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八点钟父亲推门而入,他似乎怒气冲冲,拿着一杯酒,绕着餐桌走动,责骂着手下的雇员。“想想看,本来我们今晚就可以拍完影片,”父亲咆哮着,“可是那个美人突然傻了,演不好最后一场戏。整个摄制组不得不以每分钟一千美元的代价等在那里。更令人恼火的是那个傻美人竟走出镜头,不肯演了。我现在还得求她回来。”
他转了个身,停下来,注视着他的餐具。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这是什么?”他伸手去拿我的小诗。
“本,奇迹发生了,”妈妈说,“巴德写了一首诗,好极了!绝对地……”
我的头低得几乎要碰到餐具。诗只有十行,可我觉得他读了几个小时。我听到父亲把诗扔回桌上,评判的时刻到了。
“一塌糊涂!”父亲说。我抬不起头来,我的双眼湿润了。
“本,有时我对你不能理解,”母亲说,“他还只是个孩子。他现在不是在你的影片公司。这是他写的第一首诗,他需要鼓励。”
“我不懂,”父亲不退让,“难道世界上糟糕的诗还不够多吗?哪条法律说巴德要成为诗人?”
我再也受不了了。我冲出餐厅,跑回自己的卧室,倒在床上蒙头大哭。当我哭尽自己的委屈和失望之后,仍听到父亲和母亲在餐桌旁为我的诗争吵。
这则轶事到此结束了,但它对我的影响却没结束。几年后,我重读了这首诗,我不得不同意父亲的判断——它确实很糟糕。后来,我鼓起勇气给父亲看了一篇我写的短篇小说,父亲说写得有些冗繁,但并非毫无希望。我学着进行改写,那年我未满12岁。
现在,我的小说、剧本、电影一部部出版发行,我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当初是多么幸运。我有这样一个母亲,她会说:“巴德,这是你写的吗?精彩极了!”我还有一个这样的父亲,他会说:“一塌糊涂。”一个作家——应该说是生活中的每一个人——需要来自母亲的力量,爱的力量,它是灵感和创造的源泉;但仅有这点是不全面的,可能把人引入歧途。它还需要有警告的力量相平衡。
这些年来,童年时代这两种相反相成的声音一直回响在我的耳际,它们像两股风猛击着我。在生活的海洋里,我谨慎驾驶着自己的小船不让任何一股风掀翻。在这充满着爱的赞美和批评中,我将努力行驶。
绝美与绝丑
有个老人,是全国闻名的大作家。他临终前,突然感到十分难受,秘书就说:“我去叫大夫。”不料,就在秘书正欲开门的时候,却听到老人极艰难地说了一句:“不是‘叫’,是‘请’……”说着老人就昏迷过去,而且再也没有醒来……
大夫与护士听到这一切,个个潸然泪下。
一个“请”字,一个人世间最温暖最明亮的字眼儿,就这样从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口中极艰难却又极自然地说了出来——这就是美好的心灵!
老人再也没有说什么,这句话就是他的遗言——这遗言纯净无比,厚重无比。在某种意义上甚至超过了老人写过的电影剧本和文章。因为谁也不会怀疑,这句最能体现老人美好心灵的话,的确是老人用生命诠释的。
这位老人就是夏衍。知晓这件事,我明白一个道理:“谦恭是一种深刻的教养,它扎根于心灵,它无花而自芳。于是想起巴尔扎克笔下的一个人物——老葛朗台。老葛朗台就要死了,却怎么也舍不下他的万贯家产,他极力挣扎,很想再看看他的金子。当神父将镀金的十字架贴到他嘴边,让他亲吻一下以便送他的灵魂升天时,他的眼睛居然奇迹般地亮了,还极力作出一个“把那个十字架抢过来”的姿势,于是,这“最后的努力也就彻底地断送了他的生命”。
真是鬼斧神工,巴尔扎克居然用这么一个极生动的细节,完成了一个头号吝啬鬼的形象塑造。
夏衍走了,葛朗台也走了。然而他们在生命最后一瞬间的表现居然有这么大的反差,一个绝美,一个绝丑!
