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京巴狗。我生活在繁华都市富裕人家,总感觉特别特别地幸福,幸福得惶恐不安:
之一,吃的山珍海味。起初,我要吃肉给肉,要吃鱼给鱼,要吃蛋给蛋……后来,我爱吃山珍海味,狮子头啦、熊掌啦、穿山甲啦……主人都尽量让它们成为我的家常菜。而主人的千金小姐都不许挑食的,主人安排吃啥就吃啥,吃的也很一般,有荤、有素、有汤即可。山珍海味?半年也难见一次,真的!
之二,穿着漂亮时髦。我有春、夏、秋、冬四季服装。不仅品种齐全、数量众多,而且质地上乘、价格高昂。一年一换,款式新潮。主人的千金小姐眼红,常埋怨她穿得远不如我,主人却总教育她要艰苦朴素。
之三,居住豪华优越。主人的小洋楼金碧辉煌。室内装修富丽典雅,家具电器高档奢华。平常,我与主人同居一室,同睡一床。看主人看的电视,听主人听的音乐,用主人用的厕所。冬夏二季,我独享一室,养尊处优。主人担心我寒冷或者炎热,绝对最先为我开放空调。主人和主人的千金小姐则必须熬到实在受不了,快要倒地之时。我用空调的时间少说也比主人的千金小姐长一倍吧。
之四,玩得潇洒开心。一年四季,主人只和我玩乐,散步、唱歌、跳舞、走亲访友都带着我。和主人在大街上蹓,在草地上跑,在花园里逛,在歌厅舞池里欢,在亲朋好友家聚,主人都由着我:要留就留,要离就离;要闹就闹,要静就静。我开心主人快乐,我忧郁主人沮丧。而主人很少带她的千金小姐出门,很少让她的千金小姐任性的。
之五,处于特殊地位。在家,主人每天给我洗澡梳头,经常抱我亲我。外出,主人给我足够的脸面:比如乘车,主人会给我买座位。有次,我坐在了公汽座位上,一些站着的乘客强烈抗议,售票员请主人抱上我让座,主人目中无人,掏出5元钱递给售票员:人买座位每个1元,狗买座位每个5元,够吧?不找零了!一些乘客大为不满,中途悻悻下车,主人也毫不在乎。赴宴,主人会让我上餐桌。有次去某大酒店应酬,主人骄傲地把我放在桌上,用公用餐具给我夹菜,喂我吃海鲜饺子,还把肉包子弄碎,放在盘子里让我舔食。客人们有的呕吐,有的劝阻,有的骂人,有的拍桌。主人依然不从。宴席不欢而散,酒店也把我用过的餐具全扔了,主人还是视而不见。可主人在家,很少关心自己的千金小姐;外出,也很少宠爱她那个宝贝女儿。乘车,座位紧时,主人往往叫宝贝女儿站着;赴宴,也从不为千金小姐夹菜。
之六,生命比人宝贵。主人的千金小姐感冒,主人充其量要她自己去买药;病重,主人也不焦不躁,先观察观察,再考验考验,实在不行,再送小姐上医院诊治。而我,即使打个喷嚏,主人也会惊慌不已,立马抱我去动物医院抢救。有次,我打了下吊针,主人竟失魂落魄,心疼得眼中蓄满了泪水。
之七,伴侣精挑细选。有情才有甜蜜,有爱才有温馨。为让我找好伴侣,主人已给我物色近30只非常优秀、非常帅气的雄性京巴狗,可还是没有我称心如意的。主人一再安慰我,不说找遍中国,就是寻觅全球,也要为我找到最情投意合、最水乳交融的夫君。叫我千万不要灰心,千万不要难过。对自己的千金小姐,主人却从不劳心费神。主人讲过,千金小姐的婚事自己谋划,夫君自己去找。你看你看……
幸福密如春雨,淅淅沥沥;幸福多如牛毛,数不胜数。幸福透了,幸福够了,幸福得飘飘欲仙,幸福得死而无憾。我何以如此幸福?苦思苦索仍不清楚。我想呵想,不就是美丽一点、温柔一点、会献媚、会乞怜、属于另类吗?
主人呀,主人!
(原载《常德日报》2006年7月27日,荣获2006年度湖南省报纸系统副刊作品评选铜奖)
“顾建新点评”:
《一只京巴狗的幸福》有三个方面值得思考:
第一,视点的选择很妙:以“狗”为视点,通过它的所见、所闻、所感,给人以亲临其境之感。一切如在眼前,历历在目,生动、鲜活,充满情趣。
第二,把吃、穿、住、玩、行、治病、择偶等七个方面,写得淋漓尽致。作者不吝笔墨,采用铺陈手法,把主人的宠爱写得无以附加,给以最充分的暴露。
第三,小说中的对比用得不浮泛,而是很有深意。主人虽然很有钱,但对自己的孩子并不是那么大方,照顾也不周到。是他(她)对子女要求严格吗?是他(她)对下一代教育有方吗?小说结尾点出了其中的真正原因。因为“我”(京巴狗)“会献媚、会乞怜,属于另类”。这个主人的个性虽未直接写,但我们对他(她)的内心世界却是一目了然:他(她)养狗,并不是喜爱动物,而是要找个奴才,通过他俯首帖耳、摇尾乞怜而获得一种满足、一种快感!写狗,却写出了人性。这样,小说比仅暴露有钱人的奢侈生活要深刻得多。我们不能不对作者这样深透地了解人生而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