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春分，春暖花开即在眼前。
“娘娘，安太医来请脉了。”小如进屋说道。
“让他进来。”水映月挥手，躺在了软塌上，乍一眼看去，宽松的衣物下，她的身材并没有因为怀孕而变得臃肿。
安太医诊治向来尽责，加上他与小如相识，更是小心谨慎。他躬身说道：“娘娘的脉象安好，胎儿也稳定，娘娘放心。”
“为什么近日来，我却总觉得胸闷难受，甚至有时透不过气？”水映月追问道。
“臣在沈太医处看过娘娘的脉案，娘娘曾经因为身中剧毒，虽然毒已清了，但损害了五脏六腑，尤其是心脉，由于毒素长期聚集，所以留下了心绞痛的病症。臣之前也说过，娘娘不宜产子，这就是其中一个原因。”安太医如实回道。
“你是说……我会因为这个孩子而死？”水映月直言不讳，心中早就做了决定，无论如何她不会放弃这个孩子。
“这也不是绝对，只不过难产的可能性很大。”安太医点头道。
小如望向安太医，问：“听说高丽国进贡了一种安胎药，能保母子平安，可有这么回事？”
“有，”安太医颔首，却道：“不过这药在珍宝阁藏着，并不属于太医院的药材，而且皇上已经把它赐给了莫嫔。”
小如脸色一沉，看向水映月，道：“娘娘，不如告诉皇上您怀孕的消息，让皇上给娘娘赐药。”
水映月问道：“那种药真的能保母子平安吗？”
“这臣不敢肯定，但莫嫔娘娘正在服用此药，而且听说药效不错，补血养胎很有益处。”安太医说道。
“娘娘，既然这种药这么好，小如这就是面见皇上……”
“等一等，”水映月拉住了她，道：“容我再想一想。”
“娘娘还想什么，小如不明白，怀孕是喜事，为什么要瞒着皇上？”小如不解地问。
水映月起身，凝思一想，对安太医说道：“你先下去吧。”
“是！”安太医应道，收拾药箱子离开。
安太医刚走，皇后就驾临香酿斋。
“水姐姐，我刚才碰见太医，怎么样？一切安好吗？”皇后关心地问，双眼望向她的腹间。
“太医不过是照例来诊脉，没有大问题。”水映月回道。
皇后笑道：“太医可说，水姐姐怀着是皇子还是公主？”
“这个太医怎么会知道？”水映月疑问道。
“那些太医可圆滑了，他们心里清楚，只是嘴上不说，我当初怀太子时，他们起先也不说，好在我问了几遍，他们才松口，说是一位小皇子。”皇后挨着她，轻声地说。
“这么准？”
“他们呀，揣着明白当糊涂，也怕担责任，若现在诊断是皇子，临盆时却是个公主，岂不空欢喜一场。姐姐下回问一问他们，要是一个皇子就好了。”皇后很是期盼地说。
“皇子公主都一样！”水映月淡然地说。
“怎么会一样呢？”皇后眼色一亮，笑道：“知道是男是女，才好做小衣裳啊！”
水映月莞尔一笑，“现在才三个月不到，做衣裳会不会早了一点？”
“不早了，我听说姐姐有喜的消息，早就替姐姐在张罗了，我那里已经做了几套皇子的衣裳，但就怕姐姐生个公主，让我白忙一场，特地过来问一问。”皇后轻拍着她的手，开心的模样，好似是自己怀了孩子一样。
“皇后娘娘费心了！”水映月感激地说。
“对了，水姐姐要不过去我宫里坐一坐，顺道看一看衣裳是否合心意。我自己倒是越看越欢喜，也不知将来穿在身上是个什么模样？”皇后越说越起劲，眉开眼笑地说。
“好，太医正说过午膳后要多走动。”水映月应道。
凤栖宫。
皇后从柜子里拿出几件衣裳，精巧的针线，娴熟的手工，布匹都是江南进贡的上等绸缎，摸在手上舒爽软滑。
“这几件是我亲手做的，针脚都藏在了夹层里，不会磕到孩子。”皇后将衣服一件件地叠起放在桌上，足足有十余件之多。
“小孩子哪里能穿得了这么多衣服？”水映月笑着说道。
“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多做一点，总会有用处的。”皇后在旁坐下。
水映月淡笑，“我这个做娘的，还没为孩子想过，皇后娘娘倒都想齐了。”
皇后笑道：“这往后的事可多着呢，我也不过是尽一份心意，谁让我是这孩子的母后呢？”
“这孩子可幸福了，有皇后娘娘这么好的母后。”水映月说道。
说话间，外面一阵喧闹，嘈杂的人声混乱……
“出什么大事了？”皇后招了一个在外的宫女问道。
“回皇后，莫嫔娘娘小产……”
“什么？”皇后一愣，心中一慌，道：“宣了太医没有？皇上在吗？”
“正有人去宣太医，皇上已经在澄心宫了。”
“走，过去看一看。”皇后来不及招呼水映月，匆忙地去了澄心宫。
“我们也过去。”水映月朝小如说道。
“可是娘娘应该避讳的，万一那里的血气冲撞了娘娘可怎么办？”小如不安地说。
“什么冲撞？不过是无稽之谈，她怀的毕竟是皇上的孩子，既然我们知道出了事，于情于理都该去问候的。”水映月说道。
