛冷漠、锐利。给人的整体印象是,她有着超凡的智慧。”

这是我们能找得到的少数几个对明成王后的描述之一。明成王后所有的肖像画都未得到证实,我们能确定有几分真实性的更是少之又少。实际上,明成王后的很多事情仍然不能确定,我们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是什么。

“明成王后”是死后才授予她的称号,目的是方便活着的人提及这位死者。她出生时候的名字可能叫做“车荣”(Cha Young),意为“紫色美女”。但是,这一点人们尚无法确定。她成为王后之后,人们只是称呼她为“王后陛下”。

尽管如此,她的声望或恶名一直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有人说,明成王后准备向外国人出卖自己的国家,特别是中国和俄国,目的是让闵氏宗族继续把持权力、搜刮财富。有些人则视她为朝鲜早期民族主义的象征,一个下定决心带领朝鲜走向20世纪的女人。她被日本人暗杀,因为她妨碍了日本对朝鲜的帝国主义图谋的实现。

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人,1895年她的离世在东亚20世纪的历史上投下了长长的阴影。假如她的计划得以实现,日本的野心必将受到遏制,朝鲜将加快对西方文化开放的步伐。“二战”的结果也许将因此而改变。然而,1895年10月的一个凌晨,她在黑暗中死去,死亡的真相被首尔景福宫外面那一片松树林上空飘浮的迷雾所笼罩。几个世纪以来,这团迷雾一直把朝鲜从外界的视线中隐藏起来。

隐士王国

朝鲜是一个和英国一般大小的、多山的国家。从地理上说,它是一个半岛。但是,在历史上,它同它的宿敌日本一样,似乎一直乐于扮演一个海岛国家的角色。15世纪,在朝鲜触礁的第一个荷兰水手发现,自己如果想保命的话,必须立刻逃离这个国家,因为当地人对他们充满了敌意。

1816年,一艘英国海军轮船在朝鲜的一些岛屿上抛锚。船长发现,“当地人处心积虑想尽快除掉我们”。大约在同一时间来到朝鲜的另一位游客说,不管问朝鲜人什么问题,他们的回复总是“你们打算啥时离开?”

朝鲜人从过往的经验中得知,提防外国人一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几个世纪以来,这个半岛一直是中国和日本虎视眈眈的对象。在朝鲜历史上所谓的“三国时期”,也就是大约公元1000年之前,这个国家分裂为三个独立的实体。最北部的地区受到中国强烈的影响,而南部的两个地区主要同日本岛西部地区相互影响。

公元918年,大将军王建统一了三个地区,并把统一后的国家称为“高丽”(Koryo),意为“高山流水”。现在的“朝鲜”(Korea)这个名字由此而来。1392年,王建建立的王朝为朝鲜王朝取代。朝鲜王朝一直延续到1910年,尽管当日本人拿着几把寒光凛凛的刀,冲向明成王后的床头时,它其实就已经灭亡了。

尽管与外界隔绝,朝鲜文化仍然发展迅速。13世纪中期,朝鲜远远超过了欧洲。他们向中国和阿拉伯学习制造占星时钟;改进了火药、火炮;甚至,他们还编写了一部医学百科全书。

尽管如此,当时的朝鲜是一个极度迷信的国家,现在仍然还是。在这个国家,男巫和女巫随处可见,符咒到处张贴,妖精、鬼魂四处游走。即使到了19世纪,仍然有人相信,明成王后是一名女巫。

儿皇帝和遗孀王后

19世纪,朝鲜这个隐士国度的对外隔绝是排外主义政策有意而为之的结果。朝鲜继续依赖中国,把她当做自己的盟友,拒绝和宿敌日本有任何来往。同时,也避免与欧洲强权以及海军实力正迅速增强的美国有任何接触。假如朝鲜如同自己在16世纪期间那么强大,这项政策可能确实会奏效,当年,他们曾经击退了日本侵略者。但是,19世纪伊始,朝鲜王朝便开始衰落。

1800年,10岁的纯祖国王登上王位,开始了一个被称为“姻亲政府”的时代。此时的朝鲜是由一名儿皇帝、一位权势熏天的遗孀王后和她的近亲统治。在19世纪前半叶,安东金氏家族势力强大,国王经常是他们的远亲。但是,谁是国王其实已经不重要,只要这个家族能够轻而易举地对他施加控制。

