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之始生，一寸之萌耳，而节叶具焉。自蜩腹蛇蚹以至于剑拔十寻者①，生而有之也。今画者乃节节而为之，叶叶而累之，岂复有竹乎②！故画竹必先得成竹于胸中③，执笔熟视，乃见其所欲画者，急起从之，振笔直遂④，以追其所见，如兔起鹘落⑤，少纵则逝矣⑥。
——《文与可画筼筜谷偃竹记⑦》，《苏轼文集》卷十一〔注释〕
① 蜩腹： 蝉蜕化后的透明空壳。蛇蚹： 蛇蜕化后的旧皮。以蜩腹蛇蚹比喻出土后的幼笋刚脱掉笋壳（箬壳）。剑拔十寻： 像长剑一样挺拔直长，到十寻那么高。古代八尺为一寻。
② “今画者”几句： 竹子从幼芽（笋）到剑拔十寻，是天然成长的。现在画家一节一节画它，一叶一叶添加，那还有什么完整的竹子呢？米芾《画史》记载：“子瞻作墨竹，从地一直起至顶。余问何不逐节分？曰：‘竹生时何尝逐节生？’”苏轼强调画竹要画成竹，反对枝枝叶叶地画竹。
③ “故画竹”句： 在画竹之前，必须先要在胸中酝酿成熟完整的竹的形态和意境，即“胸有成竹”。
④ 振笔直遂： 施展画笔，一气呵成。遂，完成。
⑤ “如兔起”句： 指画家在经营（构思）成熟之后，对于自己所要描写的对象，必须以极其敏捷的速度捕捉创作灵感，像鹘（隼类猛禽）对待跑得极快的兔子一样极神速地把它逮住。
⑥ 少纵则逝： 稍有一点放松，它就逃跑了。指创作的灵感很快就会消逝。
⑦ 文与可： 即文同。筼筜谷： 在今陕西省洋县北，谷中多竹。偃竹： 迎风俯仰斜舞的竹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