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伸手抚了抚小女儿的脸,笑着摇摇头:“不,爸爸是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很远很远的地方在哪儿?”小女儿问。
男人于是让朋友把他和小女儿带到野外,那里,有一片原野,和低矮的山坡。春天了,草长莺飞,阳光的羽毛,轻轻飘落。一条长满小草和开满野花的小路,弯弯曲曲伸向远方。一群又一群的小粉蝶,在花草间嬉戏。远方,天与山齐。男人指着远方告诉小女儿:“那里,是远方的远,爸爸要到那儿去。爸爸的爸爸,也就是你爷爷,一个人在那儿寂寞了,想爸爸了,所以,爸爸决定去看他。等你长大了,爸爸想你了,你也会走这么远,去看爸爸的。”
“那我就坐飞机去。”小女儿说。想了想,她又说,“要不,我坐飞船去。飞船快吧爸爸?”
男人笑了,男人说:“飞船很快很快。可是宝宝,你坐上飞船,你就看不到这些漂亮的小花了。还是慢慢走过去好,你一边走,还可以一边和蝴蝶们玩呀。”
小女儿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她甚至想好,要做个大花环带给爸爸。“只是,你会认出我吗?”小女儿不放心地问。
男人说:“到那时,我就问路过的风儿,你们见过我的小女儿吗?我就问路边的小花,你们见过我的小女儿吗?它们会问我,你小女儿长什么样儿呀。我就说,哦,我小女儿有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长得像个小公主。她戴着一个美丽的花环,她总是甜甜地笑着,笑起来可漂亮啦。于是风儿和小花都会争着告诉我,呀,我们见过的呀。它们把我带到你身边,一指你,说,就是她呀。我就认出是你了。”
小女儿开心地笑了。
男人接着说:“所以,爸爸走后,宝宝要快乐哦,要笑。不然,那些风儿,那些花儿,会不认得你。”
小女儿点头答应了,很认真地和男人勾了勾小指头。
不久,男人去了。小女儿很思念他,她在纸上画了一幅画:无边的原野,低矮的山坡,弯弯的小路。路边,开着一朵一朵小花,花瓣儿像极微笑的眼睛,一路笑向天边去了。小女儿不悲伤,她知道,那里,就是远方的远,是爸爸在的地方。有一天,他们会在那里相聚,到那时,她一定要告诉爸爸,她一直一直过得很快乐。
有一种爱是那么怯弱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冻到了,莫名其妙就得了感冒,吃了两天药没见好转,只好来到医院的呼吸内科排队。
一个20多岁女孩儿排在我前面几个的位置,她长得又清瘦又文静,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一个老妇人坐在她的身边,握着她纤细的手,轻轻搓揉着。
“奶奶,我怕!”女孩儿说。
“傻囡儿,让医生检查有什么可怕的?”老人慈祥地笑着说。
“奶奶,你代替我去好不好,我怕疼!”女孩儿说。
“我代替你?”老人笑了。
“奶奶你就去吧,试试看疼不疼,如果不疼我再去,好吗?”女孩儿说。
“好吧,好吧!”老人说着走进诊室,女孩儿则站在门口,忧心忡忡地看着里面。没几分钟,老人走出来对女孩说:“你看到了?一点也不疼,进去吧!”
女孩儿的心头石似乎终于落地了,她让老人在门口的长椅上坐着,自己则走进了就诊室,不过她就诊似乎特别快,不到两分钟她就出来了,满脸愁云,她拿着一些单子对老人说:“奶奶,医生让我去拍个CT,不知道拍CT疼不疼。”
老人宽慰她说:“你放心吧,就是在一个大机器前面站一会儿而已,一点也不疼的。”
“奶奶,还是你先去试给我看一下吧,如果不疼我再去!”女孩儿说。
“这哪能代替?”老人被女孩儿的话弄得哭笑不得。
“你不答应我就不看医生!”女孩儿用威胁的口气说。
“好吧,好吧,我真拗不过你!”老人终于妥协了。她们手拉着手,慢慢向CT室走去,随后,老人走进了CT室……
恰在这时,值班医师叫到了我的名字,我走进就诊室,那女孩儿的身影也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外,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几分钟后,老人会走出CT室,而那女孩儿看拍CT果然一点也不疼,这才自己走进CT室。
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形容这个女孩儿,怕疼或许是因为天生怯弱,但把奶奶当成实验品,有苦有痛先让奶奶尝,这就不仅仅是怯弱,而是无良了。都说如今年轻人普遍缺失孝心,这女孩儿,倒还真把这种说法给演绎得入木三分、淋漓尽致了。
十几分钟后,我来到药房窗口前取药,不曾想,那女孩儿居然又排在我前面,她的奶奶,则坐在大厅外的长椅上等着。
女孩儿领到药物后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问医生怎么样才能让药吃得不知不觉,医生告诉她说可以把药物碾成粉沫混进甜食里,吃的时候就不太能感觉出来了。
我实在无法忍受眼前的这个女孩儿,不太耐烦地插话对她说:“哪有这么麻烦?用水直接吞服下去就行了!”
