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吗?”简兮不死心的一再问道。
曲敛晟笑起来,指尖点在简兮的玲珑晶莹的小鼻尖上,笑道:“那你以为呢?难道朕还把你卖了不成?”
简兮配合着强笑了两声,可埋在心窝里的那颗心藏,却好像一块水晶似透明的玻璃,被人抛到高空,顷刻间掉落下来,砸到地上,碎得四分五裂,一塌糊涂。
“简儿今晚上是怎么了?有心事吗?还是真被刺客惊着了?没想到我们英勇无敌,足智多谋,智退五万敌军的三军统帅大人竟然会被区区一个小贼吓到。”曲敛晟笑着点在简兮的鼻尖上,想借着说笑排解她的不快。
简兮应景似的笑了两下,岔开话题:“陛下怎么连外衫都没穿,王公公做什么去的,陛下着了凉怎么办?”简兮一喊,如她所愿的,门外头一直抱着外衫守着的王成立马进来拜见,趁机把衣服披到曲敛晟身上。
“这天寒,陛下龙体不能受风,还请陛下移驾保和殿。”简兮退后一步,垂下头道。
只有两人的情况下,简兮一般不会称呼他为“陛下”的,曲敛晟有些诧异,心里下意识的有种感觉,好像什么事情在冥冥之中发生了改变,但是,说不清。
回寝宫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简兮一路上跟在后头,垂下头,不让他看见她长长的睫毛如受惊的蝴蝶微微的颤抖,还有那双睫下,拼命努力着,不让掉落下来的两颗泪珠。
夜的黑的,看不到边际,是否人心也是如此?
躺在这个人的身边,只隔一尺之遥,却怎么也看不懂他的内心。这个男人,拥有这世上独一无二的至高地位;这个男人拥有着骄傲的皇家血统;这个男人曾经心狠手辣,霸道狠毒,喜欢斩草除根;这个男人深谋远虑,步步为营……
但是这个男人也曾在喝醉之后在自己怀里流过泪;这个男人也曾千辛万苦的寻过自己;这个男人也曾为了救自己一命而身受重伤;这个男人也曾为了不让自己为难而心甘情愿服下毒药;这个男人也曾在病榻上与自己相知相许;这个男人也曾倾尽全力的相信自己,将三军军交予自己手中……
三军!或者真的如同白无忧所说的,他把自己留在身边,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帮他退敌?有朝一日助他一统天下?!
一想到此,简兮便觉得一颗心堪堪掉进了冰窖。
但是,天下,天下,谁人不望天下?
这世上又有哪个男人能够逃脱权势的诱惑,尤其是如他一般的君主,三分天下的帝王!
纤指冰冷的抬起,颤抖着,颤抖着,简兮闭上眼,无法呼吸,手指缓缓的探上他的腹下三寸,以指尖探索着那个穴位——气海穴——为练武者至关重要之处,一旦内力尽失,气海穴便破。
这是白无忧最后告诉她的一件事,如果……如果这是真的,她……
简兮无法想象,如果真的被骗了,那么她该怎么办?简兮咬着牙,在指尖加了些力,轻轻的按了下去。
一股温热的气流,薄厚,沉淀,缓而有力的从指尖流过,在周身游走着,几乎要灼伤她的手。
不对,不是这样的,不会的,怎么会?简兮慌了,乱了,倾塌了,她不死心的再次探到那个穴位,结果,仍是一样……他再一次骗了自己……
简兮全身无力的跌在床上,像死过一回,巨大的绝望让她几乎崩溃,止不住的泪水像大海似的把她掀翻,咸涩的液体如泉涌般渗入明黄色的被衾里,化成一朵朵暗色的花。
夜深几许,简兮就这么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静静的流着泪,旁边的男人,不久前才相知相许,但是现在,为什么离得那么远,远得根本无法跨越那道巨大的鸿沟。
突然耳边一道轻浅的叹息,浅得荡起一层夜的涟漪,简兮的心一下子停滞了,那双熟悉的手轻轻的拂在简兮的发间,而后将简兮搂进自己的怀中。
夜静得可怕,只有两个人或浅或重的呼吸声,两个人都知道对方醒着,只是谁都没有说话,或者说无话可说。那种静默不啻于一种煎熬,靠的越近,相隔越远……
一切如简兮料想,叛军行了不到两日便遇到粮草急缺的问题,行军附近的城镇都遭袭,但是杯水车薪,整合军队后,十几万大军粮草短缺极其严重,几个小村落烧的烧,杀的杀,搜刮得寸草不剩,却还是无法长时间供给军队。这么多军队,马匹,需要大量的粮食,柴草取暖,否则怎能挨过这么长的冬天,还要攻打皇城。
