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是潜意识的表现形式，文学创作也是潜意识的表现形式。他有一篇文章，叫《创作家与白日梦》，就把创作活动与梦联系起来分析。他将两者进行比较研究之后说：“我们本着从研究幻想而取得的见识，应该预期到下述情况。目前的强烈经验，唤起了创作家对早先经验的回忆（通常是孩提时代的经验），这种回忆在现在产生了一种愿望，这愿望在作品中得到了实现。作品本身包含两种成分：最近的诱发性的事件和旧事的回忆。冶弗洛伊德认为，文学并不是按照现实的实际情况描写的，而是作家的幻想的表现。他说：“小说中所有的女人总是都爱上了主角，这种事情很难看做是对现实的描写，但是它是白日梦的一个必要成分，这是很容易理解的。同样地，故事中的其他人物很明显地分为好人和坏人，根本无视现实生活中所观察到的人类性格多样性的事实。‘好人爷都是帮助已成为故事主角的‘自我爷的，而‘坏人爷则是这个‘自我爷的敌人或对手之类。冶淤弗洛伊德创造了一个心理分析的模式，把它套在所有的作品上，甚至偏离模式最远的作品也可以通过一系列不间断的过渡事件与模式联系起来。
克罗齐是著名的表现论者。他的理论是：直觉即表现，直觉即艺术，所以直觉和艺术都等于表现———“抒情的表现冶。因为人人都离不开直觉，因而人人都离不开艺术活动，人人都有艺术家的成分，“人是天生的诗人冶。在他看来，人以直觉的方式对一件事物有了意象时，就已完成了一件艺术品；而美则是成功的表现。克罗齐在《美学原理》里说：“我们觉得以‘成功的表现爷作‘美爷的定义，似很稳妥；或是更好一点，把美干脆地当作表现，不加形容字，因为不成功的表现就不是表现。冶“某甲感到或预感到一个印象，还没有把它表现，而在设法表现它。他试用种种不同的字句，来产生他所寻求的那个表现品，那个一定存在而他却还没有找到的表现品。可是突然间（几乎像不求自来的）他碰上了他所寻求的表现品，‘水到渠成爷。霎时间他享受到审美的快感或美的东西所产生的快感。丑和它所附带的不快感，就是没有能征服障碍的那种审美活动；美就是得到胜利的表现活动。冶于以上诸家的理论，在西方产生了广泛的影响。此外，主张表现说的代表人物还很多。如现象学派美学家杜夫海纳在分析艺术家的创作过程时就说：“当知觉深化为情感时，知觉接收审美对象的一种意义。这种意义我们曾主张称之为表现冶；“表现首先是属于想自我表现的自然，并在作品中找（淤伍蠡甫主编：《现代西方文论选》，第146、145页。上海译文出版社1983年版。于《美学原理·美学纲要》，第89、129页。外国文学出版社1983年版。）到了自我表现的途径。这些作品本身也是具有表现性的，是自然所启发的。作品给我们打开的独特世界是自然的一种可能；在实现这种可能时，作品给我们带来了一个实质的信息；艺术家作为一个曾经感到这一信息的人，也从中表现了自我。冶淤符号论美学家苏珊·朗格说：“一件艺术品就是一件表现性的形式，这种创造出来的形式是供我们的感官去知觉或供我们想象的，而它所表现的东西就是人类的情感。冶于野兽派画家马蒂斯说：“画家不用再从事于琐细的单体的描写，摄影是为了这个而存在的，它干得更好、更快。把历史的事件来叙述，也不是绘画的事了，人们将在书本里找到。我们对绘画有更高的要求。它服务于表现艺术家内心的幻象。冶“美术学校的教师常爱说：‘只要紧密靠拢自然。爷我在我的一生的路程上反对这个见解，我不能屈服于它。我的道路是不停止地寻找忠实临写以外的表现的可能性。冶盂在中国，李贽的“童心说冶、袁中郎的“性灵说冶，也是强调心灵表现的，也都是市民意识勃起、要求个性解放时代的产物，在哲学上，又与主观唯心主义的心学相联系。
三、对于再现论和表现论的历史评价
文艺理论上的再现论和表现论都对文学创作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但是，由于他们对文学艺术本质的看法根本不同，因而互为水火。表现论者认为：“世界存在着，仅仅复制世界是毫无意义的。冶榆他们攻击再现派艺术“不是艺术品，它只是一个有趣的、吸引人的文献冶。并说：“随着能够原原本本地反映事物的摄影和电影艺术的逐步发展，这一类绘画变得愈来愈多余了。冶他们只承认现实主义有形式上的意味，但却说：“再现往往是艺术家低能的标志。冶虞而再现论者则斥责表现论为资产阶级唯心主义，认为表现艺术脱离现实，歪曲现实，从而加以一笔抹杀。
但愤怒和斥责、奚落和抹杀都不是科学的态度。一种学说、一种艺术，既然能够长期存在，总有它存在的理由。有时，正确的理论有它不足的一面，而错误的理论却也有合理的成分。文艺学学者的任务，不但要对以往各种学派作出正确的历史评价，而且要善于吸取各种理论的合理性，把文艺学淤《美学与哲学》，第113、116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年版。
于《艺术问题》，第13—14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年版。
盂摘自江流等编：《艺术特征论》，第99、100页。文化艺术出版社1984年版。
榆埃德施米特：《创作中的表现主义》，伍蠡甫主编：《现代西方文论选》，第153页。
虞克莱夫·贝尔：《艺术》，第11、18页。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4年版。
推进一步。