那女孩儿笑笑说:“不是,我是要把这些药让我的奶奶吃。”
“给你的奶奶吃?”我惊诧地说,“你看医生、拍CT都要让奶奶先试试,就连吃药也要让奶奶先吃吃看苦不苦?”
“不,不,你误会了!我的奶奶这段时间经常干咳,但如果直接带她到医院去,她的心里一定会有许多想法,甚至可能会觉得害怕,于是我就假装身体不舒服,假装怕疼,让奶奶试给我看,而事实医生要检查的本来就是奶奶的身体,还好,她没什么大问题,只要吃点药就行了!”女孩儿庆幸般地微笑着说,“只是事前与医生沟通的时候花了不少力气,还好他们最终都愿意配合我!”
看着眼前这位瘦弱的姑娘,我突然为之前的想法感到不安和惭愧,因为在这一刻,我终于明白,这位女孩儿的怯弱,不是装清纯,不是扮可爱,更不是孝心的缺失,而是一种至深的爱,一种至真的孝。
一生之水
当送水车开进校园,一箱一箱沉甸甸的矿泉水从车上搬下来,孩子们个个欢呼雀跃,仿佛庆祝盛大节日的到来。这里是地处云南特旱区的一所希望小学,记者前来采访时,刚好看到这激动人心的场景。持续数月的西南大旱,早已让这片土地失去了往日的生机,河水断流,草木枯黄。全国各地捐助的爱心水源源而来,但是山高路远,生命之水弥足珍贵,学校不得不定量分配,每人每天只能发一瓶水。
记者走进教室,意外地发现,在一个小女孩的课桌底下,居然藏满了矿泉水。拿到桌面上,足足有4瓶半。5天时间,她只喝了半瓶水!看到这心酸的一幕,记者问她:“渴了怎么办?”“喝一点点。”记者几乎哽咽,“你为什么要攒下这么多矿泉水?”小女孩的眼泪忽然扑籁而下,“带回家,留给爸爸喝。”
第二天是双休日,记者走了几十里山路,来到小女孩的家。小女孩在家里洗菜,正准备做饭,妈妈已外出打工,只剩下她和爸爸在家。家里的储水窖几乎见底,从半年前开始,生活用水就要从很远的地方运来。懂事的小女孩告诉记者:“洗菜的水要留下来洗脸,洗完脸再拿去喂猪。”她拿出昨天从学校带回来的矿泉水,不多不少,还是4瓶半,爸爸一滴水也没舍得喝!
那是个年轻的爸爸,女儿长得跟他极像。憨厚淳朴的山里汉子,第一次面对镜头,显得有点无所适从:“我想多留一点健康的水给孩子。”谈到水,那张因长期缺水而干瘦的脸庞上,流露出一丝苦涩与无奈,晚上做梦都梦见天上下大雨。“看到女儿懂事,我比喝什么都甜!”只有提到女儿时,黑黑的脸上才会露出少有的自豪,他笑得很甜,仿佛一瓶矿泉水“咕咚”下肚。
还记得两年前,发生在南方的冰冻灾害。一个父亲开着私家车,带着7岁的儿子回湖南老家过年。父子俩从广东出发,进入湖南境内时,看到漫天飞舞的雪花,和树枝上晶莹剔透的冰棱,儿子仿佛走进了童话世界,高兴得手舞足蹈。父子俩都长在温润的南方,做梦也未曾想到,如此冰清玉洁的世界,竟然会暗藏杀机。
离家仅40公里,高速公路突然封闭了,父子俩被困在路上。纷纷扬扬的大雪铺天盖地,路面结冰越来越厚,把他们最后的一线希望也覆盖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车上仅有的食物已消耗殆尽,饥饿、寒冷、和对家的向往,轮番煎熬着父子俩的心。家,就在不远的前方,此刻却显得那么遥远。
两天后,父亲决定抛下车子,带着儿子徒步回家。白雪皑皑,寒风刺骨,父亲背起儿子,深一脚浅一脚,在冰天雪地中艰难拔涉。渴了,他就抓起一把雪塞进口中,继续前行。十几个小时后,终于到家,筋疲力尽的父亲总算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了半瓶矿泉水。这是父子俩仅有的补给,怕它在半路上结冰,父亲把冰冷的矿泉水一直捂在胸口,自己却没舍得喝一口,全都留给了儿子。
晶莹澈澄的矿泉水,滴滴润心田。我们看到的不只是真情,更有勇气和希望,再大的困难,终究会过去。在生命的长河中,惟有爱永不干涸。
一娘所生
一娘所生,血脉之情,至死割舍不得。
好友智哥的四弟,原是一所中学的体育老师,身体结实得像一头小牛。殊料,半年前,因感胃不舒服,一查,竟患上胃癌,而且已扩散至肠部。得此噩耗,原本四兄弟家庭各过各的日子,顿时生活规律打乱了,聚到四弟家,一边安慰四弟,一边拿起初步医治方案。
