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对外散言说蓬莱公主和太子双双惨死天罚雷劫中,云天帝也并未派人来追剿。剑神在悬空寺养好伤之后回到这里,在昭明宫废墟搭建木屋住下。玄叶前辈也被封印在太古神兽延虺的体内,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遭到天罚雷劫的折磨!剑神当时找到他,却无力打开封印。玄叶前辈告诉他,封剑仙已经逃回下界,红叶前辈和青叶前辈分别被镇压在陷空岛和万钧山底。我和小婵女扮男装,这些年来一直在寻找失散的兄弟姐妹和朝中元老,密谋复国。”
柳寻天静静地听着,但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却分明跳动着仇恨的火焰。那时他在龙族好友的帮助下逃过天罚令的追杀,蓬莱国都灵虚城惨遭天罚雷劫的消息在天下传得沸沸扬扬,他心如泣血却无能为力。他不忍连累龙族,孤身上路,返回中土。极圣宫古籍上记载着一门霸道无匹的武功心法,只有修炼这门神功他才有资格向云天帝复仇。天见可怜,他的神功小成,又得到卫无计的天髓神丹,破而后立,终于在武道修行上踏出全新的一步。但他知道,凭他现在的力量还远不足以抗衡势力庞大、隐然超脱三仙山的九重天,他要联结一切力量,哪怕不择手段!
柳寻天恢复一贯的沉静淡然,道:“锦澜呢?”萧玉贞摇摇头,道:“我听人说他逃到了缥缈王朝,但是这么久了,他却从没跟我们通声透气,我担心大哥他……”柳寻天打断她:“不必担心!你们都已经长大了,锦澜又深得你爹真传,心智计谋绝不在任何人之下,他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说不定他已经在暗中培植了一股复国力量!”
萧玉贞低声道:“但愿如此。”
柳寻天沉声道:“玉贞,你们暂时不能暴露身份。我会吸引云天帝的注意,在明处对抗他,你们则要暗中联合一切力量,招兵买马,静静等待时机。”萧玉贞用力点点头,嫣然一笑,如释重负道:“一个多月前,天下就传言柳叔叔重出江湖,我们又惊又喜,却不敢确定这是真是假。现在我放心哩,我们终于可以不用孤军奋战啦!”
柳寻天仰面望向深邃广阔的九万里苍穹,一字一顿道:“放心罢,要不了多久,云招拒的业报就来了!”声音比寒冬还要冰冷,仿佛冷到骨髓,冷到灵魂。
萧玉贞又道:“朝中元老已聚集起一股颇大的力量,齐长老、田长老、童长老和余长老亲自督阵,兵马、将士、饷钱、粮食也全部到位!这些年来,多亏临海城解思元照拂,许多我们不便出面的难事都是他办的。”
柳寻天欣慰地点点头,道:“那你们的大本营在哪里?”萧玉贞面色古怪,道:“烽火连城。”柳寻天走在她前面,没有瞧见她的神色,又道:“若是真正和九重天开战,你们有几成胜算?”
萧玉贞摇摇头,道:“至多一成!但我们的力量已经遍布蓬莱、瀛洲和方丈,随时可以化整为零,迅速遁去。”
柳寻天忽然停下来,道:“跟我来的那些人,有几个是难得的人才,能招则招。那些孩子也可以带回烽火连城,作为我们复国的有生力量。你们目前不宜轻举妄动,更不能主动联系锦澜,我重出江湖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三仙山,他知道该怎么做。”
萧玉贞迟疑片刻,道:“那柳叔叔你呢?”柳寻天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道:“我要先去见一个人。”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清丽的人影,仿佛从画卷中走来,秋波流转,似嗔似喜,朱唇微启,欲言又止。他甚至看到她又清减了几分,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痴怨与忧伤,“红豆磨成情入味,相思刻骨两断肠。”这么多年了,她还好么?
乌泪小筑旁,蜃楼巨舰停泊靠岸,人影攒动,声响嘈杂,蓬莱国似乎恢复了一丝生气。除了龙虎卫在船上保护童子,其余人纷纷下船,似乎在惊叹海外这片神奇之地,早先的天罚雷劫也成为众人口中的谈资。大雪仍在纷纷扬扬下着,卫胜向龙飞介绍众人,说到当日解围的高洋、高达、丁必功和宁远山时,龙飞抱拳道:“当日多亏各位相助!”丁必功笑道:“大家都是兄弟,不必客气。”高洋高达微笑点头,宁远山也颇为欢喜,替卫胜交到这样一个朋友而高兴。
乌泪小筑宽敞精致,不失典雅,里面坐着蒙毅、徐福、灵源子和一个俏皮灵动的婢女,她是蓬莱公主萧玉贞的使女,正向众人述说当年这段往事。众人在船上已听过柳寻天说起,此时听到更多细节,均是心下恻然。
蒙毅道:“姑娘以诚相待,我也不瞒着你了。我们此行是为了求取灵丹妙药,为陛下治病。若姑娘肯大发善心,我们感激不尽!”其实他也没甚么信心能取回丹药,蓬莱国惨遭天罚雷劫,一片荒凉,连人都没有,哪有甚么灵丹妙药?
