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有人问我:你们在海上航行时钓不钓鱼?
我们货轮航行时一天24小时不停,根本不能钓鱼,但船一到港口,尤其是在锚地停泊。海员们就纷纷拿出渔具垂钓,有的是解闷,大部分人是除了自己吃还晒成鱼干带回家。我是个不爱钓鱼的人,因为我是个急性子,受不了那默默等鱼上钩的慢功。
大自然就是这么有趣,就我这种不爱钓鱼的还钓上过一条大鱼!
那是1984年的春天,船停在澳大利亚的季隆港外。一天上午,风和日丽,海面上没什么浪,大家站在船尾,一个个手中钓线抖动,都在等鱼上钩。
船上钓鱼,可不像如今那些在专用钓鱼塘钓鱼的人们,又是海杆,又是手杆,钓什么鱼用什么鱼饵,我们就是把鱼钩往鱼线上一绑,钩上挂上一点肉,放到水里钓。全凭手感,肉用完了就用钓上来的鱼的肉再做饵。
有些国家对钓鱼有严格的法律,比如在加拿大,螃蟹母的不准钓,公的两夹最外点间距少于28厘米的不准钓,要是钓上来了,还得扔回海里去。在海上钓鱼还和淡水不一样,有的地方涨朝时鱼多,有的落潮时鱼多,要是不知道规律,你就是晒的皮肤起泡,也一个鱼鳞也钓不着。
有一年,我的船到澳大利亚的波特兰港外锚地等待进港装货时。因为此地处太平洋和印度洋之间,水域开阔,海里鱼也多,这天上午,船上没事的人纷纷站在舷边钓鱼,有经验的老钓手一会就钓了十几条,而我因不感兴趣就在一边看乐子,十点钟的时候,电报员叫政委去看电报。政委看我闲着就说:
“来!帮我拿一会,钓不着不要紧,别给我把线搞断了。”
我大大咧咧的接过线说:“您快去看电报吧,线在我手里断不了,但也不会给你钓上鱼来。”
我拉着线学着别人的动做上上下下的抖动着,还和别人聊着闲话,突然!线沉了,有东西在拽它!而且很快就拽的绷紧了!我吓的大声叫着:“怎么回事?咋办呀?”
旁边的老水手赶紧叫我送线,说准是有大鱼咬钩了,放一会线收一会,逗的鱼累了就可以拉上来了。我按他说的送送收收,最长时200米长的线快送完了,收回来鱼好像还有劲和我逗。我不想放弃,就耐心的逗呀逗呀!逗了40多分钟,那家伙好像累了,线一点点的收上来了。可老水手说就这时最关键,一旦鱼出水面时一挣扎,跑了不说,线还挣断了,千万要迅速将它拉到船上!
鱼浮到了水面上!老天!是一条近两米长的大鲨鱼!
看着它扭动着深灰色的身体在水面上游来游去,我们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办好,我的鱼线只能撑的住二三十斤的鱼重量,这家伙怎么也有六七十斤重,还是凶猛的鲨鱼!我看见鱼钩钩住了它的嘴边,它甩不掉,拉上来也可能线断或钩断。还是水手长出了个主意。我们拿来兜货用的大网,远远的抛出去,网绳系在船尾的绞缆机上,先慢慢的把网往回拉,等兜住鲨鱼时一开机器,迅速的收网把它吊了上来!
很快网就兜住了它,这家伙也疯狂了,被网住后拼命地挣扎,出了水面吊在半空中拼命的扭,还张开大嘴露出利害的牙齿。我们把它拖到甲板上不敢去掉网兜,只能手持铁撬杆找空就狠敲它一下,敲了几十下,它才不动了,我们小心翼翼的把它从网里拉出来。哈哈!好一条大鱼!
厨师搬来个大盆,用刀把它的肉一块块割下来,准备晚上加一道好菜。我抽出水手刀剥鱼皮,割鱼翅。
水手们笑话我:“那些又没肉要它干吗?“
我也不解释,把割下来的东西拿到全船最高最通风的地方晒了起来。
过了几天,星期六的晚饭加菜喝酒,半醉的我说:“瞧你们啥也不懂!就知道吃鱼肉,鲨鱼皮做刀鞘是最棒的!知道山珍海味里的鱼翅么?就是鲨鱼翅!就那东西最值钱!“
说完我就睡觉去了。第二天醒来,想起昨晚我说的话,暗叫不好!赶紧跑到晒鱼皮鱼翅的地方,嘿!啥也没有啦!
