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上海滩有个杂志叫《玲珑》,整天鼓励女性要学会社交,便把唐瑛当成“交际名媛”的榜样。其实,这“交际名媛”并不是现在流行的一些小说和电影中的那种“交际花”:长得美艳又擅长交际,没有职业,周旋于男人中间,靠男人供养生活,常年住在高级旅馆或公寓里,就像《日出》里面的陈白露。而是文史作家陈定山《春申旧闻》里面写道的:“上海名媛以交际著称者,自陆小曼、唐瑛始……门阀高华,气度端宁。”
看到这便也就明白当时所谓的“交际名媛”、“交际花”,实则是程乃姗所说:“称为‘名媛’,绝对讲究阶级讲究出身。她们既有血统纯真的族谱,更有全面的后天中西文化调理:她们都持有著名女子学校的文凭,家庭的名师中既有前朝的遗老遗少举人学士,也有举止优雅的英国或俄国没落贵族的夫人;她们讲英文,又读诗词;学跳舞钢琴,又习京昆山水画;她们动可以飞车骑马打网球玩女子棒球甚至开飞机,静可以舞文弄墨弹琴练瑜伽……”
如此,出身名门,漂亮的、善于交际、技艺精绝的唐瑛是当之无愧的“上海名媛”。据说,当时,国外若有什么大亨名流来,她必定出场,而第二天的报纸上必定有她的名字和照片。唐微红曾回忆说:“有一次是英国王室来了,她去表演钢琴和昆曲,报纸上把她的照片登了很大,我妈妈和她开玩笑,说她风头盖过了王室。”
可想而知,这“上海名媛”的风华绝代是怎样于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上海滩上璀璨辉煌。
上海女子游弱水说:“上海就是这样一座城市,百年前已是昌繁盛荣之地,时间之轮细细打磨去她的棱角,却愈发练就出她的绝代风华,一如美人全因了是时光雕刻而成的那句谚语。”
诚然,上海就这般造就了一个惊艳的传奇“名媛”。
5.“霓裳羽衣”
这世间女子都是为“悦者容”的,所以,每个女子心底都隐藏着一个“霓裳羽衣”的梦。而那妖娆风情的旗袍则是最美的“霓裳羽衣”。
旗袍之于二三十年代上海,是一种无尽的妩媚和妖娆,性感和风情。所以,王安忆在《长恨歌》中这样描摹她心中的上海:“上海是一个性感的城市,它的风是撩拨,水是无色的胭脂红。”
上海女子是把旗袍演绎得最风情万种,千姿百态的。“束身旗袍,流苏披肩,阴暗的花纹里透着阴霾”,这是那个传奇艳绝的女子张爱玲笔下的上海女人。只是她断然想不到,她历时一个生命之久写就的小说《色·戒》,如今成为某种口水般的物质,每个人都在谈论它,当然不仅仅是李安及阴柔男子梁朝伟和女子汤唯的床戏,而是一些“欲语还休”的暧昧词语,比如欲望,比如性,比如男人和女人……而演绎这暧昧的道具便是那妖娆至极的“旗袍”。
这旗袍于唐瑛,便是她心中的“霓裳羽衣”。
据唐微红回忆说:“我那时最羡慕的人就是我的大姐唐瑛。我最羡慕她什么?是她的十个描金箱子,里面全是衣服,旗袍尤多。她一天在家要换三次衣服,早上是短袖的羊毛衫,中午外出穿旗袍…… ”
当时她们家还专养着一个裁缝,专门给她一个人做衣服。天生丽质的女子,聪明得很,她每每去逛鸿翔百货,看见最新的服装样子,她并不买,而是记下来和家里的裁缝说,改良后再做出来。
唐微红和她一起上街时,总听见旁边人说,这是唐瑛啊。
原来,她创新的衣服样子成了引领当时上海服装的潮流先锋了。
1927年,轰动一时的“云裳时装公司”诞生了,地址在繁华的静安寺路(今南京西路)。创办者都是风云人物,她们就是“登高一呼,闺秀震动”的“南唐北陆”。(据曹聚仁《上海春秋》)
这个由唐瑛和陆小曼一起开办的“云裳时装公司”,便是专门制作旗袍,并引领时尚新潮流的服装公司。当时全国各地的摩登女郎、交际名媛、电影明星们纷纷在旗袍式样上大做文章,而这里也成为旗袍式样的大本营。
