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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骑鹅飞行(1)

(献给儿子的小故事)

上部

穷人家的孩子千灯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天正是要黑没黑的时候。路上的雪还没有化,反而象油一样滑。这时候已经很少有人在街上走了。天确实太冷了。谁还舍得从热被窝里出来。千灯摔了几个跟头,又爬起来。焦家巷的一家门楣上写着钟宅的人家门正打开了,千灯看见一个卷毛狗从开门的女人毛裘下钻了出来。这是一个养成好习惯的狗。它站在最后一节台阶上撒尿。千灯立即从地上爬起来,否则的话,尿不溅她一脸的才怪。穿毛裘的女人似乎看都没有看一眼千灯。千灯从雪地上站起来,这一次她的腿的疼痛更厉害了。她的膝盖这儿已经潮辘辘的,沾满了雪碴。这么冷的天,她的脸和手一点也没有冻下来。你看她的手红彤彤的,象刚从炉膛里出来的一块铁。千灯继续向前走,她听见身后的门很重的关上了。当千灯走到宝塔路的时候,她才不再为脚下的路提心吊胆的,因为这里是商业街区。雪早就铲得一干二净了。平坦的水泥大道的意义,只有在路上摔过跟头的人才能体会到的。千灯眼里的世界一下明亮起来,街道两边的摊位挤满了人。大大小小的灯照射着晃动的人头。

千灯的家住在马饮塘的边上,他爸爸在城市向四边扩展的那一年不知所终,到今天也没有回到她家十几年不变的小院子里来。每年过年的时候,千灯妈妈就搀着千灯的小手找遍了罗城的菜场,商业街。凡是人堆的地方,她们都去看了看。几乎年年如此。两个人出去,还是两个人回来。今年,千灯的妈妈生病了,她躺在床上一天比一天瘦下去。千灯瞒着妈妈,就走上了街。她希望能看见爸爸。她边走边看着,她的很黑的眼睛象一把筛子,要把所有的人都筛一遍。尽管天很冷,但是人们仍显得兴高采烈。他们很少注意到这个六岁的小孩,在他们的衣角旁串来串去。她嘴唇有点发乌了,人们也很少注意到。她的胃子里除了有两根罗卜条,其他的就什么也没有了。这种情况已经有两三天了。她甚至吃过雪。不过罗卜条要比雪好得多。她现在甚至还仍感觉到它们的存在。她看见热气腾腾的包子了,在一个卖瓜子的和买徐州大饼的中间。雾气腾腾中,白白胖胖的包子在摇晃着。她停了下来。她只看见包子,白白胖胖的,揪着小嘴。一点也没有看见雾气上的一张肥脸。千灯象是听见天上的一声呵斥,她本能的一哆嗦。她的样子竟然把人家逗笑了。一只大手将一只包子从蒸笼里剥下来。然后递到她的手上。她就不客气了,也忘了说声谢谢。哇呜就是一大口。人们又笑了。千灯愈走愈远,那笑声也越来越小下去。

千灯吃了一半,她停下了,她想起了她妈妈。于是就将半个馒头放进了口袋里。走了两步远,她又停了下来,将馒头从口袋里掏出来,看了两眼。将嘴贴在刚才咬的痕迹上,啃一些馍末一舌卷进嘴里,咂磨了半天。然后放进贴身衣服的那一个口袋里。她的这一系列的举动被一个老头子看在眼里,这个老头子就是我曾经在师范学校对过的富达新村看见过的那个老头,留着长长的白胡须。光头。我还不知道咱们这个小城里还有这么个神奇的人呢。要是我早一点知道的话,倒可以跟他讨教一些罕有的神功呢。他向千灯走了过去。千灯很快就和这个老头谈了起来。看样子,他们谈得不错。千灯跟着白胡子老头。她的手被老头暖绵绵的,热乎乎的大手捂住。老头的家一点不远,很快就到了。她跟着老头进了屋。老头家很温暖,墙上贴着领袖画,桌子上一个大的龛篮罩着香喷喷的菜。很快从内屋里走出一个白发的老太婆,她给她盛了饭。看着她跪在一条长凳子吃饭的样子,白胡子老头和白头发老太婆都笑了。