说钓鱼是慢性子的事也不一定,也有急性子过瘾的时候。
1991年12月,船在巴基斯坦卡拉奇港外锚地,我们发现此地鱿鱼很多,但只有平潮的三四个小时有。多到多少?这么说吧,就像一锅煮开了的饺子,满水面都是。
鱿鱼的特点是喜欢追发光的东西游,追上了,它就伸开它那十几条须去抓。所以,钓鱿鱼不用鱼饵,要用一种专用的发光钩,这种钩前半部360度都是倒刺,后半部是涂着发光漆的圆柱。用渔线系住它,甩到水下,马上往回拉,鱿鱼追上了抓住倒刺就跑不了啦。
我们从过往的渔船上用啤酒换了一大把这种钩子准备好好钓一番。
卡拉奇那个月平潮时正好是在晚饭后的八到十一点之间,我们到时间就在水面上一米高放上大灯,照的海水一片透亮,鱿鱼见光就聚过来,我们再甩出钩子,几乎没有空钩回来过。
全船的人除了值班的一个不拉,人人甩钩,个个收获,这里的鱿鱼个个不小,最大的从须尖到尾长半米,厚厚的,肥肥的,出水后喷着水沫。在城市的商店里,鱿鱼多少都有点红色,还有斑点,那是用碱水泡的,鲜活的鱿鱼是雪白雪白的,用剪刀从中间一豁,去掉像透明塑料皮一样的那一片展开,就是一块净肉。
晚上钓三小时,手快的钓一百多斤,手慢的也是几十斤。一转潮大家收钩睡觉,第二天白天再剪鱼晒鱼。甲板上从船头到船尾拉满了绳子,一串串的鱼干晒在阳光下,货船成了渔船,船上的冰库早已塞的满满的,每个人的房间里也三四麻袋鱼干。
我因为要在卡拉奇休假乘飞机回国,不能带这些鱼干,所以鱼干就给别人,自己拼命的吃!一天三顿,把鱼切成条条,开水一过,拌上调料就是三碗。知道的我是在吃鱼,不知道的以为我在吃面条。
说着说就说到吃上来了。鲜活的海鱼吊上来后,如何烹调成一顿美味学问就大了,别看我们海员都是大老爷们,烹饪的手艺绝不输给当家的女人们。
有一次,我们船到在埃及萨法加港卸完货后,在锚地抛锚等待任务。每到这时,海员们空闲时间最忙的就是钓鱼,经过观察,本海域最上鱼的时候是平潮时,就是涨潮停止,落潮还没开始时。一般是在晚上7点半到10点半之间。此时,鱼咬钩,钓上来的都是不短于一尺长的鱼。
我那时是三副,管着渔具,我没耐心钓鱼,我声称要收“渔税银子”,就是每晚10点时,我沿着大家放鱼的桶走一圈,把最好的一斤左右重的鱼收集起来,这样大小的鱼肉嫩不老,不大不小最好吃。我负责把鱼做熟,给大家当宵夜。
第一天晚上,我收集好鱼,拿到厨房,破鱼,洗净,在方型烤盘中倒上清油,将洗净腌过的鱼一条条煎成两面金黄,而后用黄酒沏,点些醋,再加上酱油,白糖,葱花,花椒,姜丝,几粒红辣椒,用小火慢炖。不一会,一盘颜色红亮,鱼身整齐,鱼味飘香的红烧鱼就烧成了!
我牛轰轰地端着鱼盘来到餐厅:“来啦!红烧海鱼,一人两条啦!”
没想到,拿着啤酒和碗筷等着吃鱼的同事们一看我做的鱼,有的笑,有的叹气,来自于山东日照县渔民之家的木匠老狄更是直接跳起来:“你真会糟蹋东西!你以为这是你们城里的冻鱼,这样做,可惜了鲜鱼!”
说完,他跑去提来一桶还活蹦乱跳的鲜鱼,和另外两个水手三下五除二破完洗净,拿进厨房去。
我满怀委屈跟到厨房去看他们是怎么做鱼。
他们在锅底抹上很薄的一层油,把鱼一层层码到半锅,倒入满锅的开水,把火调到最大,一会,水滚开了,把火调得稍小一点,然后将水边的灰色鱼沫打掉,煮着煮着,无色的开水就煮成了奶白色的鱼汤,加一点盐,把一条条还没煮烂的鱼捞出来,各人再根据自己的口味在自己那份鱼汤中加香菜末,葱花等等。
鱼肉已经脱骨,喝着啤酒,吃着鱼肉,最后,再喝上一碗白白的鱼汤!鲜!
从大海中刚钓上来的鲜鱼,根本不用什么调料去腥去味,只要用最简单的方法煮,蒸,灼,就可以既保持了鲜味,又不破坏营养。
现而今人们大谈如何做美食,要我看用那么多调料和手段把食物翻来覆去地折腾就是为了去掉那些不新鲜的腐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