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父母的孩子很难体会无父无母的悲凉与痛楚,当你懵懵懂懂的开始认识这个世界的时候你会猛然发现这个世界跟你毫无关系,你就像是个没有根的浮萍,飘飘荡荡,没有母亲的怀抱,没有父亲的肩膀,在精神世界的低层拼命的压抑,咆哮。所以便会每当夜幕降临之时便会茫然无措,天下之大,何以为家。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灭亡,这样的孩子往往会形成两种极端,一种是有父母的孩子很难体会无父无母的悲凉与痛楚,当你懵懵懂懂的开始认识这个世界的时比寻常人更加炽热的去融入这个社会,另一种就是带着怨毒的神色在这个世界中徘徊,前者如韩先,后者如韩楚。
铭渊阁,本来就不是很大的房间因为没有往常的笑声和暧昧的缘故显得阴沉压抑了许多,袖怜明显感觉到韩先听到消息后身体条件反射的那种如临大敌的紧绷感,宋噗也发现了,本来存着跟这位京师来的小哥好好八卦八卦心思的他也只得大致交待了原委便讪讪的退了出去,不过紧接着没多久宋掌柜又同样跟狗撵似的样风风火火的回来报告说刺史府上传来消息只是一场演习公主并没有丢,饶是在养气功夫上足足下了三年功夫的韩先听闻后胸口也起伏个不停。
“公子似乎对京城来的那位公主很在意?”袖怜待到宋噗出去后小心翼翼的问道,双手也不自觉的加大了些力气。
韩先闭上眼睛没有回答,袖怜也自觉的没有追问,气氛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只有袖怜的手掌与韩先衣服布料不时传出来的摩擦声,袖怜望着那额间因眉头紧蹙而形成的川字,连呼吸都弱小了许多,生怕惊扰了眼前的他。
这是一个契机,似乎谁都能来分一杯羹,蹭一勺糖,西域和大乾毫无疑问是首当其冲,当然韩先并不认为双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做出反应,至少西域不行,至于北漠,韩先本能的没敢多想,似乎如果这个庞然大物再不合时宜的插进一脚那么哪怕随便哪个零零散散的小风小浪一旦粘上他这个小人物便是毫无疑问不死不休的结局。事情陡然间便扑朔迷离起来,迷离到韩先完全没勇气去想李未然的生死。这一下,似乎全天下都与他为敌!
袖怜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两手都酸痛无比,但还是努力的保持手上力量的均匀,看着韩先眉间的抑郁一点一点的消失最终归于平静她就不由自主的从心底升腾出一股难以言述的喜悦,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其实宋噗只是付了一夜的银子,而她却始终像个等待夫君归家的妇人一直守候着自己自认的那卑微到可怜的一见钟情,就像那词里说的,只一眼,便可天荒地老。
韩先不想浪费时间,这个时候时间这个东西无论对于哪一方都极为的奢侈,对他尤甚。韩先起身,袖怜也顺手自然而然的帮他理了理衣襟,韩先错愕了一下没有拒绝,望着眼前的这个女子,总觉得有种莫名的东西充斥在他与她之间,韩先不是傻子,但话到嘴边还是没能说出口。
韩先出了铭渊阁,日头还没下去,但昏黄的透着一股冷意。绕过曲曲弯弯的池塘水榭韩先鬼使神差的回头往铭渊阁那里看了一眼,果不其然一抹小小的身影立在铭渊阁门边,由于屋子里暖和那个傻女人只穿了能吸引他多看几眼单薄的秋衣。韩先向她挥了挥手,小小的她像得了什么稀世珍宝雀跃的展颜一笑。
刹那见天地变色,绝代芳华!
