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经过一通追赶,最后,那鸡是赶回来了,可鸡也早就已经断了气,甚至已变得面目全非。孩子们见了,嘴上不说,心里自然还是有一点高兴。一年到头,爹娘都舍不得杀只鸡吃,现在倒好!老鹰帮忙,终于是可以用它来解解馋了。可是,到了晚上,真正来趴到桌上吃着鸡的时候,吃着吃着,父母的一声叹息:唉!家里又少了一条可以下蛋换现钱的来路了!嘴里的鸡,一下就变得无滋无味起来。
老鹰呀!老鹰!真不知孩子们是该说你好?还是说你坏?
燕子
风摆杨柳、天气渐渐转暖的时候,屋角的老人们就开始手搭凉棚,不停地望天,嘴里一个劲地唠叨:“燕子又快要飞回来了!”那样子就像是在年关附近,站在路口盼望外出打工的孩子过年回家。
在庄户人家的眼里,那些房梁上的燕子,就和家里的鸡呀、猪呀、牛呀、羊呀一样,早就成为了家庭中的一员。燕子南飞,就如同家里的孩子外出打工、媳妇回娘家,不论去了多少时日,路途多么遥远,最后总得还要再飞回来。到时不回来,家里人心里就难免会有一丝的挂念。而在认家这一点上,燕子可以说比人都还聪明,不像现在有些人,一遇到外面的花花世界,就时常找不到回家的路。
因而,在乡村,燕子又常被大伙爱怜地称作为家燕。去年住过的家,来年回来是一点都不会搞错!
燕子就是这样一种灵性的鸟,同时也是大伙心中一种吉祥的鸟。不仅样子乖巧可爱,就像一把裁剪春风的剪刀,剪着剪着,山野就一下变绿了。据说,燕子它专吃蚊虫苍蝇,况且,那巢筑在高高的房梁上,是既不占地,也不需人们特意地来照顾,不知不觉中,家里就少了许多的蚊虫,这样该多好?于是,有了燕子,再沉闷的家,屋里屋外都会陡然冒出一股热闹蓬勃的生气。有时候,人们在地里干活干累了,回到家,泡上一杯茶,或裹上一截山烟,仰头瞅瞅门洞里飞进飞出的燕子,吸着烟喝着茶来聆听几声悦耳的燕鸣,也就成了那些朴实的庄稼人闲暇时的一种特殊享受。
——在乡村,燕子总是很讨庄户人家的喜爱!大伙时常把家中飞来燕子,看作是一种门庭兴旺的象征。家中新添了女孩,取名时首先想到的便一定是那“燕儿”两字。因为对燕子的喜爱,乡下里叫“燕儿”的女孩总是很多很多。
山里老家的燕子,是典型的家燕。巢都一律筑在家中堂屋阁楼底下的横梁上,常年和主人们同居一室,从不胡乱将巢筑在门外的屋檐下。也不知是为了进出的方便,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那巢筑得就像是用尺子量过似的,总是前正对着大门,后正对着堂屋墙面的正中。这样一来,就让有燕的人家不得不在燕巢的下面,还得细心地再来装上一块小木板,免得有客人上门,尚未落座,燕子就先送上了一份不雅的“见面礼”。山里人迷信,虽然打心里喜欢燕子,可是,对于鸟粪落身这类事,还是挺忌讳的。有了那木板,房梁上的燕子和屋里的人们,也就变得两者相安无事。再大不了也就是燕粪落多了,到时搭上梯子来帮那燕子清理一下。
因此,每年燕子飞回来的时候,不论家中有人没人,大伙都要成天地来敞开大门。即便是实在有事需锁门外出,也要变着法子将门缝留得大大的,方便燕子回家。——这自然是那些家中早就有燕的人家。即便是那些家中从未来过燕子的,也会早早地让孩子在阁楼的房梁上来钉上两枚长长的铁钉,然后搁上一片小青瓦,用来接燕。——这是专为那些分巢的燕子特意预留准备的新家。若能引得新燕来筑巢,对于他们来说,是福气哩!