据说,为了使“云裳”走入正轨,使“云裳”的旗袍成为一株艳丽的奇葩,她们不惜以自己为模特亲自在店内为顾客试穿新衣,相当于巴黎高级时装店的专业模特。同时,她们还作了大量的营销策划,比如时髦的富有装饰画风格的宣传画:上面的女人没有面目,只有阔大的衣领和细腰的线条。
再比如就是当时登在一些女性刊物中的广告词,现在看来还极富感染力:要穿最漂亮的衣服,到云裳去;要配最有意识的衣服,到云裳去;要想最精美的打扮,到云裳去;要个性最分明的式样,到云裳去。
6.骨子里的风流
有人说,上海这个城市骨子里就是风流的。所以,孕育了像“百乐门”(当时百乐门、仙乐斯、新仙林和大都会,被称为舞厅中的“四大名旦”。其中百乐门因开张最早、规模最大和装修最为华丽而最为有名。)这样男欢女爱的娱乐之地。
在那时的上海,每日从这里穿梭流转的袅袅佳人可谓万万千。隔着时光我们可遥望,当两名戴着白手套的服务生缓缓拉开百乐门黄铜把手的大门时,“交际花”们优雅的身姿如期出现于大理石的台阶,铺着猩红色地毯的弧形转角楼梯,一一展开在她们眼前。于此,她们华丽多彩的如戏人生得以绵软展现:她们风姿绰约、雍容大雅,如一群美丽的蝴蝶精灵,在舞池中穿梭。众多目光交织中,优雅有节地、华而不妖地转身,标致而又香艳。
20世纪30年代的上海,正因为有这佳人万万千,乱世的上海才成为张爱玲笔下永恒的沉香。
漂亮洋气的唐瑛,是美丽不可方物的佳人,她可以风情万种地吟唱着瑰丽缠绕的昆曲,亦可八面玲珑地应酬于各类社交场所,她更是被众多痴情男子所娇宠呵护。所以,她便生生把自己的生活演绎于这个绮丽的舞台之中,并且让它如同一株瑰丽的奇花高潮迭起。
1939年,主演洪深编导的话剧《少奶奶的扇子》时,她便是穿着曳地的长裙在百乐门跳舞的。据说,当时她的光鲜亮相便引起炫惑万千,掌声和欢呼声于她每个华丽转身之中此起彼伏。真是应了“女人所以红,因为男人捧;女人所以坏,因为男人宠”的谚语。
当时的媒体曾如是说:她那股子魅惑摄人的劲儿像是小葱拌豆腐,青是青白是白地写满了一张桃花人面。
诚然,她的媚是从她女人的身体里弥漫开来的,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东西。它是一种有色的、穿透力极强的光线,一缕毒性强烈的轻烟,能直接刺激男人的意识,会使他们陷入一种奋不顾身、视死如归的激昂状态。
想来纵然彼时的上海滩十里洋场满是红浓绿翠、莺声燕语,依旧难掩她烁烁其华的绝世姿容。
都说上海女子自视极高,这话恐不是虚言,但却未必真是趾高气扬,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清绝孤高,而是多少带着些孤芳自赏的情愫。
这情愫不是造作而成的,而是经由着岁月时光雕琢蔓延开来的,其间充满艰辛。想她唐瑛便是把她的喜、她的好,活生生地献给了上海百乐门这个大舞台,也因此才成了百乐门最香艳的头牌交际花。只是不知,这局面到底是她成就了百乐门,还是百乐门成就了她。
但是,从唐微红的回忆中,我们知,能引起蝶舞时惊艳四座的背后实是付出惊人的努力的。
出身名门望族的她,除练就一副多才多艺的身外,还要注重穿衣考究而前卫。据说,在她的深闺中,ChanelN°5香水、Ferregamo高跟鞋、CD口红、Celine服饰、Chanel香水袋、LV手袋……凡是法国贵妇人所有的,她都具备。
吃亦非常讲究,每一顿都会按照合理的营养要求进行搭配,甚至会精细到几点吃早餐,何时用下午茶,晚饭几点开始;吃饭过程中,不能玩弄碗筷餐具,不能边吃边说;汤要是太烫,也不能用嘴去吹。
