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我眼角地一瞥，竟看到了殷祁，他正在灯火阑珊处，凝望着我们……
我亦远远地望着他，之间却是隔着茫茫人海。我不知道这次的相遇是否是偶然，为何在这攒动的人潮中，亦能如此清楚地认出对方。
“怎么……”楼冶方才把目光都聚集在了我身上，见我变了脸色，遂顺着我的视线望了过去。他也见到了殷祁，侧眸看着我，问：“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我分了神，再次放眼望去时，只见殷祁的身旁多了一个人。我心中冷笑，如今日般的夜景，他岂会是形单影只？！
“不用了，我们逛我们的！”我转身朝楼冶一笑，随着人潮走向了另一边。
随着夜幕地降临，商贩们的吆喝声，顽童们的嬉笑声，亦变得格外响亮，宛如白昼一般喧闹。
我们沿街走了一会儿，楼冶却频频望后一瞧，仿佛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身后。
“你看什么呢？”我问道，一边也回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发现。
“没什么！”楼冶朝我一笑，“走吧！”
我见他这样说，也就没有多问。才走了几步，只见墙角摆了一个地摊，地上整整齐齐地摆放了几件物什，其中有一个制作精美的陶瓷娃娃，咧着嘴笑，可爱极了。
小贩已经吆喝了：“套圈咧，套圈咧……”
我一听，来了兴致，但一摸身上却没有银两，忙问楼冶，“你有钱不？”
楼冶怔了怔，掏出了一锭银子。
“谢了！”我直接从他手中抢了过来，从小贩手上买了套圈。
楼冶跟了过来，见我跃跃欲试，笑道：“你想要什么？我帮你吧！”
我摇了摇头，道：“不要，我自己来！”说罢，我瞄准了目标，扔了出去……
不中——
还是不中——
楼冶在旁看得着急了，道：“真的不用我帮你吗？”
我一心扑在套圈上，头也不回，笑道：“你要帮的话，帮我买根糖葫芦好了！”
身旁的人好像少了，又新来了一拨人，但我浑然不知，只是没有听到楼冶在旁说话了，想必是真的去给我买糖葫芦了吧。
我扔完了最后一个圈，却仍是一无所获，望着依然朝我迎面笑着的陶瓷娃娃，我只能轻叹一声，看来我与它是无缘了！
才这样想着，忽闻身旁有人在说话：“你想要哪一个？”
我也不知是谁，只当是人群中凑热闹的人，于是指着地铺，说道：“就是那个娃娃！”
话才说出来，眼前忽然晃过一个铁丝圈，呈抛物线落地，正巧就将陶瓷娃娃套出了。我心中一喜，笑道：“中了！中了！”我再转头一看，只见身旁投出铁丝圈的人竟然是殷祁！？
他几时出现的？！
小贩将地上的陶瓷娃娃拾了起来，交到了殷祁的手中。
殷祁望着我，道：“你喜欢的话，送给你了！”
我望了望他的周围，此刻，却只有他一个人。他的手擎在半空中，我却迟迟不去接过来。
“不是喜欢吗？”殷祁再往我面前递了递。
我垂眸望去，那个娃娃在月光下煞是玲珑剔透呢，虽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但也是招人喜爱之物。
然而，我却嗤笑道：“有些东西得不到的时候觉得遗憾，若真是得到了，也不过如此。”我摸了摸他手中的陶瓷娃娃，道：“还是你留着吧，我忽然又不喜欢它了！”
说话间，楼冶过来寻我，手中还真就捏了两串糖葫芦，见到我与殷祁，愣了愣，道：“殿下也有这样的闲情逸致，要不就一起吧！”
“谁要跟他一起逛？！”我没好气地说，拉起楼冶就走，道：“我们走那边！”
楼冶只好作罢，走了一段路，他把手上的糖葫芦给我，道：“你要的糖葫芦！”
我呵呵一笑，道：“我不过是随口说说，真当我是个孩子，还咬糖葫芦呢？！”
楼冶尴尬地笑了笑，正愁如何处理那两串糖葫芦。试想他一个男子，手里捏着糖葫芦逛街，的确是有损形象了，何况他还是一国的王子，要是被熟人看到了，暗地里还不笑翻了。
我忙接了过来，自己留了一串，把另一串送给了在玩耍的孩童，朝他说道：“堂堂王子，我就不让你丢脸了！”
楼冶亦是笑了笑，许是拿我没有办法。
“你刚才回头看，就是在看他吗？”我信步走着，问道。
楼冶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从刚才起，殷祁就一直跟着我了？！难怪，他会忽然出现在我面前。只是，我与他再无瓜葛了，他何必要这么做？！
我回头望了一眼，仅是一扫而过，我依然见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仿佛他一直都在暗示窥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却是那么遥遥地望着，没有任何行动。
有时候，哪怕是我的一个不经意间的回眸，仿佛总能与一双黑夜中的眸子相交汇，仿佛那样灼热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我的脚步。
他为何要这样啊！
为何远离了他，却仍要我不时地看到他！
“我们回去吧！”楼冶见我没了兴致，在旁说道。
我忽然心生一计，道：“等一会儿，我还没有玩够呢！”
楼冶疑惑地望着我，不知我还要做什么。
我让他把头凑过来，我在他耳边一阵说，听得他顿时瞠目。
“我们继续走吧！”我戏谑地说道，眼角瞥了瞥身后的人，唇边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稍时，我与楼冶站定在一个卖首饰的商铺旁。我随手在铺子上挑了挑，选了一支银丝步摇，问道：“这支钗子多少银子？”
