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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猫婆

没人知道猫婆是从哪里来,更没人知道猫婆要到哪里去。

猫婆从不告诉别人她的老家在哪儿,她姓什么叫什么更是无人知晓。村子里的人只知道她爱猫如命,便喊她猫婆。大人孩子都这样喊她。

那是一个春天的午后,一个老女人怀里抱着只昏昏欲睡的猫向村子走来,看样子她是路过这儿的。她本来是目不斜视一直往前走的,偏偏这时怀里的猫像是突然间从梦中醒来,从老女人怀里挣出来,一下子跑到路边那间墙壁上长满青草的小石头房子里去了。老女人也跟了过去。

老女人和猫就住在了小石头房子里。

很早以前,房子的主人是个看场园的老光棍汉,他死后,房子一直空着。已经空了好多年了。也许猫婆和她怀里的猫和这间被人遗弃的小房子有着某种不解之缘吧,竟一点也不嫌弃这房子漏风漏雨,当真的住了下来。

猫婆不喜欢和村子里的人来往,她只是喜欢和猫住在一起。小房子里的猫越来越多,后来实在住不下了,猫婆就花钱雇人在小房子的跟前搭了个猫棚。

猫婆好像天生就是个养猫的女人。她的头上肩膀上胳膊上,分分秒秒都有猫伴随着她。小石头房子里每天都会飘出好闻的红薯香味。那是猫婆在烧火煮红薯。等猫婆揭开锅盖时,那些猫们便会把猫婆团团围住,猫们知道它们一天的吃食全在锅里呢。袅袅热气中,猫们看到猫婆的脸上现出平时难得见到的红润。它们像猫婆爱它们一样也在深深爱着猫婆。有时猫婆病了,猫们就会围在猫婆的床前叫呀叫的,猫们的眼睛像一颗颗璀璨的宝石在猫婆的脸前闪呀闪的,“喵喵”的叫声如音乐般抚慰着猫婆寂寞的心灵。置身在猫们给予她的温暖中,猫婆的病就会奇迹般不治而愈。

猫婆把她的生命,她的感情,她的寄托,她的一切,全部交给了这些可爱的小精灵。

猫婆有时会情不自禁的说一些只有她和猫才能听懂的悄悄话。

“我不能给你们最好的吃食。”

“也不能能给你们舒服的住处。”

“可你们从没嫌我。”

“也从没抛弃我。”

“我也不会抛弃你们的。”

“永远都不会。”

“相信我。”

猫一定是听懂了猫婆的话,猫的眼睛愈加的温柔明亮。

“谢谢你们啊。”

说着,猫婆常常会感动的热泪盈眶。

村子里的人来告诉她:“我们这一带还从没出现过你这样的女人。”

猫婆说:“哦。”

“这里的女人家家都养鸡。”

“哦。”

“养鸭。”

“哦。”

“养猪。”

“哦。”

“养羊。”

“哦。”

“可你偏偏养了这么一屋子的猫。”

“养猫不好吗?也没碍着你们什么啊。”

“不是好不好的问题,鸡鸭可以下蛋卖钱,猪羊也能杀肉换钱,养猫有什么用向呢?”

“难道人有什么爱好都要和钱连在一起吗?”

“有钱才能过好日子,有好日子过心里才会高兴啊。”

“我养猫就是为了心里高兴。”

村子里的人不再理睬猫婆,悻悻地走了。

猫们望着走远了的那几个人,眼中有了淡淡的忧郁,像无助的孩子看着猫婆。

猫们似乎有了某种不祥的预兆。

猫婆拍拍它们的脑袋,说:“没事的,你们又不祸害人,他们也不会祸害你们的,放心好了。”

令猫婆不解的是,无论怎样的安慰,猫们好像并不太相信她的话,一天到晚都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猫婆感到很好笑,心想,猫总归是猫。猫太小心眼了。

过了没多久,让猫婆意料不到的事发生了:猫们全都离开了她!

猫棚里一只猫也没有了,统统不知去了何处。

猫婆跌跌撞撞来到了村子里,找遍了村子的旮旮旯旯,仍未见猫的踪影。

猫婆病了。病中的猫婆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件事就是:她是那样的钟爱猫,可它们为什么要抛弃她?

猫婆快不行了。

那些放学归来的孩子仨仨俩俩的到猫婆的小石头房子看她来了。家里的大人是不允许孩子们来看猫婆的,他们告诉孩子,说,猫婆养了一屋子的猫,是个有妖气的疯婆子,离她远点。可在孩子们的心目中猫婆并不是个坏人。他们来玩时,猫婆总是把平时舍不得吃的糖果拿出来让孩子们吃。一开始孩子们不好意思吃,猫婆就不高兴,只到孩子们把糖果拿在手上,猫婆才会笑眯眯的领着孩子们去猫棚看那些可爱的小花猫。有时猫婆还让孩子们给猫起名子。

孩子们只能在放学时悄悄来看猫婆。

可是,无论孩子们对她说什么,猫婆都不再睁眼。

有个大点的孩子悄悄对小伙伴们说:“猫婆是在想她的那些失踪的猫呢。猫婆太可怜了,我们学猫叫吧。”

孩子们学的很像,“喵喵——喵喵——”

猫婆竟睁开了眼睛。可猫婆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但她一定是听到了孩子们的叫声。孩子们看见,猫婆笑了,布满皱纹的脸笑成了一朵九月里的菊花,但只绽放了一小会儿,就一点一点地在孩子们眼前凋谢了。

猫婆和孩子们永远不会知道,那些猫被村子里的人装到麻袋里,悄悄扔到河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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