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凯下意识退了半步,问:"你干什么?"
"抱歉破坏你们俩卿卿我我的氛围,不过我实在没心情听下去,"金特派员冷笑道,"想到仍被囚禁的母子俩,我都替你着急,而你还有心思跟别的女人调情,我有点怀疑你是否真心想救他们。"
"这件事与季凯无关。。。。。。"栗语蓝叫道。
金特派员恶狠狠说:"臭女人少啰唆,把我惹烦了一枪毙了你!"
"事情一直在进行当中,而且取得进展。"季凯说。
"应该有进展,不然你不可能一个人悄悄跑到南京,"金特派员道,"你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孰料你的一举一动尽在我掌握之中!"
栗语蓝惊叫道:"你去南京?为何不告诉我?"
季凯避开她的目光低声道:"待会儿我再解释。"
"不,你现在就说!"金特派员冷冷道。
"我去寻找瓷板画暗示的线索。"
"什么线索?"
季凯微微踌躇,然后由头至尾讲述了如何联想到拍卖会现场的图册,如何寻找杨吟非,又如何获得他的信任买回汪野亭的《苍茫江山远》。
"画在哪儿?可曾发现郑颂昌的藏宝清单?其中有没有《五季图》真品?"金特派员急不可耐地问。
季凯退后两步,捂着口袋说:"清单在我身上,上面有《五季图》的藏匿点,地点是在。。。。。。"
"好了!"金特派员赶紧喝止,伸手道,"快交给我!"
"可以给,但必须先把我妻儿放出来!"
"你先交,我们明早就放人,谁愿意养两个没用的废物?"
季凯深吸一口气:"这样吧,双方各退一步,咱们一手交人一手交清单。"
"你不信任我?"
"很抱歉,我不可能信任绑架我妻儿的人。"
"砰砰"两枪正中季凯胸腹部,季凯在惨叫声中倒地,伏在地上奄奄一息,金特派员咬牙切齿准备上前补几枪,栗语蓝飞身挡住,指着他鼻子叫道: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算数,他既然找到《五季图》下落,你就该放人!"
金特派员眯着眼打量她,嘴里啧啧有声:"你愿意为他死?"
"不错!"
"有妻有子,还有漂亮的女人为你死,季凯,你真是艳福无边啊。"
季凯挣扎着想说什么,但脸色惨白如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栗语蓝咬着嘴唇说:"我知道你是军统的人,但军统讲究言出必践,哪有你这样出尔反尔的?"
金特派员沉下脸,用比冰还冷的语气说:"我是军统的人,但刚才两枪并非公事,而是私仇,跟军统没关系。"
"私仇?你们俩。。。。。。怎么有私仇?"栗语蓝难以置信道。
季凯也吃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疑惑。
"谈起私仇,还应当算栗小姐一份吧,老天有眼,让我今夜如愿以偿,"金特派员嘴角浮起残酷的笑容,"二位难道真的认不出我是谁?"
栗语蓝看看他,再看看季凯,脑海中突然跳出一个模糊的身影,刹那间如见鬼魅地倒退两三步,指着金特派员道:"你。。。。。。你。。。。。。你是靳万喜的儿子靳小涛!"
"所以我姓金,其实是靳的谐音,没想到吧?"
细细一琢磨,他与靳万喜长得确实差不多,尤其是那双浓眉和厚嘴唇,然而点破之前谁会把军统特务与破落茶商联系到一起?何况季栗二人上门兜揽赝品时并没见到靳小涛,只听说过他的名字。
栗语蓝垂下眼睑道:"家父因此事对我俩严加责怪,后悔莫及,靳老板去世后家父多方打听,通过中间人转交了几千大洋给你。。。。。。"
"拿骗走的钱救济我,还好意思以恩人自居,"金特派员惨笑道,"要不是你们这些骗子变着法儿从我父亲那儿骗钱,靳家坐拥富达千万的家业怎会以家破人亡收场?老实说,当年凡从靳家骗过钱的古玩商、收藏家,都被我设法查到并以十倍代价报复了,你们是最后两位!"
"当年的事实在抱歉。。。。。。"栗语蓝试图回旋。
"现在说抱歉有屁用!"金特派员粗暴地说,"若非戴老板那边相中姓季的,你们早就被老子玩完!当然,现在结局还是一样。。。。。。"
说着他慢慢抬起枪口。
栗语蓝陡然说:"我明白了,从开始起你压根儿没打算交《五季图》!"