贩主回道：“十两！”
我瞅了眼贩主，看上去是一个极朴实的中年妇女。
我笑了笑，道：“才十两？是不是太便宜了？”
贩主听闻，不懂我是何意，迷惑地望着我，想着，竟有人会闲东西太便宜了？！
我说：“我看呀，这钗子能值一千两！”
贩主顿时瞠目结舌：“一……一千两？！”
“没错，就是一千两！”我顿了顿，道：“不过，这付钱的人可不是我！”
“啊？！”贩主眉头一皱。
我笑说：“你放心好了，一会儿只要你配合一下，咱们四六分帐，怎么样？”我见她犹豫，又道：“总之不会让你吃亏的！”
“还有这样的好事？”贩主心存疑虑。
适时，我眼角已看到了有人跟了上来，忙朝楼冶使了个眼色。
楼冶见人过来，自然知晓是殷祁，笑道：“正巧，你也是为夫人来挑选首饰的？”
殷祁睨了他一眼，根本就把楼冶当作了空气，不去理会他。
我一笑，将手中的钗子拿给楼冶看，道：“这支好！”
楼冶正要说话时，殷祁已抢先一步，朝贩主说道：“这一支我要了！”
贩主是一头雾水，半晌才道：“这位公子，这支钗子十两！”
我嗤嗤一笑，古代人就是质朴，要是换了我，非抬高了物价不可，反正瞅殷祁的神色，他是要定了这支钗。
“我出五十两！”楼冶比殷祁更爽快，掏出银票就放在摊子上。
殷祁岂肯落入人后，又说道：“一百两！”
“三百两！”
“五百……”
我退到了一旁，见他们两个把价格抬高，真是不亦乐乎啊！今晚，就让殷祁他破破财吧！不过，对于他来说，也只是一点点小财罢了！
“一千两！”殷祁喊道。
我瞅了眼贩主，当殷祁喊出一千两的时候，她张大了嘴，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这两个争得面红耳赤的人。
“两千两！”楼冶忽然一声，如石破天惊。
我吓了一跳，原本与他商量时，我只说让殷祁花一千两买去算了，可谁知，竟然演变成了这样。如今这样高的价格，楼冶竟然还要往上喊么？！
我拉了拉楼冶的袖子，朝他皱了皱眉头，轻声说道：“算了！”
若任由他们抬杠，我怕他们要举全国之财了！
谁料，我才要阻止，殷祁却又加了价，“五千两！”
五……五千两？！
我咽了咽口水，这两位一定是疯了！
贩主更是没瞧见过这样的阵势，早已傻傻地站着，不知该不该相信这一幕。
“一万两！”楼冶立刻又说道。
我顿时慌了神，完全不在我的控制之中，一把拉过楼冶，蹙眉说道：“你疯了啊？！”
楼冶朝我一笑，泰然自若，仿佛只有我一个人在干着急。
殷祁不肯罢休，又要与他一较高下。
这两个人，我是一个也说不动，干脆扭头就走，让你们去抢，让你们去争吧！
殷祁见我要走，一把拉住了我，问：“你要去哪里？”
我望着他们，道：“我没空跟你们两个疯子玩！我退出，总行了吧，管你们把价叫到天上去，也与我无关！”
殷祁听我这么一说，道：“你跟我走，我有话跟你说！”
我被他一扯，挣扎着说道：“你不要拉我，我没话跟你说！”
然而，殷祁就是不松手。
“霜儿！”楼冶连忙过来。
这下可好，三个人在大街上拉拉扯扯，还真是光荣呢！
“好了！好了！”我甩开了他们，朝殷祁说道：“你有什么话，我们去那边一次性说清楚吧！”
说完，我与殷祁到了墙角。那是一条极其幽深的巷子，没有什么经过，楼冶则在不远处看着我和殷祁。
“说吧，你还有什么话？”我开门见山地说。
殷祁凝视着我，说：“我替你安排了住处，你暂时先去住，以后……”
我蓦地打断了他的话，道：“以后什么？！我跟你已经两清了，请你不要管我的事情！”
殷祁愠怒，道：“你不可以跟着他！”
“为什么不可以？”我仰头问道：“休书为凭，我已经是自由身了，好笑，你还要管我么？你还可以管我么？”
“霜儿……”
“好了！”我气恼地说道：“你别再跟我费口舌了，我是不会接受你的安排！还有就是——”
我望了望他，道：“我已经答应跟楼冶回去了，我想，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不管是偶然也好，还是你故意也好，我希望，即使我们以后在大街上遇到了，你就当作是陌生人吧，请不要再跟着我了！”
“你真的要随他去楼塔？”殷祁深邃的眸子望着我。
我偏了偏头，望了眼不远处等候的楼冶，道：“是，我已经决定了！而且，我想我以后都不会回来了，这一次，我希望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殷祁沉默，漆黑的夜晚，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见他无话可说，叹了口气，道：“今日就此别过，再见了！”
“霜儿！”殷祁叫住了我。
我再望去时，他执起我的手，将方才的那个陶瓷娃娃放在我的手心里，道：“如果真的要走，这个……拿去吧！”
“我不要！”我推托，“你应该送给别人，有人比我更合适收到你的这份心意！”
殷祁一怒，道：“你若是不要，随你扔了，摔碎了都好！”说罢，他拉长了目光，朝我身后的楼冶望了一眼，再无别的话可说。
我握着冰冷的陶瓷娃娃，心中一阵阵的冰凉……
我抬眸望了望殷祁，而他却是一个转身——
这一瞬间，我只知道那月光流泻了千里，给所有黑暗的地方送去了亮光。而那一刹那的茫然，仿佛见到了比月光更珍贵的光泽，晶莹中带着些许怅然。
我不知，那份透亮而伤怀的晶莹究竟是什么？却似皎洁的流光，落在了心头！
月上柳梢头——
我们之间的脚步却已经岔开了——
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手中的陶瓷娃娃却已然被我捂热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