这是一场时间的较量,双方都在抢夺时间,最后看的就是谁能快一步。谁能赶在前头,谁就能取得胜利。
简兮不愿多想跟曲敛晟之间的事,把所有心思全投到战事中去,想要借此来麻痹自己。曲敛晟依然把所有权利交到简兮手中,由她来主持大局,只是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裂口越来越大,无法再回到过去了。
简兮没日没夜的考虑对敌策略,几乎整天待在上书房,连用膳的时间都被压缩到了极致。春雪看得又急又心疼,可是怎么劝都没用。
据前线探子回报,原本只是缠住八万援军的敌方奇兵今早突然开始进攻,怕是支持不住,想要背水一战,速战速决了。
敌军抢占了汉水坡,将我军三万大军诱入汉水坡内,只能被动挨打。叛军居高临下,汉水坡坡高路窄,且坡口极宽,但是越往里越窄,到最里头只有一个一人宽的羊肠小道。最是易守难攻,适合埋伏,乃兵家必争之地。而且坡后还有小瀛洲分出的两万大军做后盾,着实难以进攻。
听前军将士回报,敌军采用了一种新型的弓弩,发射威力巨大,形状看来似是北矣的弓弩改造而来,我军虽然有土火药,但是那么高的地方,根本无法扔上去,情势逐渐被动。
简兮对着战略部署图思前想后,跟武官们讨论了整整一天一夜也没想到什么应敌的策略。战报叠叠传来,令简兮无比头疼。
“娘娘,您晚膳还没用呢,奴婢请您先用了晚膳吧,这样您的身子怎么受得了啊?”春雪端着碗冰糖燕窝,并一些可口点心进来。
简兮正趴在案上用炭笔画着什么,连跟春雪说话的空子也没有,只摆摆手,令春雪把东西放下。
春雪如何不知道若是不看着她吃下去,多半就是被倒掉,所以坚持道:“娘娘,您还是用些吧,您再这样,就是奴婢不心疼,陛下也该心疼的啊。您要是不吃,陛下可是会治奴婢的罪的。”
简兮听到那个人,手下一顿,一道黑线突兀的撇在图纸上,看起来怪异极了。
春雪只当简兮被自己说动了,忙把点心燕窝端过去,呈到简兮面前。
简兮停下手,接过碗道:“我会吃的,你先下去吧。”
春雪放心道:“娘娘您赶紧趁热吃,暖暖身子,奴婢先下去了。陛下还等着奴婢回去复旨呢。”春雪只当开个小玩笑让简兮心情好些,没注意到简兮听到这些,端着碗的手不经意的颤了一下。
门吱呀一声又关上,关注这一室的清冷,简兮把碗搁到案上,腿一软,跌进椅子里。
三天了,他们已经三天三夜没有见过一面,她拼了命的给自己找事做,去兵部看招兵的情况,去训练营看新军的训练,去文会宣讲叛军密谋通敌卖国的勾当,去迁民的临时棚区探望慰问那些被迫搬迁的百姓……
她每天都把自己的行程安排得慢慢的,不让自己有半刻休息的时间,不让自己有一秒想到他的可能。但是——
一味单纯的躲避真的能躲避得了吗?真的能够当作不存在吗?真的就可以躲得过去吗?有些事情,如果不面对,那它就一直是一块心病,以致慢慢发展成一块毒瘤,一点点的蚕食掉你的心脏。
那碗燕窝独自慢慢的冷却着,香浓的烟雾渐渐的散去,简兮强迫自己不要再想那么多,现下最重要的就是退敌。这与曲敛晟无关,与朝廷无关,只关乎着那些百姓,那些无辜的百姓。
简兮揉了揉太阳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明。大司马率领的五万西北大军还在路上,按照预测,应该能在二十一日赶到京城勤王。
今天是十三日,再加上天气愈来愈恶劣,粮草不足。怪不得敌军沉不住气了,主动出兵交战。
简兮努力在纸上勾画着,画出探子回报的敌军弓弩的大略形状。这种弓弩射程远,且威力巨大,能够连续射穿三人,所以直接压倒性的打败了我军所采用的小型弓箭。
但是——这种弓弩也有其劣势,就是发射之人,需要过人的臂力,否则一两轮之后便会力竭。不适合长时间作战。
难道也要制作出一批类似的弓弩吗?
明显是不可行的:一来时间不够,二来因为水土关系,庆云将士大多矮小矫健,而北矣多食羊肉牛肉,士兵多高大健壮。所以我军也没那么多人能拉动这些弓弩。
简兮脑袋都快爆炸了,难道再用一次风筝炸药?可是此处再无其他高地,土炸药的威力根本力不可及。
敌军居高临下,占住优势,想要打退他们的话……
对了!简兮猛地想到什么,站起来击掌高呼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