"好聪明的美人儿,可惜年纪轻轻就得命丧黄泉,谁叫你当年做错事呢?有因必有果,天道循环啊!"金特派员得意地说,"说得很对!虽说戴老板非常在意《五季图》,但它是靳家的东西,岂能流落他人之手?等我凭郑颂昌藏宝清单取到所有古玩运到重庆,少套《五季图》戴老板也不会在意,反而将我加官晋爵,委以重任吧,哈哈哈哈!"
"不过当年我们卖给你父亲的是赝品,而今你私吞真品,不觉得太过分吗?"
金特派员恶狠狠道:"因为靳家付出太多,所以必须加倍索回!当年凡卖赝品给我父亲的,我逼他们花重金买真品以换回性命;卖臆造品的,按骗取金额的十倍赔偿!经过近几年的努力,我已重建'古韵史院',藏品数量种类达到父亲生前规模,而且全是真品,无半件赝品,只待《五季图》挂到正厅中央,我的复仇之路就圆满了!"
栗语蓝平静地看着他,语气突然变得很奇怪:"你这样胆大妄为,难道不怕戴老板查到?"
"他在重庆,我在上海,怎么查?"金特派员手指慢慢伸向扳扣,"待会儿你们这对骗子鸳鸯一起做风流鬼,剩下的事还不随我怎么编?跟这个世界告别吧,栗小姐。"
栗语蓝一脸从容,朝他身后说:"你们都听到了,到时一起向戴老板报告。"
金特派员一惊,随即狞笑道:"别唬我,我是从小吓大的,倒是你准备见阎王。。。。。。"
手指欲用力扣下去,蓦地"砰砰砰"几声枪响,金特派员身体剧震,诧异地慢慢转过去,逐渐模糊的视线隐约见到两个熟悉的人影,然后"扑通"栽到地上。
"把他拖出去处理掉。"
栗语蓝挥手命令道,门口两个戴鸭舌帽的小伙子低低应了一声,动作麻利地将尸体装入麻袋,转瞬消失在夜幕里。
"你也起来吧,虽说子弹打在防弹衣上很疼,不过性命无忧,歇这么长时间足够了。"她说。
季凯慢吞吞爬起身,揉着胸口道:"靠得近,冲击力太大。。。。。。要不是我演这出戏,你也问不出他的秘密。"
"他在《五季图》的问题上遮遮掩掩,弄太多手脚,戴老板已经有所怀疑。"
"你也是军统的人?是戴老板派来的?十多年前你和你父亲不是共产党吗?"季凯疑惑道。
栗语蓝道:"这些都是我今夜想告诉你的。。。。。。"
栗科长十多年前就是军统特务,栗语蓝则在父亲刻意培养下加入该组织,她的任务是伪装成同情支持共产党的大学生,在校园加入各类学生组织,刺探收集相关情报,为了得到更多信任,她甚至鼓动季凯加入"地下苏派小组"。
金条失窃案罪魁祸首是栗科长,他偷偷挪用采购军需药品经费炒股,结果亏得血本无归,无奈之下和女儿密议,唆使季凯造假并找靳万喜做冤大头,靠骗来的一万多大洋填补亏空。事后栗科长打听到靳万喜的儿子靳小涛居然是军统特训班学员,当即意识到捅了马蜂窝!