燕子返乡回家,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筑巢补巢。那情形就像现在的小青年,总是先要置办好房子,再才来考虑结婚生子。去年住过的巢,不论是自然脱落,还是主人无意擦坏,坏了就总得要修补修补。即便是有的巢已被主人有意戳乱、彻底清理了,只剩下一块光光的小青瓦也不在意,双双重新衔泥衔草来共同筑巢,也就那么几天的工夫。待燕巢彻底补修完好,雌雄双燕待在细小的巢洞口,如新婚燕尔的小夫妻般相互不停地伸缩着脑袋,让人见了,就显得特别地温馨。
在人们的不知不觉中,后来,那燕巢里就慢慢开始有了雏燕稚嫩的鸣叫。雏燕一鸣叫,家里的小孩子就有些闲不住了,总想架上梯子趴在巢洞口去上瞧瞧、下看看。调皮的甚至还会掏出小燕子,放在手心里来细心抚摸一番。这样,大人们看见了,就总是免不了要给他们一顿狠狠的呵斥,恐吓说,小孩子用手玩了鸟雀,今后这手泡茶就不会再好喝了,而且还会长上满脸的雀斑。吓得小孩子们慌忙不迭地赶紧将小燕子塞回燕巢,再也不敢了。即便是后来雏燕学飞落在了地上,也只是远远地看着,碰都不敢再碰一下。
雏燕一天天长大,燕巢里也就渐渐变得热闹起来,大燕小燕飞进飞出全都一个样,就连屋主人也闹不清,这燕巢里一共究竟住了几只燕?
就这样习惯地看着那些燕们,整天热热闹闹地从门洞飞进飞出,突然有一天,打开门后,燕巢里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搭上梯子再趴在燕巢口一看,巢空了!扭头这才发觉,山上的树木早就已经变黄了。哦!是又到了燕南飞的季节!
燕子飞走了,一声不响!结果是惹得家里的老人们,倚靠在门边又是一通唠叨:这些燕子呵!看着是那么乖巧。怎么到最后,一声招呼都不打,说走就给走了呢……?!
喜鹊
在山里,喜鹊是不叫“喜鹊”的。
“喜鹊”,那是读书人的文雅叫法,庄户人家“土”惯了,见了那鸟,男女老少都异口同声地直叫它“鸦鹊子”。如同乌鸦不叫“乌鸦”,要叫“老鸹”一样。
其实,“鸦鹊子”应该叫喜鹊,大伙心里都是清楚的。只是平常乡土惯了,猛然从一张满嘴泥土气息的口里,叫出这样一个文绉绉的名儿来,总是觉得别扭,也一时有些叫不出口。就连家里的孩子,本来出生时就已给他取了个挺响亮的学名,可那也仅仅就只是上学用的,在家还是叫他那个土里土气的小名顺口。
在乡村,无论是什么,庄户人家总是会有一套庄户人家自己特定的称呼和叫法!若来把喜鹊比着孩子的话,“喜鹊”是那“鸦鹊子”名正言顺的学名,那“鸦鹊子”就理所当然是那些庄户人家口头上用来称呼喜鹊的习惯小名了。
乡村里的那些喜鹊——鸦鹊子,总是喜欢和人来比邻而居。村头屋角若是有棵高树或是大树,不用仰头去看,那上面必定会有一个大大的“鸦鹊子”窝。“鹊登高枝”是流传千年的老古话哩!因而,在山里,若要问人路,说某某的家在哪里?那人就会用手向前一指,说看到了那个“鸦鹊子”窝没有?那个“鸦鹊子”窝下面就是!然后,盯着那个“鸦鹊子”窝一路走过去,是一点都不会错!——“鸦鹊子”窝仿佛就是那些庄户人家房屋的门牌号。
至于“鸦鹊子”三字,到底是该写作“鸦鹊子”,还是“呀雀子”,庄户人家是不用去管、也懒得知晓的。可那“鸦鹊子”成天到晚喜欢“呀呀喳喳”地吵,那倒是他们所知道的。“呀”“鸦”争论起来了,便脖子一硬,说就算叫它“呀雀子”又何妨?“呀呀喳喳”吵的雀子不叫“呀雀子”又该叫个啥?所以,当一群姑娘婆婆们聚拢到一堆,“叽里呱啦”闲聊个没完的时候,就有男人们蹲坐在一旁不停地抽烟发感慨,说这一群姑娘婆婆们要就不拢堆,一拢堆,就像是谁捅了“鸦鹊子”窝,呀呀喳喳地实在是吵人!