一般说来，再现论抓住文学是现实的反映这一基本点，要求文学忠于现实，师法自然，这无疑是正确的。它强调对现实的理性的认识，真实地摹写，也是合理的。但历史上的再现论有许多局限。有些再现论包含有先验论的成分，如亚里士多德就把诗的起源归因于“都是出于人的天性冶，说“人从孩提的时候起就有模仿的本能冶淤。把模仿看作天性、本能，当然无法解释创作主体的生理机制和心理机制。由于不重视创作主体的作用，更多的再现论者把艺术看得低于生活，仅仅当作复制品。例如，车尔尼雪夫斯基就说过：“生活现象如同没有戳记的金条冶，而“艺术作品像是钞票，很少内在的价值冶于。所以他的结论是：艺术只不过是一件“复制冶的赝品，只能某种程度地再现生活，而不能高于生活。
表现论者正是抓住了再现论的这个弱点，强调了创作主体的主观能动方面。但是他们强调得过分，把现实世界都包含在人的感情和幻象之中，以致否认了前者的客观实在性。例如，表现主义者埃德施米特就说：“地球立足于这种感情之中，存在是一种巨大的幻象，幻象之中既有感情，也有人。情感和人形成核心和始原。诗人的伟大乐章就是他所体现的人。冶“现实一定要由我们去创造，事物的意义一定要由我们去把握。不可满足于人们所信的、臆断的、所标志出的事实。一定要纯粹确切地反映世界的形象，而这一形象只存在于我们自身。冶盂如果说，再现论者在认识论上一般是理性主义者，那么，表现论者，无论是柏格森的生命哲学、弗洛伊德的潜意识性心理学，或者是克罗齐的直觉主义，都是非理性主义的。对生命力的研究是哲学上的一个重要方面，由意识领域进入潜意识领域的研究，是心理学的一大发展，形象的直觉也是创作心理和鉴赏心理的重要部分；但是，强调得过分了，以致否定了理性，那又走向了谬误。
总之，再现论和表现论都有它的合理性，也有它的局限性，不宜全盘接收，也不能笼统否定，而应该有分析地加以改造和吸收。而且，它们之间并不是不可融合的。
马克思主义的能动的反映论文学观，就总体而言，是再现论文学观的继承，但它对主观能动性方面，比历来的再现论者都要重视。这是一个重大的淤《诗学》，《诗学·诗艺》，第11页。
于《艺术与现实的审美关系》，第88页。
盂《创作中的表现主义》，《现代西方文论选》，第151、152页。
发展。所以，能动的反映论者一方面强调人类的社会生活是文学艺术的唯一源泉，另一方面又强调作家主观意识的能动作用，这就摆脱了模仿、复制的被动性，而为创造性开辟了道路。
但是，由于历来的唯物论者对主体缺乏深入的研究，而且长期以来，我们对西方近代哲学、心理学和美学，以及表现派文艺学，习惯于以一张资产阶级唯心主义的大封条将它封闭，所以对于创作主体和鉴赏主体方面的研究，至今还是非常欠缺的。在坚持反映论的基础上加强创作主体和鉴赏主体的研究，是文艺学发展的需要。在这方面，有分析有批判地吸取表现派文艺学的理论成果，是有积极意义的。列宁说过：“聪明的唯心主义比愚蠢的唯物主义更接近于聪明的唯物主义。冶淤这是非常深刻的见解。
人对现实的审美观照
一、科学反映与艺术反映
把文学作为一种社会意识形态来考察，肯定文学作品是现实生活的反映，这无疑是正确的出发点。因为：“意识在任何时候都只能是被意识到了的存在，而人们的存在就是他们的实际生活过程。冶于但同是反映，在各个意识领域内，反映的方式和内涵是不同的，列宁在《哲学笔记》里就曾批评过那种把作为认识论原则的感觉和作为伦理学原则的感觉混淆起来的做法。文学不同于一般意识形态，它对现实生活的反映，是一种特殊方式的反映，即审美反映。这种审美反映，不仅在反映形式上有别于科学反映，而且在掌握现实的方式上也有自己的特殊性。
马克思在论述政治经济学研究方法时，曾将科学认识与“对世界的精神的掌握冶的其他形式区别开来：“整体，当它在头脑中作为思想整体而出现时，是思维着的头脑的产物，这个头脑用它所专有的方式掌握世界，而这种方式是不同于对于世界的艺术精神的、宗教精神的、实践精神的掌握的。冶盂如果说，科学认识侧重于把握事物的性能，实践精神侧重于把握事物的功用，宗教是用对彼岸世界的幻想方式来把握此岸的现实世界，那么艺术淤《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冶一书摘要》，《列宁全集》第38卷，第305页。人民出版社1959年版。
于《德意志意识形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29页。人民出版社1960年版。
盂《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第19页。
认识则是对现实进行审美的观照。譬如，同是面对一座古塔，科学的认识是研究其建筑结构和材料性质，考察其经久不倒的原因；实践精神则研究其利用价值；宗教精神把它当作神灵的象征而顶礼膜拜，而且附会许多宗教传说；艺术方式的认识则是欣赏其苍劲挺拔的姿态，而在审美观照的过程中，早已移入了审美主体自己的感情，并从古塔的姿态中看到某种象征意义，联想到某种人间精神。这样，在审美观照中，就产生了某种意象，如果把它入诗、入画，就是艺术的反映、审美的反映。因为有了这种意象的作用，艺术作品中所反映的现实，已非复客观现实本身，而是人化了的自然。
二、客观现实与人化的自然
所谓客观现实，是独立存在于意识之外的现实世界；所谓人化的自然，是经过人的感情移入，是人的本质力量对象化了的现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