除了控制统治者外,安东金氏家族还挪用国库的资金,在重要的政府职位上安插自己的家人,把对手处决或者流放。他们的这一系列做法,再加上对朝鲜国民毫不掩饰的鄙视,引发了许多次农民起义,只是所有的起义都被残酷镇压了。18世纪晚期,在朝鲜王朝一位相对温和的统治者当政期间,天主教开始在朝鲜扎根。然而,从1801年开始,残酷迫害天主教的事件时有发生。

朝鲜王朝深信,绝对不能让朝鲜受到外国的影响。鉴于当时外国人在朝鲜的所作所为,在某种意义上说,这是可以理解的。比如,1866年,一艘重型武装的美国“谢尔曼将军”号商船不顾朝鲜要其离开的警告,沿着大同江向上行驶,决意在此开展贸易活动。“谢尔曼将军”号上的船员朝聚集在河岸上的一群愤怒的朝鲜群众开枪。朝鲜人杀死了所有船员,烧毁了商船。假如一艘朝鲜船只驶入波托马克河,无所顾忌地朝美国公民开枪,美国人同样会这么做。

出于报复,美国人发动了一场当时被称为“针对异教徒的小型战争”。两艘战舰载着一支大约有700名海军陆战队员驶向朝鲜。同朝鲜军队在江华岛,也就是现在的仁川北部,展开激烈的战斗。大约有600名朝鲜人丧生。但是,这些美国人在完成了将被国内媒体高度赞扬的惩罚朝鲜的任务后,一时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于是,他们调转船头,穿过太平洋驶回美国。

大院君

1864年,哲宗国王突然去世。由于没有子嗣,他的妻子金王后试图指定一位新的国王,但是,先王的遗孀赵王后通过计谋,把兴宣君的儿子,即11岁的李载晃,也就是后来的高宗国王,推上了王位,李载晃的父亲因此成了一名权势熏天的摄政,头衔为“大院君”。几乎可以确定,赵王后是幕后的指使,目的是让自己的宗族取得高于安东金氏家族之上的支配地位,她的目的一时得逞了。

大院君实际统治朝鲜的时间是在高宗成年之前的1866年到1873年间。尽管由于纵酒无度、奢侈浪费而声名不彰,他却是一位有历史使命感的、坚强的统治者,试图恢复朝鲜王朝早期的辉煌。他着手在首尔建造景福宫。在朝鲜王朝伊始,首尔就成了朝鲜的首都。16世纪,在同日本的一次交战中,朝鲜国王原来的宫殿几乎被日本人完全摧毁。然而,重修意味着对民间课以重税。这不仅仅让穷人叫苦连天,富人也因为被榨取所谓“自愿捐赠”而怨声载道。当亚洲其他国家都把自己的港口对西方开放,以开展贸易活动的时候,大院君却进一步加强了朝鲜与外界的孤立。

作为一名摄政,大院君做得相当出色,作为一名艺术家,他也不能算差,因为他不但以书法精湛出名,而且,还是一个画兰花的高手。然而,1866年,他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为自己13岁的儿子选定了一位妻子,即未来的明成王后。结婚那一年,这名妻子才15岁。8岁的时候,她就父母双亡,但这很合大院君的意,因为这将削弱她建立权力基础的能力。婚礼办得很有宫廷的气派。明成王后瘦弱不堪,几乎无法承受通常都要戴在皇家新娘头上的假发,必须让一位随从站在身后,用手帮她持住。

这位年轻的王后自此一步步地陷入了高度紧张和复杂的形势之中。一方面,她是这个国家未来统治者的妻子;另一方面,她的家族不属于统治阶层。她同样受到对妇女严苛的传统压制。在朝鲜,妇女必须过深居简出的生活,甚至白天都不准外出,直到大约晚上8点,铃声响起,提醒所有男人避开后,妇女才被允许外出散步3到4个小时。明成王后受到的限制还不止这些。在景福宫中,她的一进一出都受到严密的监视。她的脸不能暴露在几乎所有男人的面前。甚至,她的男医生给她看病时,也必须退到另一个房间,通过一条线给她把脉。她只能通过屏风上的一个小孔,伸出舌头,让医生检查。