“是！”小如应道，搀着她前往澄心宫。
澄心宫与凤栖宫只隔了两道宫墙，当水映月赶到澄心宫时，里面有哀嚎的声音传来，每一声都撕心裂肺。莫嫔的胎儿只有五个月，还未到分娩的日子，这一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皇上……皇上……啊……”莫嫔哭喊着，隔着半透明的屏风，依稀可以瞧见她凄婉的面容。
皇帝不能进入内室，只有在外等候，并不断地催促宫女去宣太医。染血的毛巾和脸盆不断地从里面端出来，情况甚是危急！
“皇上不要急，莫嫔有皇上庇佑，不会有意外的。”皇后在旁宽慰道。
皇帝不安地回望皇后，却见水映月也在场，诧异之余，他心里稍稍平定了一些，稳稳地坐下，耳边的呼唤声却一直持续着。
“水姐姐，你在这里陪皇上，我进去看一下里面是个什么情况。”皇后说道，转身进了内室。
皇帝安定下心，朝水映月看了一眼，问：“你怎么会过来？”
水映月向他投去一个抚慰的眼神，道：“我在皇后宫里，听说这里出了事，所以一并过来了。”
皇帝‘哦’了一声，无暇其他，却听到里面又是一声掏心的哀叫，能让人把心深深地揪起。
“皇上，太医来了。”
“快——”皇帝一声令下，只吐出一个字，用手指着里面，太医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偶尔有喊声从里面传出，但约莫半个时辰后，声音突然消失了，甚至连厚重的喘息声也倏然停滞了。
皇后随后从内室出来，面色不佳，惋惜地说：“皇上，莫嫔小产了，可惜，还是个男胎……”
皇帝片刻地呆愣，转而问道：“可知是什么原因？”
“太医还在查明，听说是……是服用过藏红花……”皇后回道。
“藏红花？”皇帝一怒，厉眼扫过在场的宫女，问：“莫嫔服用过什么？为什么会有藏红花？”
一个绿衫宫女扑通跪倒在地，颤颤地说道：“娘娘……只喝了一小盅药酒，没……没有其他……”
“药酒？”皇帝的视线在屋内一搜，定睛在桌上的酒壶，问：“就是这个吗？”
“是……是，这是贵妃娘娘送来的。”宫女瑟瑟地说。
水映月一愣，仔细瞧去，确实是她让小如送来的那一壶，但是她绝对没有在里面下药！她迷糊地望向皇帝，一定是有人嫁祸的。
水映月的那一个回眸，却正巧对上了皇帝探究和质问的眼神，他心里起了怀疑吗？为什么这个感觉仿佛回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场景？
心痛再一次，排山倒海袭来……
在信与不信之间，他的选择，早已从他的眼神中流露出来了，那么彻底，甚至认定了她在酒中下药吗？
屋内传来微弱的哭泣声，细细的声音，却足能让人引发悲悯之心，仿佛震撼了灵魂的最深处，像恶魔一样疯狂地张牙舞爪……
“皇上，这其中一定有误会，不会是水姐姐做的。”皇后拽着皇帝，不安地看着他们。
水映月凝望着一言不发的皇帝，眼神逐渐的混浊，清冷，死灰……内室的一声声抽泣，仿佛就在她耳边，幻化出一声声的乞求……
四目相对，瞳仁中只有彼此的人影，单薄无助，猜忌彷徨！她忽而冷冷地勾起嘴角，拾起了酒杯，里面还有些残酒。
“你做什么？你不能喝——”皇后挺身，拽紧了她的手腕，将杯子夺了下来。
水映月冰冷地相视，除了皇后，谁也没有动一步！她心一横，像是一朵即将凋零的雪莲，拿起酒壶，一股酒滑进她的口中，动作之快，连小如都来不及阻止。
抹了抹嘴角溢出的残酒，她清冷地笑，慢慢地绽放，冲着发愣的皇帝说道：“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水姐姐，”皇后上下地打量着她，紧张地传唤道：“太医——”
水映月按住了皇后，朝她明艳地一笑，却似那惨淡的月华。她绝然地转身，幽幽地说道：“皇上如果还是不信，我在香酿斋等候皇上的——圣旨！”
“娘娘——”小如暗恼，就知道不该来的。
扶着水映月匆匆地离开澄心宫，徒留皇帝一人愣站在原地。
“皇上，”安太医从内室出来，发觉诡异的气氛，但不作多想，回道：“臣已查明，莫嫔娘娘服用过高丽国进贡的安胎药，发现里面有藏红花的成分。”
皇后一惊一喜，问：“那药酒里并没有藏红花？”
“是，药酒并没有问题！”安太医回道。
“幸好！幸好！”皇后舒了一口气，忽而又问道：“刚才贵妃娘娘喝了不少药酒，对胎儿没有大碍吧？”
“你说什么？”皇帝一听，陡然抓紧了皇后的胳膊，望定她的眼，急切地问：“你说月儿她有身孕？”
皇后一怔，答道：“水姐姐已经有两个多月身子……”
“月儿——”皇帝一声喊，径直冲出了澄心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