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微微泛出一丝青白色，深秋的清晨，霜露很重，人只要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眼前就会出现白茫茫的一片，路旁的枝桠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这个时候，整个世界都是惨白而暗淡的，那一层蒙蒙胧胧的雾气仿佛将这整个世界的生气都笼罩了起来。
在“景阳殿”前负责守夜值班的守卫和太监刚刚才熄灭了手中的灯笼，尽管外面天寒地动，但这些奴才们的脸上却丝毫不敢有怠慢偷懒的神色，人人都知道，离早朝已经只剩下大半个时辰了，再过一柱香的时间，那些大臣们就会陆续到这里来了。
一个小太监实在有些冷得受不了了，下意识要搓搓自己已经冻得通红的手掌，可手刚抬了一半，整个人就如同被石化了一样僵在那里一动不动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说了一句：“王……王……大人。”
那个被称作“王大人”的男子显得行色匆匆，只是低着头赶路，根本没有留意到那个在自己跟前浑身哆嗦的小太监。直到那个王大人完全消失在视线中，那个小太监都没有能够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只是楞楞地看着依旧灰白的天空，良久，才木然地说了一句，“这么冷的天，怎么会有人来得这么早？”说完，好象是不相信自己的所见一般，还重重摇了摇头。
其实，今天一大早就赶来上朝的又岂止是这王大人一个呢？
大殿之内，文武百官基本已经到齐，趁着皇帝还没有到，朝堂上一片议论之声。
“王大人，依你看这次奴国突然派人出使我国，究竟用意何在？”一个身穿武官朝服，但皮肤却颇为白皙的青年男子一看见兵部尚书王大人进了大殿，立刻恭敬地上前询问，那男子的声音并不大，但周围的议论之声却明显小了下来，数十道关切的目光齐刷刷射了过来。
大概是感觉到了众人关注的目光，已经年近五十的王涣，有些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他是两朝元老了，担任兵部尚书一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区区一个小国的使臣觐见，会弄得朝堂上这么大的阵仗，思索了一下，方道：“奴国派使臣前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还能怎么样？何况我国刚与之达成了结为兄弟之国的盟约，有使臣来访也是很正常的。”
王涣避重就轻地答了一句，他脸上看似轻松的表情，却掩盖不了他眉宇间正在加深的皱纹。
那个提问的武官显然是年资尚浅，见兵部尚书也是一脸轻松，立刻就做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而一些明白个中原由的，自然是知道王涣是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多说些什么，也就失去了继续关注的兴致，又开始继续自己的谈话了。
奴国和天启朝之间的战争已经持续了将近百年，期间战了又停，停了又战，两国之间所签定的协议也不知已经有多少了，却从来没有给两国的百姓带来多少天真正安宁的日子，只是这一次，首先，神秘失踪的七王爷居然从奴国回来，而回来之后，两国之间就达成了一轮新的协议，偏偏时隔不久奴国又决定要派人前来，在这一连串的事件背后都隐隐透着让人不安的东西，而真正让这些大臣们感到有些惶恐的，是这一次，奴国所派出的使臣的身份实在是太特殊了。
素有“奴国第一勇士”之称的霍桑将军竟然决定亲自前来，也难怪朝堂之上有些人心惶惶了。
“七王爷到了。”人群中，有人惊喜地轻呼了一声。
“那不是楼将军吗？”还有眼尖的人也喊了一句。
将离和楼轩，一个是最受皇帝宠爱的王爷，一个刚刚受封骠骑大将军的青年才俊，两人都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可是人人都知道，楼轩刚从将离的手中接管了御林军。所以两人现在这样并肩而来，倒是在人群中引起了不少的骚动，从两人之间自若的神情来看，不但没有像外界揣测的那样心存芥蒂，似乎交情还颇为不错。