尽管如此,明成王后的存在还是让人深感不安。大院君很快就觉察到这一点。他写道:“她是一位决断、稳健的女人。”他注意到,明成王后读过的书相当多——通常是历史书,特别是中国宫廷的历史。“她明显渴望成为一名文学博士。要提防她一点。”大院君这样挖苦道。他很有先见之明,因为不久之后,大院君就和明成王后成了对手,甚至死敌。

婚后5年,明成王后一直无法生育。在此期间,大院君找了一名宫女,帮国王生了一个儿子。1871年11月9日,明成王后也生了一个男孩。但是,不到3天就死了。她悲痛欲绝,几百名巫师被请到宫廷为她的儿子超度,几千名和尚连续几周昼夜不停地为亡灵诵经。她还指示萨满和占卜者施展法术,找出是谁杀了她将来要继承王位的儿子。就此看来,有人认为明成王后是一个女巫并不奇怪。萨满宣称,他们的占卜显示,大院君毒死了她的儿子。明成王后决意报复。

王后的复仇

那一年,明成王后只有20岁。然而,从已搜集到的资料来看,当时她已经表现得相当老道,极具政治手腕。也许,她已经看出,自己的丈夫高宗国王害怕他的父亲大院君,但却渴望走出父亲的阴影,亲手治理这个国家。为了架空她的公公,她把闵氏家族的人聚集到一起,并在丈夫的许可下,把这些人安插到政府的重要职位。她甚至秘密取得了高宗同父异母的哥哥的支持。高宗的这位兄弟毫不起眼,大院君喜欢公然用朝鲜语的“木头人”来称呼他。后来,就是这个“木头人”在自己父亲大院君的宫中为明成王后充当间谍。

1873年10月,一位名叫崔益铉的儒生写了一封信给高宗国王,宣称大院君“无德”。这是否是国王和王后预先的安排,人们不得而知。但是,国王之前曾接见过这位儒生,并任命他担任宫中的高级职位。这封信的后果可想而知,大院君提出了抗议,甚至派刺客暗杀这位儒生。高宗国王立即让他逃走。但是,不久之后,这位儒生又写了一封信。信中说道:“大院君是国王的父亲。法律规定,必须尊重他。但是,他不能永远把持朝政。国王已经长大了,必须自己接管国家。”在朝鲜,崔益铉这样的儒生备受尊敬。他们的地位类似于《圣经》中的先知,他们的意见和批评连国王都必须洗耳恭听。因此,这些信件产生了非同寻常的效果。

11月5日,高宗宣布自己接手王位。下午晚些时候,大院君宫殿的通道被人用砖块堵住。没有人知道,是谁发出这道命令。但是,这看似出自那位愤怒的王后。大院君大权旁落后,搬到首尔的家中,伺机报复,图谋再起。一周之后,王后的寝宫发生了爆炸,虽然没有导致人员伤亡,却引发了一场大火。不久之后,和王后的关系最亲密的闵日浩收到一个十分漂亮的盒子。谁知盒子一打开就发生爆炸,闵日浩和他的母亲当场丧命。明成王后无法查证是谁干的。依据朝鲜当时的法律,没有人有资格逮捕国王的父亲。但是,她确定,这是大院君开始报复了。

走向开放

朝鲜再也无法自绝于时代了。19世纪60年代,在明治政府的领导下,已经成为军事强国的日本派代表来到朝鲜。他们声称,由于过去的战争,甚至包括在文字记录存在之前发生的战争,朝鲜在实质上成了日本的属国。因此,每年必须向日本缴纳大笔贡金。毫不奇怪,当时还在大院君统治下的朝鲜断然拒绝了日本的要求。他们申辩说,朝鲜的真正皇帝在中国,日本国王和朝鲜国王没有高下之分,朝鲜不会给日本上交任何贡赋。不仅如此,他们还追问日本使团何时离开朝鲜。

1873年,日本再次提出要求。这一次,朝鲜人注意到一件很有趣的事——日本代表这一次的穿着完全是西方的风格。一名朝鲜长官当面训斥日本代表说,以这种风格着装的人不配称为日本人。他还说,在朝鲜人的眼中,日本人本来就相当低贱。日本人代表团再一次被赶出朝鲜。