为防止靳小涛秋后算账,栗科长棒打鸳鸯,下令女儿与季凯分手永远不得联系,并建议季凯回上海发展。同时通过中介人委托詹汉臣购画、送三千大洋给靳小涛,以缓解靳家后人对栗语蓝的愤恨。
做完这些栗科长仍不放心,得知靳小涛改姓为金被派驻到上海后,暗中动用关系,委任栗语蓝为军统上海督察专员,专门监控潜伏在上海军统成员的忠诚度,这样一来便可详细掌握金特派员的一举一动,而他却不知栗语蓝真实身份,以为她只是一名普通律师。
近几年金特派员暗地寻找当年欺骗过他父亲的古玩商、收藏家,以冷酷残忍的手段进行报复,栗语蓝都看在眼里,但她的底线是不准动季凯一根毫毛,否则必定翻脸。
金特派员借《五季图》拖季凯入瓮出乎栗语蓝意料,使她从幕后移到前台,在一系列行动中,她逐步意识到金特派员的真实动机,故而密切监视,巧妙设套,成功诱使他亲口承认背叛军统的行为--这是军统最痛恨的,攒足证据后当场击毙。
"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多年的庇护?"季凯冷笑道。
栗语蓝默然不语。
"其实我一直心存不解,当时你二十才出头,哪有人脉查找出容易受骗上当的靳万喜,又怎能获得上门兜售的机会?除非你们父女俩唱双簧!但事情过去那么多年就算了,我并不想翻旧账,"季凯道,"如今一切说开了也罢,免得总堵在心里,整件事总算有个了结。。。。。。如果念及旧情,请促使军统立即放回我被关押的妻儿,这是我对你最后的一桩请求。"
栗语蓝无力地倚在桌沿边,刚才面对军统特务那股凛冽冷肃之气荡然无存,软弱地叹了口气,道:"关于你妻儿。。。。。。就是我难以启齿的问题,绑架挟持她们的方案已获戴老板批准,虽然金特派员遭惩处,方案仍须继续进行,除戴老板点头谁都无权下令放人,作为督察专员我也不能干涉行动小组,也就是说。。。。。。"
"就是说我只有乖乖交出清单。。。。。。"
"不,我不知道什么清单,只要按先前所说以《五季图》换人,明白吗?"栗语蓝说。
季凯低头沉思,半晌才说:"我不会领你的情,整件事由你而起,纠缠了我十多年。。。。。。"
栗语蓝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滴,哽咽道:"但我对你的感情千真万确,没一句假话,若有可能,我真会为你而死。。。。。。十多年来同时应付律师和军统事务,我没碰过一个男人,那天晚上找你纯粹是想重温旧情,没有任何目的,请相信我说的话!"
"老实说,我都分不清你到底是栗语蓝还是军统特务,"季凯淡淡说,"多年前的缘分就当做了场梦吧,如今是清醒的时候了。。。。。。《五季图》我会亲手交给你,清单上其他国宝,不属于我,也不属于你,更不属于你的主子,我会交给真正值得拥有它的人,我这辈子没机会就由后人做,总之绝对不会任它们散失。"
栗语蓝擦掉泪水,眼中逐渐恢复原有的冷静和锐利,点点头说:"好,能这么想你已经仁至义尽,我无话可说,希望能尽快找到《五季图》,还你美满幸福的生活,再见。"
看着她的背影慢慢离开,季凯心里像被抽空了很多似的,突然鼻子一酸,无来由流下几行泪,他赶紧拿袖口擦掉,这当工夫钟胖子蹑手蹑脚闪进来,手里拿着一根铁棍。
"你。。。。。。你怎么来了?"季凯掩饰地别过脸。
"栗语蓝白天就在你家门口转悠,金特派员也出现过一两次,我担心今夜不太平,专门找了根。。。。。。"他炫耀地挥挥铁棒,"刚才听到枪声我赶紧跑过来,不想还是迟了一步,怎么样?"
"一言难尽。"
外面天色泛白,鸡鸣声此起彼落,眼见睡不成了,季凯便泡了两杯茶,讲述夜里发生的经过。钟胖子吃惊不小,连称没想到栗语蓝居然是军统特务,单身一人在上海滩多年够辛苦,至于金特派员可谓贪念过甚,为父复仇是可以的,但妄图重建"古韵史院"就显得偏执而疯狂,重蹈靳万喜老路。
"既然双方都摊开底牌,看来只能按她的意思做,根据清单找到《五季图》,换回你老婆孩子然后远走高飞,清单上其他古玩先放着吧,想必郑颂昌将它们藏得很妥善,一时半会儿没问题。"钟胖子说。
"原计划不变。"
"什么原计划?"
季凯态度坚定地说:"前期布局已经完成,眼看就要收获了怎能半途而废?我还要参加赛拉琴日拍卖会,还要跟鄂老六斗下去!"
钟胖子想了想:"不管你的选择是什么,我全力支持!"
"好,很好,"季凯感动地揽揽他,"幸亏季凯命不该绝,身边还有位真正的朋友。。。。。。今天休整一下,明天陪我去趟苏州双桥村,郑颂昌实在是个让人恨得牙痒痒的促狭鬼,即使拿到藏宝清单也非一蹴而就,还要费很多周折,郑颂昌是打定主意除了他自己,其他任何人都别想轻轻松松得到那批古玩。"
"《五季图》真品藏在双桥村?"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