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到了她，我抬首，正撞上她躲闪不及的眸子，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冲动，想要看看她那时的样子会有什么表情。
意识到自己这种有些卑劣的想法，我才知道，原来爱，真的可以让一个人变得卑微。
所以，我不能爱。
忽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出戏的戏文，里面有一句想来便是用来说我此时的情景的吧。
我得了天下，却失去了她……
从凤舞亭回来后的第二日，宫中已经开始传叶明寒昨日未歇在未央宫中之事。
新婚之后连守两天空房，已经足够让我成为后宫中的笑柄，更让我头疼的是昨日静贵人说的话，竟还是在宫中传开了。
这些都是莲儿今天一大早就告诉我的。
今日，我需接受各宫嫔妃的晋拜，此时，未央宫的大殿中已聚集了数十位有品级的妃子。我迟迟未到，她们怕是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心中已对我这个皇后恨得厉害。有个别胆子大的，已经私底下议论起了宫中的谣言。
这些，也是莲儿告诉我的。
她一边为我打扮，一边告诉我今日发生的变化，饶是我，也要感概她的用心良苦。
我没有回应莲儿，只是闭目养起了神，如今的情况对于我来讲甚是不妙，光是各宫嫔妃的不敬，便已需费我不少心里去整治了。
莲儿以皇后的装束为我妆扮，头戴金步摇璀璨生光，端为华盛，上为凤凰爵，以翡翠为毛羽，下有白珠，垂黄进镊。凤凰争鸣之衣袍，长长地在明净如金的地面上。单层丝帛紧裹紧贴肌肤，在这春寒之际为我全身上下平添几分暖意。在镜中远远的观望着我的衣着，秀丽华贵却不显张扬，反倒有些含蓄柔和之感。
描画眼线，淡扫蛾眉，胭脂红唇。
我没有让莲儿为我上胭脂水粉，因为讨厌那刺鼻的气味。此刻的大殿之中，怕是不少我这一份的！
我见时间已差不多了，便差莲儿跟着我一同去大殿，头上的金步摇在我的眼前晃着，身后拖着长长的裙摆，莲儿在我身后亦步亦紧地跟着。
“皇后娘娘驾到……”太监尖锐的声音穿透大殿，让原本有些嘈杂的大殿顿时安静了下来。
我迈开脚步，走向大殿之上那象征权利的座位，眼扫过周围的嫔妃。她们看着我的眼中或嫉妒、或憎恨、或艳羡……
然后，整齐划一地跪了下去，口中呼着：“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心中冷笑，这一声声“千岁”又有哪个是出自真心？我站在高处，眸光掠过下方，我看见她们伏于地下，心中竟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昨日还甚是嚣张的如贵妃，今日却也只能含着怨气跪于我的脚下。这就是权力吗？原来，权利的作用是如此……
忽地，我的视线旁移，却见一个身着蓝色宫服的女子正用淡然地目光看向我。
这目光让我觉得甚是不舒服，我的视线落在那名女子身上，见她忽然扬起了一抹得体的笑容，落落大方，没有丝毫被发现后的扭捏之色。
我心中对她已有了厌烦之感，我讨厌聪慧的女子，从小便是，她们会让我格外费事。
我悠然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底下的女子咬着牙强忍着，看似低眉顺目地跪在那里，我的心中竟是格外地愉快。我迟迟没有让她们起身，想必刚刚这些妃子议论的也算是尽兴了，那么现在该是接受惩罚的时候了。
我知道，从本质上来讲，我不是一个善良的人，因为，没有了大哥哥，便再也没有人来维护我心中的那片洁白，我自己亦做不到，既是如此，我便将那些妄想伤害我的人一同拉向黑暗。
莲儿见状，为我端来了一杯龙井。我揭开茶盖，轻吮了两口，然后眼中带着责怪之意看向莲儿，不满地道：“莲儿，本宫平素怎么和你说的来着，后宫中的主子们都是本宫的姐妹，来未央宫串门的时候要用最好的茶来接待，今日虽不是串门，却也是妹妹们来看望本宫的一番心意，你怎么能如此怠慢？还不快去差人换了好茶上来？”
我这么三言两语，便将后宫嫔妃觐见皇后的礼仪之事，说成了看望，亲切的很，却也在责骂莲儿之时提醒了她们，我才是这未央宫的主子，也算是让她们长个记性。
不一会儿，茶便换好了，进来未央宫的管事太监在一旁恭敬地对我说道：“启禀皇后娘娘，茶已经换好了。”
我看了他一眼，眼中有着赞许之色，他故意拖缓了换茶速度，也是明白我的心意。
“你叫什么名字？”我开口问道。
他一喜，打了个躬，喜滋滋地开口说道：“奴才福宝，是新来未央宫的。”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手中把玩着茶盖，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福宝，还真是个讨喜的名字。今日你办事甚是利落，稍后去领赏吧。”
“谢皇后娘娘。”他又深深地鞠了一躬，便退下了。