第二年,高宗接掌朝鲜政权之后,崔益铉和50位学者每个人手里拿着一把斧头,游行到景福宫,就此事表达他们的心声。他们告诉高宗,日本人是野兽,“只会觊觎物质商品,对伦理道德一无所知”。他们请求皇帝把日本人挡在国门之外,允许国民使用斧头砍下日本人的脑袋。

不幸的是,高宗做出的决定违背了不喜欢日本人的明成王后的愿望。他认为,遏制日本的最好办法是保持合作。因此,1874年,他签署了一项条约,给予日本在朝鲜开展贸易活动的权利。这正是日本渴望已久的。1875年,日本人故意把一艘“云鹰”号军舰驶入一个区域。这个区域被朝鲜划定为对外国轮船的禁航区。朝鲜的海岸卫队在江华岛附近朝这艘日本军舰开火,但被日军歼灭。日军继续进攻仁川的一个要塞。紧接着,一支日本海军在江华岛登陆。占领该岛后,他们威胁要发动更大规模的进攻。

高宗不顾明成王后和其他顾问劝他同日本开战的建议,1876年初,他再次同日本签订了《江华和约》。这不仅意味着朝鲜国门被彻底打开,最终还导致了日本1910年对朝鲜的吞并。依据这项条约,日本人获得了其所提出的在朝鲜建立5个新港口、调查朝鲜水域、不受干扰地进行贸易活动、日本国民在朝鲜只臣服于日本法律等权利,而朝鲜什么好处都没得到。

变革一旦启动,朝鲜便飞速向前发展。1882年,朝美在仁川签订了一项条约。这项条约被美国称为《朝美修好通商条约》。1882年到1888年间,朝鲜还同德国、意大利、俄国、英国和奥匈帝国签订了类似的条约。所有这些都是贸易协定,给予这些国家在朝鲜的领事代表权、固定关税和港口特许权。朝鲜认为,作为回报,这将有利于自己防备日本的侵略。然而,事情并非如其所愿。

历史学家不确定,在这个问题上,明成王后对自己丈夫施加了多大的影响,但在同日本签订条约后,又同如此多的列强签订条约,显然,明成王后相当不喜欢日本,她试图保护自己的国家。同时,她和高宗国王还忙着致力于推动国家的现代化。《朝美条约》签订之后,美国的公司陆续来到朝鲜。首尔成了亚洲首个同时拥有自来水、电、电话和有轨电车的城市。到1900年时,在首尔开展业务活动的美国公司多达100家。

东学党叛乱

1884年,明成王后生了李坧王子。他将是朝鲜王朝的最后一位国王。此时,她的闵氏家族已经接管了政府大部分要职,这相应地提高了她在宫中的地位。人们知道,在很多问题上,高宗皇帝不过是发布命令而已,真正的决策者是明成王后。不幸的是,如同安东金氏家族一样,闵氏家族也贪赃枉法、腐败至极。1884年,朝鲜军队发动一场短暂的叛乱,一度推翻了国王和王后,他们不得不外出避难。极具讽刺意味的是,他们逃难的地点竟然是日本使馆。

1894年,朝鲜发生了一场更加严重的叛乱,即东学党叛乱。这是一场由乡村教师领导的农民起义。当时,数不胜数的苛捐杂税——包括土地税、休耕税、衣服税、军队税、婴儿税、死亡税——让农民忍无可忍,他们开始攻击税务人员和政府官员。这场运动带有孤立主义色彩。当时,一个流行的口号是“赶走日本倭寇,赶走西方野蛮人,弘扬正气”。几千个农民奋起反抗首尔政府。在战场上,他们取得了胜利,占领了一个省会城市。

在明成王后的催促下,高宗国王向中国求援。不幸的是,这一次,她失算了。当中国出兵镇压起义时,日本也介入了。他们声称,中国的援助不过是掠夺土地的托辞。于是两国不顾高宗国王的反对,开始往朝鲜运送军队。朝鲜随后成了中日双方的战场。日本赢得一个接着一个的胜利。1894年底,农民起义军对日本发动了一场强势进攻。一些资料估计,当时,农民起义军人数达到100000之多,但终究不敌日本现代化军队。被日本击败后,这支义军尸横遍野。

