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卫胜语无伦次,神秘人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鲜红欲滴的小瓶,将瓶口的封布打开,顿时一股辛辣刺鼻的怪味直贯脑门。他手臂轻轻一抖,瓶内碧绿幽森的粉末落在卫胜那道刀伤之上,“嗤”的一声,刀伤裂开,那些碧幽幽的粉末随着血液渗透进卫胜体内,卫胜吃痛,陡然转醒,忍不住放声大叫,只见他面色苍白,双唇轻颤,浑身簌簌发抖,可惜经脉始终无法解开,如此倒也将那些粉末洒落不少。
神秘人喝道:“想要活命就别再乱动!”他又喃喃道:“臭小子浪费我这许多'接经续骨散',却又教我到何处去寻找?”
神秘人知道这股剧痛实非常人所能忍受,为了吸引卫胜注意,他若有所思道:“我有一位故交叫鲁仲连,你认得他么?”
卫胜牙关咯咯乱撞,咬牙道:“认得,他是我师伯!”
神秘人点头道:“鲁兄曾说他出自轩辕门下,但他又是纵横家的人物,这是为何?”白刃加胸,不计流矢,鲁仲连乃是继苏秦张仪之后又一纵横名士,曾为田单火牛阵破燕军作出巨大贡献,后又奔走天下几度合纵。最后虽因六国无力回天,无药可救,心灰意冷之下退隐东海,但鲁仲连之名在天下七大战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卫胜此时的思绪移转到轩辕门上,竟察觉不到那股疼痛了。他紧闭双目,缓缓道:“恩公有所不知,我轩辕门乃是太古黄帝所创,他立下门训,凡我门下弟子,皆以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为己任。我太师父叫鬼谷子,他有感东周立国以来黄钟毁弃,瓦釜雷鸣,高岸为谷,深谷为陵的剧变,又不忍诸侯争霸戕害百姓,于是以纵横家的身份入世,寻找乱世中的新君,助他早日平定天下。他老人家所收的徒弟有很多,李悝是我大师伯,庞涓是二师伯,孙膑是三师伯,商鞅是四师伯,苏秦是五师伯,张仪是六师伯……我师父是他最后收的一位徒弟,但只令他继承轩辕门的衣钵。”
神秘人奇道:“那你师父是谁?”
卫胜猛地睁开眼,双目射出两道奇光,恭声道:“天南山竹林涧葛长生!”
神秘人摇摇头:“没听过!”
鬼谷子乃是天下奇才,他所学庞杂,博而且精,他的弟子几乎每人都是一家之精华,诸如世人皆知的庞涓、孙膑是兵家,李悝、商鞅是法家,苏秦、张仪是纵横家……这些人都是他踏遍天下寻觅的天赋之才,有的小小年纪就被他带入山中修行。鬼谷子又根据他们每个人的天赋、志趣、性情、意志传授不同的学问,各师兄弟之间互不相通。他的弟子,无论是哪一位出山都会惊起滔天巨浪,左右天下格局。
鬼谷子仙踪难觅,葛长生不过才跟了他三年,而后便由鲁仲连教导这位师弟。
神秘人瞥了卫胜一眼,又道:“小子,谁叫你来刺杀嬴政的?”
卫胜剧痛之下犹自大笑道:“实不相瞒,大秦有如今的运势,轩辕门曾经出过不少力。但嬴政以战止战统一六国,实令生灵涂炭。他如今妄想长生不老,真是痴人说梦!虽然我不知蓬莱是否真有长生不老药,但无论如何,我决计不能让他的魔爪伸向蓬莱。”神秘人听到“蓬莱”二字,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感,但卫胜并未瞧见,反而苦笑道:“大秦是在轩辕门扶持下变强,又要经轩辕门亲手毁掉,这是否一种讽刺?”
神秘人脸色僵硬,却朗声大笑道:“好!有志气,颇有令尊之风,不过还要有能耐才行,你本事低微,终究会吃亏的!”