没了福宝挡住视线，这时，我似是才看到那些妃子还跪在下面一般，甚是惊讶地说道：“哎呀，倒真是本宫疏忽了，才看到各位妹妹还在下面，妹妹们快些起来，别出点什么事，无法伺候皇上了就好！那我这个当姐姐的可真的是罪过大了！”说着，我掩嘴轻笑，如同姐妹间说知心话一般，只是心底却冷的要紧。
那些妃子都如获大赦般，急忙爬了起来，使劲地揉着膝盖，看得我心底冷笑连连。唯有方才那名对我笑的妃子，此时的脸上仍是淡然，看得我有些恼了。
这些不过是一个开头，紧接着，各宫的妃子还要单独向我行大礼。
我看着一名名妃子在我的面前跪下，再起身离开，已经没了感觉。
忽然想起了叶明寒，那般邪肆之人，竟会纳眼前这些女子为妃，怕是为稳固皇权的成分多一些。
我呢？我又算什么？苏家的势力早已在六年前爹死的时候便消失殆尽了，选我入宫为后，无非是看中我在朝中并无势力，而只要叶明寒不同意，我便不会有他的子嗣，就算我再怎么厉害，不过也就是拿着凤印做一个处处受人牵制的皇后罢了，同时又能稳住太后，叶明寒何乐而不为呢？
我眼帘微垂，想的有些入神，忽听莲儿在我耳边轻唤两声“娘娘”，我这才回过神来，看着跪在下面的女子，勉强地一笑，算是对她这一跪的回礼了。
“娘娘，这是灵秀宫的淑妃娘娘，是四妃之首。”莲儿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关于何淑妃，我也听过一些传闻，听说她有着倾国之姿，温婉的性情，颇受皇上宠爱。举止大方，待人和善，在后宫中颇受敬重，是以成为了四妃之首。我看着正要起身的淑妃，微微有些吃惊。眼前这个纤瘦的女子就是四妃之首的何淑妃吗？
“娘娘，这是来广宫贤妃娘娘。”我正想着，莲儿又在我的耳畔轻声提醒道。
“来广宫贤妃见过皇后娘娘。”说着，贤妃向我行了一个大礼。我微微一点头，看着这个端庄的妇人。这余贤妃是当今圣上唯一的皇子的生母，四妃中仅在何淑妃之后，亦不可小觑。方才我并未注意到何淑妃和余贤妃这两人，现在看到了不觉在心中赞赏起这二人的气度，跪了那么长时间后仍着神态自若，是要有见过些世面的人才能做到的。
贤妃退下以后，我见到如妃青着脸色走了上来，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反倒是我有些吃惊，如妃这副样子竟还能坐上贵妃的宝座，当真是有些奇了！
我忽然想起刚刚那个身着蓝色宫装的女子，她那般知进退的女子，品级竟会在如贵妃之下？
想着，我有些好奇地问了莲儿，莲儿想了想，答道：“惠媛宫，陈昭仪。”
我想了想，脑海中似是想起了些什么。
有传闻说当初的柳美人，现在的如贵妃开始的时候经常穿白衣，据说当今圣上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只是储秀宫的小主，有一次她偷偷跑到夏怡苑去荡秋千，荡到一半正巧遇到皇上从外面进来，她一时惊慌，从秋千上掉了下来，被皇上接住，当晚便有了第一次侍寝，然后升到了如婕妤，她的父亲是御史大夫，这官说轻不轻，也是握有相当的实权的，所以尽管选四妃的时候朝中大臣在她和陈昭仪之间争得厉害，也还是便顺利地升了上来。
我当时听完后只是冷笑了两声，唯觉得这掉得有点巧，不偏不倚被皇上接住，倒真是有心了。
这如贵妃性情娇横，尽管在朝中有大臣支持，自己却并无什么太大的智慧，那么大臣的支持只会成为她的负担。反倒是这陈昭仪，见到了自己的“仇人”仍然面不改色，举止大方得体，日后没准成为会我强有力的对手。
我正要让如贵妃站起来，只听太监尖锐的通报声响彻了大殿，紧接着，叶明寒嘴角噙着一丝笑容，大步走了进来。
我愣怔了一瞬后，急忙走下高台，来到了叶明寒的面前，行了个万福礼。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大喊：“贵妃娘娘。”然后原本安静的大殿中忽然嘈杂了起来。我回头望去，看到如贵妃不知道什么时候昏了过去。
叶明寒两步走了过去，抱过如贵妃，看了一眼，又几步走到我方才的坐塌前，将如贵妃放了上去，大声吩咐道：“宣太医。”
这一举动无疑是当着后宫嫔妃的面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我刚刚树立起的些许威信怕是已随着他责一举动付之东流了。我心中暗自冷笑，笑这如贵妃昏的正是时候，也笑自己自不量力。
忽然想起了昨天回到未央宫后看到桌子上他留下的两句诗：
天长地久有尽时，此恨绵绵无绝期。
他在说，他恨我。
他在告诉我，如果他恨我，我就一刻也别想好过。
“娘娘。”正伤心，只听莲儿轻声唤了我一声。我这才回过神来，抬头，只见大殿之中的各宫妃子都在看着我，面有异色。
再一看叶明寒，他那双仿佛能够洞察人内心的眸子正紧紧地盯着我，让我一阵心慌。
刚刚，他可曾说过什么？
这大殿中的嫔妃是什么时候得到许可，站起来的？
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却听到空旷寂静的大殿中，忽然响起了一阵有力的脚步声，我低头，听着那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