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我发现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大街上,看看周围没有人,居然从烧焦的尸体堆里扯出一条腿来,转眼就消失在夜幕里。当我转到一个角落里,看到几个人正捧着一条腿在全力地啃。我的胃再一次翻江倒海,差点就没有力气回到我们的住处。
当我回到住处,一言不发,张心看了我一眼说:“我知道你看到什么,这没有什么奇怪,如果古人不能如此,可能就不会有以后的繁荣。”
晚上,我做了噩梦,梦到一群人将一具正在行走的烧焦的尸体像手撕鸡一样一分而散,而那具尸体的眼睛却在不停地转动,似乎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痛苦。难道这就是历史的真实。
第二天,仿佛所有的人都找到了解决饥饿的办法,而且突然间都不再对人的肉体有什么忌讳,大家很大方地开始吃起同类,战斗的意志进一步得到恢复,城墙上那些昨天还只能拄着戈矛站立的战士们又恢复了往日的雄姿。
一些已经垂死的人也被摆到了食物链的底层,被人活活的割下肉来,甚至还出现了两家人互相交换孩子用以食用的事件。也有的人无法咽下同类的肉体,他们想出一个办法,将人肉像猪油一样在陶盆或釜里熬出油来,再从井里挖出带有干枯青苔的泥搓成丸,油炸后吃下去。
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座鬼城,人们不再为能不能活下去担忧,而是尽情地享受着作为活着的人的最大快乐,他们不停地吃着,甚至找到了很多新鲜的吃法,那道道大餐,是人类前所未有的美味佳肴。人肉似乎有着极强的滋补作用,城里的人只用了两天就完全恢复了精力,他们对面前的敌人无比的轻视,身体内已经充满了与敌人决一死战的信心和决心。
城外的敌人也许并没有发现这一点,他们以为算准了时间,又开始向城里进攻,战斗打得比以前更加的激烈。城里另外一支队伍已经自动取消,现在,只有战士,所有的人都拿起了武器,以惊人的体力反击着敌人,敌人的尸体也成了争夺的目标。
我们从这支队伍里退了出来,准备找一个更可靠的藏身之处,远离这群令人心惊胆寒的人。我们利用一幢被烧塌的房屋,整理成我们的临时居所。从外面看,这只能算是残垣断壁,但移开那扇已经烧焦的木门,就能看到一个三角形的通道,这个通道只能容一个人爬过,有两三米深,所以纵然被人发现这个通道,也不会有人愿意进来。里面,却有一间近十个平方的房间,虽然顶已经没有了,但我们在里面搭了一个架子,可以挡挡露水、避避雨。这间屋子没有窗户,这也正是我们选择这里的一个重要原因,这是安全的保障,不过,这间屋厚厚的土墙上却有好几道裂缝,可以通过它观察到外面的一些情况,因为屋里黑,外面亮,所以我们能看到外面,外面却看不到我们。
当然最重要也是最要命的是食物,这个问题我们无法解决,也没打算解决,只要能躲开那些吃人的人,就算死在这里,至少保证了我们还是一个人,而没有因为条件的艰苦而变成一只食腐的兽类。我们从没有考虑过希望与绝望的问题,只想默默地承受了,堂堂正正,有尊严地走完这一生。
城墙上的战斗肯定异常的激烈,呐喊声此起彼伏,我偷偷出去几趟,找了好些罐子,装满了水放到屋子边上。夜,再次降临,我们静静地倚在土墙上,默不作声,经过几天的阳间生活,我们再次进入阴暗的日子,也许,这个日子并不会太长。但奇特的是,我们耐饥的能力却出奇的强,又是两天过去了,我们并没有倒下,仅靠喝水,我们还能有效地进行思考。
城就在这一天被攻破了,透过墙缝我看到了外面,再通过看到的情况估计,官军是在杀死绝大多数农民军才攻破城的,他们一定也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新一轮的屠城开始,官军实行了无差别的屠杀,不管男女老少,一律杀无赫。而且,他们也许也同样受到饥饿的威胁,所以,在占领这座小城后,也开始吃人肉,只不过,他们会有所选择,要新鲜的,嫩的,吃得也要更加文明一些,考究一些,煮或者烤,还要掌握一定的火候。
零星的抵抗并没有停止,所以官军需要挨家挨户地搜查,当然,城里的人家已经只能算是一些房舍,既没有人也没有家可言。幸好我们准备充分,完全没有遇到任何的麻烦。我们的麻烦来自于自身,张心已经只能躺在地上喘粗气,看来时日已经不多,我和陈可茜的身体素质好一些,也许还可以勉强支持一两天。后来,我们两人将张心扶起来坐好,夹在中间,在最后的日子里,我们还是有义务有责任让他温暖一些,这也是我们唯一能做到的。
实际上,我同样虚弱,稍不留意就睡了过去,虽然我不时的提醒自己,一旦睡着,也许就再也醒不过来,但是,醒着又能怎么样。这让我想起一部早年看过的天池国惊悚电影,主人公一家在迷雾中战胜了一次次的惊恐,最终逃出那家超市,然而,面对仍然弥漫的浓雾,彻底绝望了,男主人公掏出手枪,枪杀了家人,当他正准备自杀时,人类的军队出现了,他得救了,如果他们能再坚持一分钟,全家都会得救。在面临绝境时,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希望,哪怕明知没有希望,那也不如等着,这就是我们民族的特点,绝不会做电影里的那家人,可见,我们的忍耐力是多么的强大。应该说,我们是没有希望的,寄希望于我们时空的人来求援,不如期待项玉的出现,因为前者已经从我们的记忆里给抹之殆尽,但项玉在我的心目中好像也没有什么地位,他不大可能成为我们的救世祖。我最大的希望就是这场战争赶快结束,农民军结束抵抗,官军结束屠杀,然后秩序恢复正常,这样,我们就可以走出去,到大山里,自生自灭,与他人没有任何的瓜葛。
突然,外面暴发出的呐喊声惊醒了我,我透过墙缝朝外看,发现两群人正在激烈交锋,但从两队人的穿着上,看不出有什么区别,不大像是农民军在反攻。一方的声音非常响亮,显示出强大的气势,奋勇地向前冲杀,除非倒下,绝不停止,另一方则竭尽全力的抵抗,除非躺下,绝不向后退却一步。以我的视角来看,场面是相当的惨烈,双方互不相让,后面的人英勇地往前涌,前面的人英勇地倒下给后面的人以机会,这有些像两股相向而去的激流,但相遇时不是向上激起浪花,而是一起朝下潜伏,相交面就如同绞肉机的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