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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最后晚餐Ⅰ·西下心绪

露琪亚到达的时候,林正试图从床上坐起来。

“哦天,你可小心点。”露琪亚扶住了他,让他靠在床头上。

“师父,您怎么来了。”

“来看你啊,傻瓜。”露琪亚笑了笑,从旁边的椅子上拿了一个软垫,塞到了他的腰后,“怎么样了。”

“只是一个小口子而已,没什么大碍,”林含糊地回应。

“你就这样糊弄为师吧,”露琪亚娇嗔道,“阿拉德说,就为了你那个小口子,仅仅是纱布就用了三四包。”

“让您担心了。”

“唉,也不是为师说你,不过你怎么就这样不知进退呢,就不怕被捅死啊?”露琪亚叹了口气,“你要是再像几年前那样躺那儿,就是把整个侦测部门拖垮了恐怕也无回天之力了。”

露琪亚也不再多说,只是拿出了一个金属的食盒,“为师给你带了粥,趁热吃吧。”

女人打开了盒盖,一股白色的蒸汽忽地就冒了出来。她拿起木勺,在粘稠的,热腾腾的白米粥里面轻轻搅拌了两下。

林呆住了,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些什么,冒着热气的勺子便递了过来。

“张嘴。”露琪亚说。

“师父,我自己来就好。”他这才意识到现在的情况,连忙伸手去接。

“啊——乖,张嘴。”

于是,在露琪亚几乎强硬的坚持下,喂粥的事件便这样发生了。

露琪亚用勺子,搅一搅,舀起来,吹一吹,喂过去,再搅一搅,舀一勺,吹一吹,看到他已经咽下,就再递过去。一勺又一勺,那样的仔细,就像是温柔体贴的母亲在照顾生病时任性的孩子。但是那毫不间断的强硬动作却又不给对方留下丝毫拒绝的机会。

白色的水汽蒸腾着女人淡蓝色的眼眸,在夕阳微光的映射下,那张温柔的笑脸美丽的有些不真实。

当露琪亚再次拿起勺子的时候,她看到青年的身子在宽大的衬衫里面颤抖着。

啪嗒,洁白的被罩上出现了一滴深色的水痕。

“哦,亲爱的,你怎么了?”她抚在林的手上,那双手也颤抖着,温度冰得吓人,“不哭不哭,跟为师说,出什么事了?”

“师父,”林低声说道,声音有些哽咽。那黑色的发丝在脸上投射下了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师父,我……”

露琪亚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凑上前,轻轻搂住了林的肩膀。她轻轻拍了拍了青年单薄的,颤抖的后背。他那样的瘦,后背的脊柱和蝴蝶骨都可以轻易摸出。

日落之时的夕阳透过了那高高的小窗。那西方的彩霞像是着了火一般,笼罩在凡希山脉的主峰上,那山尖仿佛也燃烧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火炬;又好似是罂粟花海开在了天边,蓝血区域宫殿那洁白的大理石圆拱屋顶被映得通红,仿佛能透过光一般,明亮而灿烂的光辉像是要把这座城市点燃。而猩红的太阳如同饱满圆润的红珍珠,似乎轻轻一戳便会破裂,流出血色的泪滴。

她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青年那柔软而服帖的黑色发丝,就像是在八年前那样。她在心里十分清楚,这致命的温柔,是最后一记重拳,将对方心底那脆弱的墙壁彻底击碎。

女人将下巴垫在青年的肩膀上,透彻的蓝色眼眸映射着那殷红的夕阳,脸上的笑意第一次变得越来越淡,直至表情完全冰冷。

呐,要,变质了呢。

露琪亚不知自己真实的身份,不知自己的血脉,不知自己的年龄,不知自己的种族。

她有意识,便站在大陆上,一身古典的条纹套裙,红石的耳坠,手上满是有着巨大宝石的戒指,手握猩红的法杖。她还有一头鸦青色的秀发,惊为天人的精致面容,一双明亮的淡蓝色眼眸……以及无休止的,贪婪的求知欲。

想要知道所有的事情,我是谁,这是哪里,这世界的核心。

她不会受伤,甚至不会变老,对这世界没有爱恨,近乎麻木。

而且她几乎知道所有的事情了,掌握了所有的真理。不管正确与否,她几乎能够对任何她所见到的事情下出定论、

她是由黑暗勾织的火焰天使,手扶白色金属的殿堂;

她是无法用刀剑杀死的恶龙,紧握猩红的荆棘权杖;

她是能知晓世界原罪的圣女,庇护智者不朽的城邦……

同样与她一起诞生的,还有那个叫做路西安的男人——那个跟她有着一样的名字,一样的一样强大,自称是‘创造’的男人。

而露琪亚自己的名字,也不只是从何而来的,就像是她的外形和能力,以及那种诡异病态的求知欲一样,露琪亚的名字似乎也是神赐的。

她叫做真理。

这是一个恶毒的魔咒,真理永远不可能战胜创造。换而言之,创造就是真理来源。只要她是真理,就永远不可能战胜那个男人。但为什么她就要叫做真理呢,她开始去背叛,去欺骗。大多数人认为真理是永恒不变的,正如他们所看到,可是谁又能知道连真理本身都想要摆脱这‘真理’的名号呢?于是,真正的真理变得像是一个天大的谎言,她用自己的巧舌去讲述谎言,几乎欺骗了所有崇敬她的人,将那些天真的追求者通通引入了一条不归的死胡同,就仿佛是为了欺骗而欺骗一样。可是不管怎样,到头来真理依旧是真理,无论是否有人能领会到她的奥妙,不管她为自己蒙上了一个怎样的欺诈的面纱,却也逃脱不了她真理的本质。同样,她自然也无法摆脱这令人厌恶的名字,以及那个紧紧压制在她肩上的那个,不被他人所知晓的创造。

是的,浮华的真理夸夸其谈,而她背上的创造却是永远沉默不语,脸上带着卑鄙而狡黠的笑容,俯视真理如同那是一个小丑。

因此,露琪亚对于无法根据自己意志而出生感到愤怒,也对于那所谓的神感到怨恨。是的,凭什么呢?凭什么我只是真理,那浮夸而虚伪的真理!于是,她拼尽了全力为反抗主神的权威,但是那个神似乎也懒得去理睬她。

果然,自己依旧是太渺小了吗。

根据她多年来的总结,神的特征,自大、自私、自负,受人敬仰,受人爱戴,受人跪拜。可以赐予人坚不可摧的信念,授予人类所可望而不可即的强大力量,亦可玩弄人命如鼓掌中,碾压深爱其之人如同脚下之尘埃。

是的,这便是神,不会爱上任何人,却受世人所深爱的,可憎的神。

如果这就是神的话,那么也不难。她发誓,露琪亚不会被击垮——真理必须无懈可击,不能够让自己有任何的弱点,即便是听到民众高呼:“这世上根本没有真理!”,即便被所以有人憎恶,她也不会去爱上任何人。她至少要做到像那个创造一样吧,毕竟造物不会偏袒任何人,所以她作为真理也要是一样。

因为她决定,露琪亚要做自己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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