走上海,去北京,三个哥哥轮流陪着四弟找医生。动手术、化放疗,半年不到的时间,原本1米8,体重80多公斤的四弟,竟因病折磨得皮包骨头,体重不足50公斤……
说着弟弟的身体状况,近50岁的智哥,眼窝含着泪水。面对四弟的病情,虽说在政府工作的智哥也是一筹莫展,唯有无奈地自我安慰,人生真的没什么可争可斗的,唯有家人的身体健康最重要呀!看着一娘所生的弟弟病成这样,我们兄弟也真是无计可施呀,出钱出力,义不容辞,最难受的是害怕看到弟弟的病容呀!病这个东西,又不像赌钱或负债,还了钱就完事,如果能代替,真情愿替他受过一段折磨……
割舍不下的是血脉之情,推卸不了的是一娘所生。智哥和我叙说心中的郁结时,弟弟的电话又来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让智哥找个医生安排一下化疗的日程。挂了电话,智哥声音哽咽着说,其实弟弟不来电话,午饭后,也会去看望一下他,说几句自我安慰的话劝慰弟弟,要不带他去浴室洗个澡……其实,这半年来,智哥的三兄弟,因四弟的病,折磨得大家都整天心神不宁,没有一天睡个安稳觉,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心中,取之不掉,挥之不去……
有一个弟弟,因年轻血气方刚一时冲动,与人发生斗殴,滋生命案,错成一段牢狱之灾。案发时,两个姐姐哭成泪人自不必细说,可弟弟漫长的狱中服刑,是对两个姐姐最惨痛的伤害,像钝刀割肉。
弟弟在离家千里之外的监狱服刑,每月的11号是探监日。为了弟弟在狱中好好改造,重新做人,两个姐姐不放过每月的11号的探监机会,虽说赶着千里路程,忍着来回坐车的晕车呕吐的痛苦,为的只是探监时隔着不近人情的玻璃通过被人监听的电话说上半小时的家长里短的话,在常人看来有点不划算,但她们只要听到弟弟懂事的话语、和苍白微笑的脸,她们就满足了……
起初,和两姐妹探监的同行人,随着时间的推移,有的人家选择双月探监,甚至调整为半年或一年探监一次,理由是,看到里面的人,常来也没有什么说的,花路费不说,赶车倒车精力也吃不消,再说自己作践就该自己承受!这样的话语,两姐妹听着,是个道理,但她们还是坚守着那份一娘所生的血脉之情,依然等待着每月11号的到来,虽说,11号临近的那几天,她们日子过得有点魂不附体,恍恍惚惚,但那种牵挂着的血脉之情,带给了她们前去探监的力量,哪怕路途再遥远,晕车呕吐再痛苦,她们还是一路风雨兼程,整整坚持了12年,12年144次探监折磨和接见欣喜,耗去了两姐妹最好的青春年华;12年144次探监二万八千八百公里路程上晕车呕吐的痛苦,成了两姐妹最不敢回忆的疼痛……
在人生浩瀚如林的情感中,如山的父爱、似天的母爱,我们弥足珍惜之外,还有一种亲情——一娘所生,血脉之情的手足之情,不容忽视。虽说平常生活中,这种情感有点波澜不惊,但一旦我们的生活发生变数,这种情感就如山洪爆发,海啸升天,形成一股巨大的爱的能量,描绘出另一幅壮阔的亲情画卷……
叶子底下的家
故乡给我记忆最深的,就是那些树了。就那样站在每一户人家的周围,都是浓荫笼罩,整个村子,都隐藏在密密匝匝的绿色之中。那些杨树、榆树还有槐树,已不知生长了多少年,将虬劲的枝桠横伸出来,如一支支有力的臂膀,呵护着一方的水土。
在那树影之下,是矮矮的屋檐,屋檐下,是曾经年轻的父母。干完了一天的农活,父亲坐在树下抽烟,那一点火光很快点亮了满天的星星。母亲却是在一旁洗衣服,仿佛有着洗不完的衣服,那个陈年的大木盆,那双手舞动其中,揉碎了满天的星光月色,揉走了那些美丽的年华,也把对家的一片挚爱,一点点地揉进了岁月之中。
那么多的日子,就在枝枝叶叶间悄然流走。那些人长大了,那些人却老了,走了。不变的,仿佛只有那些树,重复着年年岁岁的秋黄春绿。依然记得儿时,在漫漫的夜里,在母亲的怀抱里,听那些叶子沙沙地响,母亲会说:“起风了,明早会凉!”或者在炎炎的烈日下,躲进那一处荫凉,看着母亲在没有阳光的树下依然挥汗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