小婵这才知道他们前来的目的,但心里也不免奇怪,大名鼎鼎的柳真神怎么会带着这样一批人来蓬莱求药?她心性顽皮,有意要捉弄他们,于是笑道:“你们中土的帝王生病了,为何不在中土治,反而万里迢迢来到我们蓬莱求药?”声音清脆,宛如谷中莺啼,悦耳动听。
徐福淡然道:“那有甚么奇怪的,世上疑难杂症数不胜数,我们中土的神医也并不是每种病都会治的。”
小婵拍手道:“那你们也来对地方啦!我们蓬莱国虽然没有治病救人的灵丹妙药,但却有一位真正的神医,活死人肉白骨都不在话下,重病将死的人一听到他的名字都会立刻好一大半呢!”她特意将“真正的神医”几个字念重,言下之意是你们中土的神医浪得虚名,根本比不上我们蓬莱这位神医。
灵源子微笑道:“烦请姑娘指教,这位神医姓甚名谁,要到何处才能找到他呢?”
忽然一道声音传了进来:“大罗金仙留阳平,神龙见首不见尾,有些人找了他十年二十年都未必能见得上,但当你走在大街上,无意中见到的一个乞丐,一个樵夫,一个渔父,甚至一个妇人都有可能是他。”竟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小婵喜道:“公主回来哩!”
萧玉贞举步踏入乌泪小筑,一洗先前的颓唐疲惫神态,神采飞扬,整个人仿佛重获新生。经过和柳寻天的一番密谈,她又对前途充满了希望,斗志昂扬。
圣湖边上,卫胜、龙飞静静凝望湖面,一言不发。良久,龙飞洒然一笑,道:“我要走了!”
卫胜道:“烽火连城?”
龙飞点点头,道:“我的家园就在烽火连城一个小村庄里,我六岁那年,村子惨遭贼寇洗劫,我爹我娘也在混乱中被杀死。我在蓬莱流浪了三年,是师父救我上山,传我武功。我此次下山,一是找到当年那伙贼寇,为我爹我娘报仇,二是想投入天下争霸的洪流中,为生灵百姓做点事。”
卫胜微笑道:“小弟祝你一马平川!”
龙飞仰天长笑,豪迈雄厚的声道力透长空,他目光热切,灼灼凝视卫胜,一字字道:“兄弟,我白手起家打天下,你肯不肯帮我?”
卫胜登时怔住,但觉浑身上下热血沸腾,他的耳边响起千军万马的厮杀声,两军对垒的号角声,那一刻他感觉自己正在战场杀敌,下一刻就血洒疆场,马革裹尸。他终于感受到大丈夫轰轰烈烈战死沙场的情怀。但是他脑中又闪过那白衣女子的面容,闪过神秘人丢给他的游侠剑。卫胜思忖有顷,道:“我还有心愿未了,我爹我娘还在等着我去找他们。我答应你,等我完成心愿,必定不请自来!”
龙飞心中大喜,卫胜无论胆识、智计、武功都是上上之选,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这样的人若是成为敌人,一个也嫌多,若是成为朋友,十个也嫌少。有卫胜相助,龙飞深信至少已有半个天下落入他的囊中。
两人紧紧拥抱,充满兄弟、知己间真挚热切的情感。龙飞拍拍他的肩膀,展开身法没入茫茫大雪中,这场雪愈下愈大了。
忽然一人道:“卫胜,跟我过来。”卫胜回过头,一人静静站在不远处的湖边,竟是柳寻天。来到蓬莱之后,他们之间的敌对关系越来越淡,卫胜甚至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一丝敌意,反而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卫胜来到柳寻天身前,道:“真神有何吩咐?”柳寻天温言道:“不必这么见外,你若是不介意,就叫我一声柳叔叔罢。”卫胜受宠若惊,道:“是,真神。”柳寻天微微一笑,转过身就走,卫胜只好跟在他身后,静静聆听真神的吩咐。
柳寻天道:“你知道那人是谁么?”
卫胜念如电转,知道他说的是被封印在蓬莱神兽里的那个人,摇摇头道:“请真神指教。”
柳寻天道:“他叫玄叶,是风叶五友中的老三,在封神榜上排名第八,封‘明神’,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卫胜点头道:“是,若非玄叶前辈相救,我和龙飞早就死在夺命宫和雷霆殿的手里了。”
柳寻天忽然叹了口气,道:“可惜这样一位响当当的好汉就要死了。”
卫胜吃了一惊,道:“难道你也救不了他么?”
柳寻天沉痛地摇摇头,道:“这么多年来,他被天罚雷劫折磨得死去活来,已经是油尽灯枯了。我刚才想要解开他的封印,忽然发现他只是靠着延虺的精魄元魂残存,封印一旦解开,他就会魂飞魄散!”
卫胜心中一痛,默然不语,若非玄叶舍命引发雷劫,他们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那批敌人的围杀。
柳寻天又道:“蓬莱国惨遭天罚雷劫,云天帝还要赶尽杀绝,若是我们不奋起反抗,蓬莱国真的要被斩草除根了!”
卫胜眉头一皱,道:“真神的意思是?”柳寻天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那双深邃的眼眸静静凝视卫胜,道:“我希望你能助我打败云天帝。”卫胜心中一震,避开他的目光,沉默不言。
柳寻天还以为他在犹豫嬴政出海寻药的事,微笑道:“我知道你们轩辕门的规矩,你放心罢,这世上根本没有甚么长生不老药,中土没有,三仙山也没有。”顿了顿,又道:“你们轩辕门对嬴政的成见太深了,实话说,嬴政不是一个坏皇帝,反而是雄才大略的千古大帝。他的过错在于不懂休养生息,但是他所谋划的又是万世基业,他错就错在牺牲这一代人去换取后代的利益。兴亡有道,岂是他一己之力所能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