卫胜捱过剧痛之后,立时发觉后背酥酥痒痒,伤口正在快速愈合。
神秘人走到床沿将卫胜小心翼翼扶起,却不着急将他的经脉解开。他从怀中一一取出几样东西放在桌案上,卫胜余光扫过,看清有两部古朴的羊皮书,一个漆红精致的小盒,一块三指宽、拇指长的玉玦。其中一部羊皮书较小较厚,另一部书则歪歪扭扭地写着“阴阳论”三个大字,似乎是一部武功秘笈。那个精致的漆红小盒上刻有数十道纵横交错的纹路,那块玉玦碧绿通透,光泽极佳,竟是一块价值连城的稀世宝玉。
卫胜惊讶地看着神秘人,不知他意欲何为。神秘人心中却暗道:“加上那柄金鸾刀,刚好有五件东西,有两件是她送的,有三件是我送的,这臭小子赚大发啦!”一念及此,他又取出金鸾刀与它们一起摆放在桌案上。卫胜刺杀嬴政时,被柳寻天打伤,金鸾刀也掉落在地,却不知神秘人是何时将它拾来的,连柳寻天都未曾发觉。
神秘人拍拍手,道:“这些都是你的啦,好生保管!你要去蓬莱,这《神洲图志》是万万不能少的,虽说《神洲图志》并非神兵利刃、灵丹宝药,好歹也是我百余年的心血,你小子可别糟蹋了!你与柳寻天交手时,武功路子似乎和这《阴阳论》同本同源,也一并送与你啦!只不过它所述的武学深奥无比,你现下修为尚浅功力不足,切忌修炼,否则终究会走火入魔、万劫不复!”说到最后一句时语气沉重凌厉,不容反驳,卫胜凛然道:“是,谨遵前辈教诲!”
神秘人又指了指那个精致的漆红小盒,道:“这里面有一颗丹药,叫作涅槃灵丹,若是你性命垂危即可服下,脱胎换骨、伐毛洗髓有如涅槃重生!金鸾刀你已经得到了,可别再弄丢啦!”
他将那块玉玦拿起,轻轻抚摸,眼神中流露出无限爱怜、温柔、甜蜜之情,与他那僵硬的神色大不相同。突然那块玉玦“长”出一圈金丝,柔和细腻,金光闪闪,神秘人将它系在卫胜颈部,接着竟然消失不见!神秘人道:“好啦……”
突然卫胜冲开经脉,右手疾电似的拂过神秘人脸颊,但立刻便被神秘人强猛无匹的护体真气震开,手臂酥麻,只觉胸口一痛,瞬间又被神秘人封住了经脉。
卫胜重新被封住经脉动弹不得,惊怒交集,怒声喝道:“放开我!你究竟是谁?”
原来他适才遭受剧痛,痛醒过来之后发觉眼前竟是一个僵尸鬼似的神秘人,刚才九死一生蒙他相救,本来卫胜欲报答其救命之恩,但此刻细想起来,此人做事邪派,无缘无故搭救自己,又送与各种宝物相助自己去蓬莱,还对轩辕门了解甚深,想必不安好心!卫胜不由得感到一阵阵后怕,同时又滋生出一股无法遏止的怒意。
所幸卫胜来到咸阳后经历了一系列变故,早已非当时山林中的野小子,眼界开阔,应变亦颇为灵活。卫胜暗中观察,发觉神秘人脸色僵硬,几次大笑之时都未见其脸颊抽动,看来他是戴有人皮面具,乔装易容而来的,他武功高强,只有出其不意才能揭下他的人皮面具。
卫胜一面假意迎合神秘人,使其不留意受伤的自己,一面暗暗寻找机会扒下他的面具,所以才有了适才的一幕。只是神秘人武功超绝,卫胜又是重伤之躯,他方甫一动身,神秘人立时察觉,强猛绝伦的护体真气自然而然地将卫胜震开,若非他手下留情,只怕卫胜此时早已陨命!
神秘人赞道:“古灵精怪,好一个邪乎的小子,现在与令尊有八分相似啦!剩下的就是你们的武功相差太远,不过这也不打紧,武功嘛,可以慢慢练,这股邪劲儿可是与生俱来的,好!”
卫胜见他肆无忌惮地再三讥讽家严,不由大怒道:“家父究竟如何得罪阁下,竟遭如此侮辱!”
神秘人一怔,道:“难道他没有告诉你么?”神秘人立时发觉不对,喝道:“小子,你爹叫甚么名字?”
卫胜胸膺怒愤难平,冷冷道:“我爹爹叫卫宣,娘亲叫虞三娘,是再寻常不过的乡野夫妇,可不像阁下这般厉害!”
神秘人似乎松了口气,道:“这就是了。你好好瞧瞧,看看这是甚么。”随后取出一柄黑沉古朴的六寸小铁剑丢给卫胜,几乎在同时卫胜惊呼道:“你究竟是谁,怎会有我爹爹的游侠剑?”激动之下连适才的愤怒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神秘人呵呵一笑:“以后你自然会知道。”话未说完就已破窗而出,末了还道:“小子好好保重,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他身形快异,疾掠如电,深夜中惊起几只夜枭,受惊的夜枭纷纷扑打着双翅飞离了树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