老太婆开口问千灯叫什么名字,家在什么地方?快大过年的,怎么一个人跑出来的诸如此类的问题,白胡子老头叫她先吃吃完再说。千灯觉得吃饭和说话两不相误,就说,我叫千灯。家住在马饮塘,我每年和妈妈这时候出来找爸爸,爸爸在我三岁的时候就不回家了,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过。妈妈现在病了,我一个人出来找他。我希望在街上遇见他。我妈妈一天比一天瘦了,每一天晚上我睡觉的时候,她还哼着。哼着哼着,我睡着了,她也睡着了。她夜里要起来方便的话,就将系在我膀子上的绳子一拉,我就醒了。有一次有一个小偷偷到我们家,他是从我们家的土坯院子翻进来了的,我们家的土坯院墙听妈妈说是爸爸亲手弄的,慢慢的,风呀雨呀的,墙愈来愈矮。人一翻就翻进来了。有时候不知从哪儿来的一条大黑狗还翻墙过来呢。那个小偷在我们家转了好半天,什么也没有摸到。最后看到我妈妈的手腕上的一根花花绿绿的什么东西,他以为是玉镯,就来脱。其实这是妈妈花了三四天搓成功的一条绳子,一头套在我的膀子上,一头套在她的手腕上。我跟妈妈都醒了过来,看见一个人影子在我们床前一晃很快就不见了,小偷大概知道这不过是一根绳子而已,就慌慌张张的走了。什么也没有偷到。当时我听见妈妈在黑暗中笑出了声。我一点也觉得不好笑。我就再也睡不着了,就跟妈妈叽哩咕噜的谈爸爸,谈爸爸的样子,走路什么样子,说话什么样子,甚至他的鼻子是什么样子的。我很想爸爸回到我们身边,可是我又担心爸爸回来后,床不够用了。妈妈的床本来就很小,再加上床上到处放的小药瓶子就显得更小了,妈妈为了不使自己的腰被那药瓶子硌着,几乎将身子蜷到最小的程度。我跟她说过几次,把那些瓶子什么的拿出来,可是她一点也不听,她说她习惯了。拿了倒不习惯了。我开始觉得身上痒痒的。于是跟妈妈分床睡了。分床之后,我的痒消失了。妈妈一天天的瘦下去,身上象脱了鲮一样泛起了皮屑。爸爸会不会要妈妈,再说爸爸回来后,睡在哪儿呢。那时候我肯定倒不习惯了。不过我还是想见到我爸爸。他总会有办法的,妈妈说爸爸是一个很有办法的人。

千灯说着吃着,竟然吃了四碗下去了。她打了一个饱呃。脸上再次的红扑扑的,那张好看的圆脸象充了电。

白胡子老头进屋内去了。白发老太婆收拾碗筷。千灯抹了抹嘴。忽然她的眼睛一亮,一只大嘎鹅摇摇摆摆的跟在老头后面正出来呢。她说,哪来的大嘎鹅。老婆婆只笑,不说话,收拾碗筷进内屋去了。大嘎鹅停止了摇摆。站在屋子的中心,扁着头朝千灯看。千灯听见老头哈哈的笑了起来,喜欢不喜欢?她当然喜欢了。老头说送给你了,千灯真是大喜过望。她怎么也想不到眼前的白胡子老头会送一只大嘎鹅给她。一只大嘎鹅有什么用呢,她想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大嘎鹅确实太可爱了。高大的身子滑滑的,白白的,照亮了整个屋子。它将那绅士帽子一样的头一会儿扁过来,一会儿扁过去。千灯高兴极了。她走过去搂住它的头。还没有等她明白怎么回事。鹅已经飞在街道的上空。

我有时候就想,就是我平时看见的那个老头,哪来的这等活宝贝。除了白胡子有点神仙样子外,其他的和我家的老爹爹差不多,没有什么新奇之处啊。可是要知道世上的新鲜事也不少,昨天我还听说,我老家乡下有一个人家的猪下了一头象,你说说看,怪不怪。要怪只怪我见识少知道的迟了,否则的话,我现在也得有个把个现世宝贝。

中部

鹅带着千灯飞过了小城的上空,上空的气流一点不冷,而是暖暖的吹着她的耳朵。千灯想开口说话,却说不出来。鹅带着她朝东南方向飞呀,飞呀。坐在上面的千灯不紧张了。她很愉快。如果不是脚下一忽儿过的黑瓦脊和斑斑点点的白雪,她真不敢相信自己在一只鹅的背上。她确确实实在一只鹅的背上。现在她发现,鹅背很大,象一张床那么大,风中的鹅绒就象一床被。千灯心里看的暖烘烘的。她一点不觉得冷。甚至开始不觉得奇怪了。应该说她适应了。一旦适应了事情就好办多了。千灯还低下头来看自己的家有没有到呢,要是落在自己家的破烂烂的土坯院里。那真令千灯高兴死了。她妈妈看见自己的宝贝女儿从天而降,恐怕吓得不轻呢。可是她的视野里根本看不见她家又低又矮的房子,全是覆盖着雪的麦田。很显然,它们已经飞到了郊区上空。看见村庄了,还有黑黢黢的树林。那一些从麦地上凹下去的痕痕,是一条条阡陌的小河。这难不到千灯,她很容易就做出了判断。天上出星星的时候,她还在飞,地面上的灯火就象地上的星。有密有疏。也数不过来。千灯在翅膀上睡着了,在这个时候,平时的话,也睡深了。忽然,她一下子醒过来了,好在翅膀很大,翻个身什么的掉不下去,她揉了揉眼睛,天确实黑了。黑咕隆咚的。星星也去睡了。什么也看不见。她迷迷登登的说,妈妈,你要不要解手啊。她还以为自己在家里的大床上睡了一觉呢,她用小手抓扰了半天,手上毛茸茸的,才想起来了。她很想哭,可是不知怎么的却笑起来了。真是奇怪。忽然,头顶上有一阵阵很低的轰鸣声,象小马达。 还有两盏小灯,一红一绿,咔嚓咔嚓的发光。千灯想了半天,原来是飞机。她怎么不知道飞机呢,她当然知道。有一次,她缠着妈妈要爸爸,妈妈站在院子里指着天上的一闪一闪的红绿小灯说,爸爸在飞机上回来了。那分明是妈妈哄她玩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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