如此,她应是那现代女子艳羡的“小资”一类。只是,当唐瑛穿着旗袍高跟鞋,奔往百乐门跳舞时,在那妖娆的转身中,有谁会知晓她背后所付出的努力。又有谁知道她是生生让自己的生活戏剧化,而她整个人飞蛾赴火似的燃烧在其间的。
7.生命之全部
张小娴说,两个人一起是为了快乐,分手是为了减轻痛苦,你无法再令我快乐,我也唯有离开,我离开的时候,也很痛苦,只是,你肯定比我痛苦,因为我首先说再见,首先追求快乐的是我。
唐瑛一直都是那种为快乐而生的女子,情爱于她远没有被万千男子宠爱的荣耀来得真切。她的妹妹唐微红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曾不止一次地提到:我姐姐她爱玩,爱打扮,爱跳舞,爱朋友,爱社交,爱一切贵的、美的、奢侈的东西──这所有的爱好,到老都没有改变。”
由此,可见快乐于她而言是天亦是地,是她生命之全部。
所以,我们从一些渐渐消失的资料中看到关于她的第一段婚姻情状时便看到这样一句话:唐瑛在青春华年嫁给了上海富商李云书的公子李祖法。但是婚后夫妻性格不和,于1937年离婚,当时唐瑛27岁。
我们曾经从唐微红那里知道,富足的银行家李祖法是不解风情的商人,他的眼底全然都是花花绿绿的钞票,而明艳动人的妻子却是交际场所的高手,亦视“玩乐”于生命。如此,大相径庭的两个人想也是过不到一块的。虽当时许以“门当户对”之类理由结了连理,却终敌不过时间的细数。上海滩奇情女子张爱玲曾如是说:“年华是好年华,便是经不得细数的。”她和他的一段好姻缘终于在年华细数之中灰飞烟灭。
不过,男欢女爱之事,当事者自不可轻率为之,旁观者更不必妄加议论。于唐瑛而言,此举便许是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换来的何尝不是一种高的境遇!
封建时所倡“女子无才便是德”如今想来并非须眉男子的一味妄言,女子无才自是甘于相夫教子、持家度日的,这一生倒也过得乐和安然。女子有才有貌,终是不甘寂寞人前、泪洒人后的,所以,这段婚姻于她而言,终是枯燥乏味的。
不过,像她这般貌惊天人、才泽四海的奇女子断不肯就此碌碌的,亦苦等愁煞了那般为她散尽千金倾尽衷肠只为博红颜一悦的痴情男子。
再是清绝孤傲的奇情女子,一生便也总是要将一颗芳心栽在一个男子手里的,所以,结束了和李祖法的姻缘后,她便嫁给了原北洋政府国务总理熊希龄的侄子熊七公子。熊七公子是当时美国美亚保险公司的中国总代理,不过,这熊七公子却不是那貌若潘安的美男子,个子不但比她矮,还长得一点也不好看(唐微红语)。然而,他是活跃的,喜交际的,亦是懂她的,可以和她疯、和她玩,于是,这便足够。
对于,一个女子而言,得一知己为夫,便是顶幸福的事了,无关其容貌、其个头的。于是,她安然地开心地做了熊家的少奶奶;于是,她的感情世界里亦没了波澜。1948年,她跟随着他到了香港,后移居到美国。
从此,一代名媛便在繁华的上海滩销声匿迹。
8.林花谢了春红
美人如花的面孔也终会凋零,化身成泥,但泥土中的芳香在耐住严寒后,总会在每年春归大地时,袅娜成无处不在的风景。
如今,几十年过去,对于美人唐瑛我们虽有“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的遗憾和惋惜。但是,作为那时旧上海滩上一道亮丽风景的她,在多年后依然还鲜活地活在每个有老上海情结的人心底最深处,一如那永飘芬芳的沉香,依旧香艳无许,馥丽于心。
上海美人就是这样一道风景,几十年过去了,风景虽已被历史风干,但倚风景而立的依旧是那些鲜活的面孔,还有各自精彩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