中日战争持续了一年,以中国彻底失败告终。中国和朝鲜的关系以及可能提供的所有援助就此终止。日本成了东亚不可小觑的力量。

明成王后往俄国投放赌注

日本给朝鲜强加了一部宪法和一个议会。议会充斥着亲日的议员,但它并非一个十足的傀儡政权,很多被闵氏家族欺压的朝鲜人真心欢迎日本的到来。明成王后自然不喜欢日本,大院君也不喜欢,但是,日本人十分清楚,他更不喜欢的人是他的儿媳妇。因此,日本人审时度势,决定与大院君串通起来。明成王后的处境进一步恶化。在和明成王后会面的前后,伊莎贝拉·伯德·毕肖普也和大院君会了面。她对这位曾经担任摄政的75岁老人的印象是:“能力超强、贪婪成性、寡廉鲜耻……他的脚印上经常沾染血迹……尽管他已是迟暮之年,言辞却生动有力。他目光尖锐,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活力。这让我印象相当深刻。”

伊莎贝拉·毕肖普访问时,明成王后的生命只剩下不到一年了。一个受过医学训练的、名叫利利亚斯·安德伍德的美国传教士,偶尔会被允许给王后看病。她是这样描述明成王后的:“略显苍白,十分消瘦。脸部棱角分明,眼睛明亮、目光锐利。第一眼看她,我不觉得她有多漂亮。但是,任何人都可以从她的脸上读出力量、智慧和刚毅。”

在明成王后辅佐统治朝鲜的20年间,朝鲜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好的一面是基础设施的现代化,坏的一面是闵氏家族的腐败所产生的致命影响。尽管明成王后一再敦促丈夫抵制日本的扩张主义,可她家族的腐败却有利于外国人对政权的渗透。明成王后意识到,日本的威胁不能低估。她同样明白,中日甲午战争之后,俄国对日本影响力的扩大深怀戒心。于是,她开始培植与俄国的关系。她邀请俄国使团的成员和自己会面,吸引俄国学生来朝鲜留学,鼓励俄国军队来访,引进俄国的建筑师和工程师。她还开始接见外国传教士,比如安德伍德和毕肖普。这位深居简出的王后似乎开始向世界展示自己,只是为时已晚,她的死期即将来临。

“猎狐行动”

1895年秋天,日本人已经认定,明成王后是日本扩张的绊脚石,对她非采取极端手段不可。于是,日本派驻朝鲜的大使三浦梧楼开始秘密制订暗杀计划。暗杀一名在位的外国王后确实太张狂了点,但并非闻所未闻——看看在美国支持下,对智利总统萨尔瓦多·阿连德的暗杀就知道了。只是,日本人对一个女人的厌恶程度以及暗杀手段的残忍程度堪称史无前例。

这一阴谋的代号为“猎狐行动”。三浦秘密召集了日本和朝鲜刺客混合的暗杀队伍,决定在凌晨的时候攻入明成王后在景福宫内的寝殿。另一支分队则去接大院君,让他做好接管政府的准备。10月8日早晨5点半,行动开始了。大约有50名杀手——三浦本人可能也在其中——向王宫发起了进攻,枪击声和叫喊声顿时此起彼伏。大多数朝鲜卫兵逃之夭夭,剩下的多是日本人,他们让暗杀者顺利地通过。

这些刺客首先来到国王的寝宫,抓捕了国王。然后,又前往王后的寝宫。根据当时在王后宫殿工作的俄国人谢尔盖·萨巴廷的目击记录:“我自己也被士兵抓住了。当我站在院子里的时候,我看到10到12名宫女被拽住头发,扔出窗户。没有一名宫女发出叫喊声,周围相当宁静。最后……我站在院子里,5个日本人拽住一名宫中女子的头发,把她拖出来。”这个女人显然是明成王后。

此后的100年间,人们一直相信,明成王后在宫殿之外被刺死后,尸体被带到附近的松树林,用火烧毁。然而,最近在日本外务省的记录中,研究者发现的文件揭示了更多、更加残忍的细节。其中,一名叫石冢英藏的杀手所写的报告最让人心里发毛。