王涣看见将离进来，远远就对他点头致意，但看见他身边的楼轩时，眼中有些不解，正欲开口，一道尖锐的嗓音却抢了先机——“皇上驾到。”
刚才还散落在各个角落的人，立刻有序地站到了左右两边。齐齐俯地行礼，口中高呼着：“吾皇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蓝昊晔的声音永远是威严不足，温和有余的。
只是一会的工夫，那些琐碎的小事都已经报告完毕，整个大厅很有默契得陷入了寂静，大家都在安静地等待着什么。
一向见惯了这种大场面的王涣竟在这个时候觉得有些紧张起来了。他用眼角的余光找到了站在右边第一个的楼轩。后者的脸上挂着一抹从容而温暖的笑，这笑容让王涣的心神安定了不少，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从人群中闪出了身子：“启禀皇上，奴国的使臣在殿外求见。”
“哦？”龙椅上的人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却没了下文。
王涣刚刚刚刚有些平复下来的心跳，因为这短暂的安静又有些失去了节奏，只好硬着头皮再说了一句：“皇上，奴国的使臣正在殿外等候接见。”这一次，他有意提高了声调。
“哦。”
回答他的却还是和刚才同样一个单音节的字，不过这一次蓝昊晔显然已经回过了神，还微微颔首，示意他已经知道了，不过可惜王涣整个过程中都低着头，死死盯着眼前的地板，自然不可能看见那个细微的动作。
”七王爷你刚从奴国回来，依你看，此次奴国的用意何在？”
一直站在大殿中央的王涣直到听见这一句话，那一颗已经快要从嗓子里蹦出来的心，才总算中心回到了原位，他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冷汗，又回到了他原来的位置上。
将离微微一笑，脸上有些恭敬，也有些谦虚：“臣只知道，这一次，奴国派了霍桑大将军前来，至于其他的就不得而知了。”
好一个将离，他这一句话答了等于没答，却又将皇帝刚才那个问题不动声色地又推还给了他自己，蓝昊烨自然明白将离这么说话的用意，但是苦于不能在这个时候发作，只好也和将离一样微微一笑，“那么众卿以为如何？”
殿上众人面面相觑，脸上更是什么表情都有。这个问题，刚才百官私下倒是讨论得很热闹，可真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谁也不敢开口妄下结论了。
“楼将军，你以为如何？”无奈之下，蓝昊烨只好指名把这个烫手山芋一样的问题，抛到了楼轩的手里。
楼轩的脸上丝毫不见惊慌。可见他对眼前的状况早有准备，已是成竹在胸，“奴国人素来好战，臣不敢妄自猜测那些蛮子的心意。”
乍一听到楼轩的回答，不少人的脸上都流露出鄙夷和失望的神色，有些自制能力差些的，甚至险些就笑出了声。一直以为这个骠骑大将军多少是有些真才实学才能得到皇帝特别的赏识，可从他刚才的回答，以及和七王爷一同入殿的表现来看，这个相貌堂堂的男子，不过是深谙为官之道，懂得逢迎拍马的绣花枕头而已。
就连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似乎也有些坐不住了。
只有将离的唇角勾出了一个七分了然，三分赞赏的弧度。
楼轩的眼睛从容地划过每一个人，并不为旁人所动，最后将视线锁定在了将离身上，与他四目相接。再次淡定启音，“不过，臣倒是很好奇，这所谓的第一勇士，到底有多少斤两，圣上不妨让他亲自来说明来意。”
此语一出，立即在朝堂上激起一片哗然。像王涣这样明白个中深浅的，不得不对楼轩刮目相看，其实他和将离用的同是四两拨千斤的法子，这个看似拙劣的回答，不但将皇帝和文武百官从窘境中解救了出来，还恰倒好处地给了皇帝一个台阶下。
而那些资历尚浅的大臣们，在听到这个回答后，则都在暗自懊悔，这么简单的答案，他们怎么就没有想到呢，白白就错失了一个表现的大好机会啊！
只有将离的脸上，浅笑依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