韩先就在这饱含着残阳的笑容中丢下一个女人去寻找另外一个女人,很狗血的桥段,很落拓的收场。
韩先没有等到夜晚,虽然他已经十有八九的确定她真的被掳走了,但还是抱着那一份不死心的幻想,就像一个进京赶考却只写了一半考卷十年寒窗的考生,虽然已注定落榜,但还是忍不住在发榜时去自虐一番。
鹞起雀落,韩先轻轻的踩在朱府的琉璃瓦上,轻到这个号称世间最精致的瓦片也只是轻微的吱吖了一声。守卫似乎有点超乎寻常的松懈,明面上的只是院子里有几个看似吊儿郎当的侍卫凑在一起聊着天,不时发出一阵阵笑声。
北方人,特别是皇城根的那些个权柄滔天的就喜欢臭讲究,就像这四合院里就不能植杜梨槐桑枣这些物件,只是零零星星的种了些石榴和海棠,这些个小树小枝的大冬天又没个叶子自然不能作为过渡身形的手段,房间离自己不远是没错,但韩先没自负自己的身法到了这种境界。
韩先当然也没指望那揭开瓦片就能洞察房间内一切的可笑手段,毕竟瓦片之下还有那密密麻麻的椽子,自己就是做这行的,不能到头来被鹰啄了眼。不过就在韩先思虑之时下面的情形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几个人的聊天也明显的心不在焉起来。
嗖!
还好韩先感应出氛围的不同寻常,身形一跃堪堪躲过从西厢房的房顶斜射过来的一只弩箭,好在韩先清楚自己刺客的本分蒙了面,不然可真就“大白于天下”了。几乎在箭矢发出来的一瞬间院子里的那几个看似懒散的侍卫也浑身的气势也摇身一变,几个大踏步便上了屋顶,把韩先合围在中间。
咚!
暗地里的弩手显然不止一位,再次被韩先躲过的箭支在撞击在瓦片上毫无疑问的击碎了瓦片然后狠狠的嵌在屋顶上面。韩先没带武器,事实上就算他带了也没把握能一对四打趴下四个大内侍卫,重楼境尚未满七层的他并不会有什么异于常人脱胎换骨的改变,如果这次和亲再晚个半年的话事情也许会顺手许多。
电光火石间四名大汉已欺身过来,人手一把镶着锦鲤的官制陌刀,眼神森然,顿时房顶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碎片声。韩先在这屋顶上还能仗着轻功的优势斡旋周转一番,要是不小心落到地上实打实的对上的话,一点都不用怀疑是必死的结局。
没有丝毫的侥幸,韩先闪过左面大汉斜刺过来的刀锋,剩下三枚刀片也紧接而至,无奈韩先只得放弃各个击破的打算,腰身闪避间划出一个诡异到惊心动魄的弧度,犹如没有骨头一般,趁着这四个发愣的瞬间。韩先快速轻跃至其中两人重叠的刀面上,然后猛然借力如飘鸿一般越过几人头顶弹射出一段可观的距离,几乎没有停滞再度拔地而起,下面集聚了很多听到动静前来的侍卫衙役,苦于功力不够上不了那屋顶或者是干脆是上去了也没了战斗力只能眼巴巴在下面站着,此时见韩先有逃脱的意味哪能让这贼人得逞,急忙一窝蜂想去堵住去路,没想到结果却是一起被堵在门口争相想着出去但只有可怜的几个人得以幸运的挤出来,红着眼吼着嗓子朝韩先跑去。
老天爷难得心情好眷恋了韩先一次。
交手的过程中韩先虽然幸运的没缺胳膊少腿但肩上却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个刀背,强行忍住喉中的一抹腥甜,朝南面跑去。
那四名大汉就这么在屋顶上目送着韩先离去,没有深追,站在最后面的一位估摸着有点不解,瓮声瓮气的问道:“大哥,为什么要留手,怕调虎离山?没这个必要吧,反正如今屋子里的那位就是个赝品,更何况……”
被叫做大哥的汉子闻言随手将刀往下一甩,刀锋便如切豆腐般直挺挺的插入坚硬的青石地板,后面的汉子见状急忙禁声,看来自己这个大哥是真发火了。
“你们认为我留手了?”带头的大汉嘴角微提发出一声凉薄的冷笑:“那你还真太看得起我这个做大哥的了,至于你们纠结的那一下为什么用刀背,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们,如果今儿没下面那么多人在场,我们四个最低交代一半在这地儿,他不出意外还能跑掉。那个人斗不过我们四个是没错,但我们也没那本事斗得过他,是个有意思的后生。”
其余三人显然难以置信,这样一个半路杀出的貌似还尚未弱冠的刺客在他们大哥的评价中狠狠的在他们高傲自负了整整二十年的脸上删了一巴掌,不过那带头汉子接下来的一番话让他们无疑平衡了许多:“我们斗不过,并不意味着他能跑的了,天才?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往往都意味着陨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