他的肩膀你的高度
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的学者曾做过这样一个实验:把六只猴子分别关在三间空房子里,每间两只。房子里分别放着一样的食物,但放的位置高度不一样。第一间房子里的食物就放在地上;第二间房子里的食物悬挂在屋顶上;第三间房子里的食物则分别从易到难挂在不同高度的位置上。几天后,打开房间发现,六只猴子的生存状况迥异:第一间房子里的两只猴子一死一伤;第二间房子里的两只猴子全死了;唯独第三间房子里的猴子安然无恙。
原因不难明白。摆放在第一间房子地上唾手可得的食物,激起膨胀的私欲,让两只猴子大动干戈,结果非死即伤;第二间房子里悬挂在屋顶上高不可攀的食物,让两只猴子在无望中,互相感染着悲观的情绪,彼此孤立地在饥饿和绝望中死去;只有第三间房子里的猴子,在独自跳跃取食难以奏效时,同时想到了对方。于是,一只猴子站在另一只猴子的肩上,取下食物,两只猴子在“叠罗汉”的过程中,惊奇地发现了一种新的高度,这种高度让它们得以饱食、生存,以至后来离开这间屋子仍然相亲相爱。
其实,人与人相处,也有类似六只猴子的景况。互相撕咬和孤立,都会加速灾难的来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势和局限。当感觉到自己的高度不够时,借肩膀给别人用一下。你借出的肩膀会为你赢得新的高度。你的存在,无形中就成了他人存在的重要前提。当困难袭来时,需要记住的是:你需要他的肩膀,他需要你的高度。
一条裙子
一所偏僻贫民区的小学来了一位新老师。第一天上课,她发现班上有个女孩长得相当清秀,但是身上脏兮兮的,而且有酸馊的味道。
她每天耐心地为这小女孩洗脸,发现脸洗干净后,显得精神多了。她猜想家长一定是为养家糊口而奔忙劳碌,无暇照顾孩子的生活起居,她很想去跟家长谈谈,但一直抽不出时间来。
她心里一直惦念着这件事,并希望想办法帮助这个孩子和她的父母,又不至于伤害他们的自尊心。
有一天,她买了一条蓝色的裙子送给小女孩,小女孩开心地带着全新的裙子回家了。爸爸看到女儿脏兮兮的,穿上那么干净漂亮的裙子,显得极不协调。就让妻子将女儿彻底清洗了一番。看着穿上蓝裙子的女儿,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的女儿长得这么可爱,只是以前一直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所以看不出来,如今一穿蓝裙子,面目一新。
这位爸爸环顾四周,发现这个脏乱的家实在配不上这清秀可爱的小佳人,就花了几天的时间,将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标致的女儿在窗明几净的家中,果真顺眼多了。但是,他一跨出家门,看到附近垃圾成山,藏污纳垢,又觉得不顺眼了:这么整洁的家,应该在什么样的社区里呢?
于是,他发动全家人开始打扫住家附近的环境,才发现干干净净的环境住起来还是蛮有尊严的。左邻右舍看他这么勤劳,尤其是看到居住环境被打扫得焕然一新,不由啧啧称赞。他们已经习惯住在脏乱中,不知道干净的感觉是什么,一下子感到新奇,但是一走进家门,看到家中脏乱,就觉得很碍眼,也纷纷打扫自己的家。当然,他们也意识到干净的家中应该住什么样的人,啊哈,对了,干干净净的人。
就这样,几周之内,这个原本脏乱不堪的贫民区变成了模范社区,因为一位老师的爱心、一条蓝裙子以及一对有反省力的父母。
四个妻子
从前有个国王,他有四个妻子。
国王最爱他的第四个妻子,给她穿最好的衣服,吃美味佳肴。
国王也很爱他的第三个妻子,常带着她去邻国访问。国王同样爱着他的第二个妻子。她是国王的知心人,国王遇到什么麻烦事,总要去找她商量并在她的帮助下渡过难关。国王的第一个妻子深爱着国王,对他忠心耿耿,为帮助国王守住财富和王位付出了很多,然而国王并不珍惜这个妻子。
国王病重,时日无多,他暗想:“我有四个妻子,死的时候只能独自一个人去吗?”
于是他问第四个妻子:“我最爱你,你能陪我一起进坟墓吗?”“想都别想!”
