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未去通道皇都文化村之前,我被一位摄影师拍摄的一组有关皇都文化村的照片所吸引,尤其是普修风雨桥的建筑。几年前在怀化一个酒家吃饭,一群侗家姐妹端着“胡子酒”来敬酒,一边唱侗歌,一边敬酒。听不懂侗语,朋友告诉我她们是通道皇都文化村文艺队的,能歌善舞,能喝能说,个个都长得漂亮。随后,她们说欢迎去皇都做客。2003年秋天,我如愿去了皇都文化村。
皇都村,原名黄土寨,距离县城双江镇10公里,由头寨、尾寨、盘寨和新寨四寨组成。各自然寨自成一片,寨与寨距离不到500米。新寨建有一座雄伟的寨门,坪坦河则绕过尾寨和新寨的脚下缓缓流去,另一条小溪从头寨和盘寨中间流过。一座60多米长的普修风雨桥横跨在村寨的下游,将新寨和尾寨的两座鼓楼对峙而立。对面山坳上建有一座凉亭,犹如村寨的护卫神。
走进皇都,感觉没有一点皇气,没有皇城的遗迹和影子,仿佛是这地方人布下的空城计,设下的圈套。如果真是一座废弃的皇都,它的衰落一定与战争有关,一定有许多征战杀戮的故事,一定有城堡和城墙,一定有千古歌吟豪气冲天的声音。但是往四周一看,什么都未看见,令人兴奋的是皇都的风情。顿时,浓郁的侗家风情冲淡了我追索皇都应有的历史,给的印象只能是村寨山水,皇都这个地名真有点格格不入,误导充满想象的文化人。不管什么时候,过去叫皇都,一定有厚重的皇都文化,而不是风情,然而眼下的只是侗族的风雨桥和歌舞,连一点古都的文明遗迹都没有,难道被侗族小家碧玉的民俗所挤得一干二净?作为一个文化人,所到之处不能只看表面,而应该带着研究五溪文化责任和古典哲学的眼光去寻觅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皇都地名总有它的来历,不能无风起浪。在普修风雨桥头喝下一口清凉的泉水,缓步走上桥,喝上一碗拦门酒,经打听才知皇都有一个传奇故事:说是古夜郎国王从这里经过,被这里的民俗风情所陶醉,许诺在此建都,百姓奔走相告,故取名为皇都。多少年过去,虽然未建都城,名字却一直延续至今。
假如皇都有城池和宫殿,还留下遗址,经过数千年的文明积淀,它会成为一块文明古地。尽管今天是一个山村,文化人对它一定很敬重,因为它发展过中国文明,在中国的文化中占有一席之地。
我和衣睡着,回放在眼前的侗族村寨情景,立刻想到聚族而居。这是群体意识的浓重体现,以合群聚居为荣,离群索居为耻。在侗族民间法规中,常把“开除寨籍”、“赶到寨子外面去住”等作为对触犯“寨规族规”居民的惩罚。因此,村寨的民居一幢紧挨着一幢。皇都由多寨组成,又是一个盆地,四面长着茂盛的森林,夜郎国王路过此地,不由会说出建都的许诺。山清水秀,谁不感动?在此建都有点偏僻,作为旅游胜地,倒是恰如其分。夜郎国王在此没有动一寸土,添一砖一瓦,清代嘉庆年间,皇都居民自己动手修建一座普修风雨桥,横跨在坪坦河上。这座桥将新寨与其他三寨连为一体,桥墩为两孔石拱,桥面建木廊,上建三座宝塔,桥顶有四龙护宝。桥内在三座宝塔的位置设有三个神殿,其中的始祖神祠,供奉姜郎姜妹。传说洪水滔天,兄妹二人得到雷公相助,躲进葫芦里得以生还。为繁衍后代,兄妹二人依上天之意结为夫妇。
普修风雨桥雄伟壮观,跨度又大,保存完好,看样子再过一千年还是这样,关于这座桥其实还有一动的传说:很久以前,有一对年轻的恋人,分居在坪坦河两岸,以往都是小伙子划船“走寨”与姑娘相会。有一年六月六日,姑娘划船过河去赶歌会。船至河中,忽然黑浪翻滚,一条巨大的黑龙将姑娘席卷而去。闻讯赶来的小伙子焦急万分,白天黑夜地划船在河里寻找。找呀找,找了七七四十九天,他的真情感动了白龙,白龙击败黑龙,救出了姑娘,白龙不久因伤重而亡。为纪念白龙,这对恋人历经千辛万苦,依照龙的形状,用了十年时间在河上架起了这座风雨桥。
皇都人修桥建屋,都有自己的追求和渴望。他们渴望这片故土成为一座乐园,追求福祉,消除地势之弊,补裨风水之益,让村寨免受灾难,安居乐业,由此他们都是傍水而居,水在他们眼里是财源、吉利、干净的象征。为把财源留住,便在下游水口处建立风雨桥,面朝上游,设置栏杆,靠下游一面则用木板封实,以起堵拦之效。桥身正中的阁楼设有神龛,身靠下游,面朝上游,镇桥护寨,稳定安逸。
皇都普修风雨桥两全其美,除弥补风水不足之外,还能遮风挡雨歇气纳凉。每到夏天风雨桥上人来人往,聚在一起唱侗歌,讲故事,聊家常。如今的村民在桥上下棋打牌,载歌载舞,每到节日,在桥上吃合拢宴,别具风味。
皇都山上山坳山下坪地都建有凉亭、鼓楼、重阳楼,有自己的本土文化和风情。虽从先民手上创造而流传下来,至今却依然浓郁。每座建筑物,或每一个风俗,皆沉浸于侗家文化之中,感受到侗族文明的久远及守望家园的精神。随着现代文明的进入,古典文明遭到冲撞,一些耀眼的已经消失,剩下的是晚妆般的艳丽,是古典文明的精华。守住古典文明不容易,创造现代文明更不容易。
我酒醒之后正是第二天黄昏,四肢无力。是浓酽醇复的米酒后力作用还是万种侗乡风情的诱惑沉迷一天一夜?我没有去想,离开皇都,睁开双目,暮色飞重,远处的层峦叠嶂全都朦胧成一种青色,只有同一种色调在变换着光影浓淡,不像千年不变的普修风雨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