石冢英藏的报告说明,这次暗杀是三浦计划的。三浦是日本的大使,他的计划制订得相当周密。保卫宫廷的日本军队比原来外界所了解的更直接地卷入了暗杀王后及其侍女的行动中。石冢英藏还描述了他们是如何冲入宫廷内部,拖出王后的。“我们捅了她几刀,脱光了她的衣服,并且羞辱了她。”明成王后随后被带入附近的一个房间,她的身体被公开展示。当时在场的几个外国人,特别是俄国人,都知道,她已经死了。石冢英藏接着写道:“我们把油浇到尸体上,开始焚烧。接着,把烧了一半的尸体带到森林,继续焚烧。最后,把骨灰撒了。”早上9点半,一封电报发到了日本的军事长官处,上面写道:“王后已死,国王安全。”“猎狐计划”取得成功。

日本无节制地扩张

明成王后死后,高宗国王和他的儿子被日本人和大院君软禁,直到2月才被释放。对于高宗来说,雪上加霜的是,在暗杀事件后不久,大院君强迫他签订法令,剥夺明成王后所有宫廷头衔。高宗拒绝了。1896年2月11日,他和儿子把自己打扮成宫女,逃到了俄国的使馆。在那里待了大约一年。

最初,日本人否认自己卷入这起暗杀事件,但在国际社会持续抗议下,日本政府惩罚了几名从犯。然而,在广岛举行的公开审理却宣判三浦和其他人无罪,理由是“缺少证据”。与此同时,由于高宗国王事实上成了关在俄国使馆里面的囚犯,日本开始和俄国一起瓜分朝鲜。尽管他们没有最终签署正式协议,却提前预示了这个国家在现代的分裂。俄日双方决定,在已经进驻朝鲜的俄国军队和日本军队之间建立缓冲区。这就是今天存在的那个非军事区。

1897年,俄国人给高宗壮胆,让他收回王位。高宗随之宣布,自己不仅仅是国王,而且,还是皇帝。他甚至近乎疯狂地要求臣民朝他下跪9次。他还拨出一笔款项,用于体面地安葬明成王后,尽管她的尸体只剩下一根手指的骨头。送葬队伍包括5000名士兵、650名警察、4000个灯笼、几百幅歌颂明成王后的挽联和供她在阴间使用的巨大木马。当时在场的外国人中,没有人能够理解,为何要动用如此的排场。似乎是因为高宗深爱明成王后,无论自己多么没有实权,他都希望维护王后的宫廷头衔。当然,部分原因是他想借此发泄对父亲的不满。这支送葬队伍的排场意在告诉世界,明成王后才是真正的王后。

明成王后死后,朝鲜不再可能与俄国结盟。这个结盟原本或许可以帮助朝鲜免遭日本的侵略。1904至1905年的日俄战争中,日本击败俄国军队,随后就吞并朝鲜。明成王后的儿子统治下的朝鲜王朝正式终结。

日本在东亚的野心随后无限膨胀。作为唯一一个未卷入“一战”的列强(日本事实上参加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原文疑误),日本致力于朝鲜的殖民化,在那里驻扎了大批军队。这些军队成了日本在20世纪30年代入侵中国北部的前锋。这导致日本与西方的对抗和“二战”向太平洋地区的蔓延。“二战”期间,朝鲜死亡人数数以千计。一个鲜为人知的事实是,有超过10000名被监禁的朝鲜劳工死于广岛和长崎。

假如明成王后的努力获得成功,俄国赢得了对朝鲜的控制,它有可能阻止日本的扩张。一个受俄国控制的朝鲜将对太平洋地区的历史产生重大影响。它既可以掣肘日本在中国的扩张野心,同时,又将导致战后俄国在朝鲜周围安装铁幕。

20世纪90年代,韩国人对明成王后再次产生兴趣。一部名叫《最后的女皇》的音乐片把她刻画成一名女英雄,勇敢地抗击日本和自己的公公——民族叛徒大院君。关于她生平的电视纪录片被陆续拍摄,关于她死亡的新证据被陆续发现。今天,在一些人看来,明成王后不仅仅是一名爱国的民族主义者,还是一个美丽贞洁的女人。这种看法未必完全正确,事实上,明成王后所代表的不过是王室的权力和一种腐朽的生活方式。但是,为了达到目的,她勇敢地同将她视作不过是宫廷帷幕之后的一个影子的对手展开斗争。

看看那张100多年前的老照片吧!虽然不能确定照片上的人是不是明成王后,但从人物的气势来看,她极有可能是明成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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