“鸦鹊子”确实喜欢呀呀喳喳地吵,可这吵也有它吵的好处。屋外来人了,或是屋后有个什么动静,总是“鸦鹊子”先给报信。对于庄户人家来说,权当又多养了一只狗哩!这样一想,即便那“鸦鹊子”成天待在屋角呀呀喳喳地吵个不停,仍旧不显得十分地讨嫌,倒是时间一长,慢慢地变得越来越顺耳了,一时听不到“鸦鹊子”叫,还有些不习惯。
可是,终究还是有一些人听不惯“鸦鹊子”的那种呀呀喳喳的吵闹,就想爬上树去用杆子将那“鸦鹊子”窝给捅下来。结果,让家里的老人们知道了,用拐杖指着脸,铺天盖地就是一通狠狠的臭骂。说你这兔崽子是想赶走“鸦鹊子”引来一对“老鸹”是不是?庄稼人虽嘴上不把“鸦鹊子”喊着“喜鹊”,可打心底里还是把它当作喜鸟来看的。一直都认为这“鸦鹊子”它是一种吉祥鸟,随时会带给人们好运气。不然,怎会有一遇喜事,就要剪贴喜鹊窗花、张贴喜鹊字画的老传统?就连俗话都说“早晨听到‘鸦鹊子’叫,家里必有喜事到”。不像“老鸹”,围着房屋怪怪地一叫唤,人们特别是那些老人们、病人们,内心就顿时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不祥之感,总是让人觉得很是晦气。
年轻人可不管那么多,挨了骂免不了要一阵咕噜,说不就一鸟雀子吗?犯的着发那么大的火?老人就将拐杖用力往地上一戳,说你知道个屁!“鸦雀子”是什么鸟?那是神鸟!你知道吗?话匣子也就一下打开了。说古时候,有一个叫什么景逸的人,家屋角有个“鸦鹊子”窝,吃饭时自己就经常喂那“鸦鹊子”,久而久之,那“鸦鹊子”就对他有了感情。没想后来,那人遭别人诬陷被投入了牢狱,很是凄苦。突然有一天,他发现他喂过食的那只“鸦鹊子”,竟飞到了他牢房的窗户前,望着他欢叫不停,像是在传递喜讯。那人就暗想,该不是有什么好消息要来了吧!后果不其然,三天后他便被无罪释放。原来是那“鸦鹊子”化作人形,玄衣素衿,假传圣旨,帮他脱了难。
听了老人的陈述,围在旁边的人们一下就沉默了。抬头望望那树巅上的“鸦鹊子”窝,棍棍棒棒所搭,有底有顶有门,大风都吹不落,除了这神鸟“鸦鹊子”,还真不是一般的鸟儿都所能企及的。这才想起,其实那“鸦鹊子”,平日里还帮地里的那些庄稼,清除了不少的害虫子呢!
此后,再回过头来看那喜鹊——“鸦鹊子”,成双成对、恩恩爱爱地上下飞舞,一路欢歌,喜气洋洋,结果,就怎么看怎么地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