这个妻子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伤心的国王于是问第三个妻子:“我一辈子都爱你,你准备好同我一起去了吗?”“不!”这个妻子答道,“你死了,我就改嫁。”
接着他问他的第二个妻子:“你总能帮我。现在,你能同我一起去吗?”对方答道:“这次我可帮不了你,我能做的至多是给你下葬。”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我陪你去,你去哪儿我都陪着你。”国王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原来是他的第一个妻子。望着这个因营养不良而骨瘦如柴的妻子,国王热泪盈眶地说:“我早该对你好一点。”
实际上,每一个人的一生中都有四个妻子。
第四个妻子是我们的身体。无论在世时耗费多少时间和精力去保养,一旦离开人世,身体也就离我们而去。
第三个妻子是财富、权力和地位。哪天我们死了,这些东西都将落到别人的手里。
第二个妻子是我们的家人和朋友。无论他们愿意给予我们多大的帮助,至多也只能陪我们走到墓穴的门口。
我们的第一个妻子是心灵。人生在世,人们总在不断追逐财富、权力和欢娱,反而忽视了心灵。然而只有心灵才会陪伴我们走到天涯海角。
生活是美好的
生活是极不愉快的玩笑,不过要使它美好也不很难。为了做到这一点,光是中了头彩赢了20万卢布,得了“白鹰”勋章,娶个漂亮女人,以好人出名……还是不够的,这些福分都是无常的,而且很容易习惯。
为了不断地感到幸福,甚至在苦恼和愁闷的时候也感到幸福,那就需要:(一)善于满足现状;(二)很高兴地感到:事情原来可能更糟呢。这是不难的:
要是火柴在你的衣袋里燃起来了,那你应当高兴,而且感谢上苍:多亏你的衣袋不是火药库。
要是有穷亲戚上别墅来找你,那你不要脸色发白,而要喜气洋洋地叫道:“挺好,幸亏来的不是警察!”
要是你的手指头扎了一根刺,那你应当高兴:“挺好,多亏这根刺不是扎在眼睛里!”
如果你的妻子或者小姨子练钢琴,那你不要发脾气,而要感谢这份福气:你是在听音乐,而不是听狼嗥或者猫的音乐会。
你应高兴,因为你不是拉长途马车的马,不是显微镜下的细菌,不是毛毛虫,不是猪,不是驴,不是臭虫等;你要高兴,因为眼下你没有坐在被告席上,也没有看见债主在你面前。
如果你不是住在边远的地方,那你一想到命运总算没有把你送到边远的地方去,你岂不觉着幸福?
要是你有一颗牙痛起来,那你就该高兴:幸亏不是满口的牙痛起来。
要是你被送到警察局去了,那你就该乐得跳起来,因为多亏没把你送到地狱的大火里去。
要是你挨了一顿桦木棍子的打,那就该蹦蹦跳跳,叫道:“我多么运气,人家总算没有拿带刺的棍子来打我!”
要是你的妻子对你变了心,那就该高兴,多亏她背叛的是你,不是国家。
依此类推……朋友,照着我的劝告去做吧,你的生活就会变得欢乐无穷了。
摄影家之死
年轻的南非摄影师凯文·卡特怎么也想不到,当他的一只脚离开飞机的舷梯踏上苏丹的土地时,就注定了他的死亡。
当时在飞行的困乏中,卡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死了。他看到自己躺在洁白的玫瑰丛中,身旁是绿树掩映、流水潺潺,蔚蓝的天空中,一个长着一对翅膀的小女孩露出天使的微笑向他飞来……但当飞机降落后,卡特面对的是满目疮痍、饿殍遍野的现实,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他刚抓拍了几张照片,就有一种眩晕的感觉。这时传来一种像小猫叫唤的哭泣声,他仰望蓝天,没有看到梦中那长着翅膀的小天使,但是他看到不远处兀立着一只眼睛发出凶光的鹰,正用钩子一般的眼神盯着一团黑糊糊的东西……天呀,原来是一个皮包骨头、奄奄一息的小女孩!艺术的敏锐感火一般灼烧着他的血液。
他浑身颤抖,手中相机的镁光灯一闪,苏丹大饥荒乃至整个非洲的绝望,便通过这个随时会被猛禽撕成碎片的小女孩收进了镜头。
小女孩在蠕动、在爬行,向着食物发放中心爬行,她一点也不知道已经被死亡之网所笼罩;鹰仍然兀立着,像一块岩石兀立着,虎视眈眈盯着它嘴里的美食;卡特与鹰对峙着,对峙得眼睛快要出血。他,鹰,小女孩,构成一个触目惊心的三角形。三角形以外,是生;三角形以内,是死。他与鹰整整对峙了20分钟,鹰除了滴血的眼睛,整个身子似乎化成了一块岩石,他愤怒地捡起一块石头砸过去……这一掷,似乎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在一棵树旁瘫坐下来,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