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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友仁、采姑从石洲岛回来后,尝到了旅游的甜头,心里头又开始痒痒的,几次想压下心头的冲动,无奈还是压不下去。远在欧洲的女儿女婿也支持他俩出去玩玩,说是这点钱由他们出。他俩在电话这头自然不让寄,又心想,这钱真要寄回来,那也只得收了。得到了招娣、贲义的支持和鼓励,他俩又在筹划到更远的地方去。鳄鱼头从“小香港”打来电话,说是有位叫阿游的东北朋友想找一两个南方的朋友上他那儿,帮他做点木材生意,如待得住,路费由他出,要是待不住,就得自掏腰包,当作旅游一趟。鳄鱼头推荐了他俩。有这机会,他俩求之不得,只是时值冬季,阿游却让鳄鱼头催他俩动身北上。他俩犯了愁,这大冬天了,人们躲往温暖的南方还来不及,谁愿意上天寒地冻的北方去?又想,这北方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景色不在冬天能见到吗?如今有多少游客不正是偏偏选在一年中最寒冷的三九隆冬时节往北方跑吗?咱这趟去,冷是冷,不也是个开眼界,体验一下从未感受过的冰雪生活的好机会吗?

友仁、采姑从省城上了火车,没买到硬卧票,就上了软卧车厢。这是一个封闭的空间,关起门来,没了外界的嘈杂。软卧间里上下两层相对着四个铺位,友仁、采姑占了一边上下层的铺位,另一边是一对年轻的男女,采姑一问,才知道他俩刚结婚,出来度蜜月。两边铺位都是女的在下铺,男的在上铺,白日里大部分时间男的也在下铺坐着。那对年轻人带着照相机,不时朝着拉开窗帘的车窗外拍照,中途靠站,他俩有时也下车,抢着短短几分钟时间在站台上拍照。友仁感到困惑,问他俩,这么个狂照法,不是要用去好多胶卷吗?小伙子笑答,这是数码相机,不用胶卷,用一块卡,能照上几百上千个标准的图像,不满意的图像可立马抹去,若不拍照片,也可拍上几分钟的录像,把图像或录像输入电脑后从卡上洗掉,那卡又可以重新使用。说完,他打开照相机,取出那块火柴盒大小的薄薄的记忆卡给友仁、采姑看后又装上。友仁不禁感叹这玩意儿太棒了,当今的科技发展太快了,往日里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如今都出现了。

两个下铺成了两对夫妻白天活动的场地。那对年轻人许是玩照相机玩腻了,一人捧了一本杂志各自斜靠在铺子的一头翻看了起来。采姑对啥也不感兴趣,裹了被子躺在铺上养起神来。友仁坐在采姑铺位靠窗口的地方,透过拉开的窗帘观赏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他忽然感到平日里忙这忙那,不能静下心来看看这人世间的好风景,这当儿有这么个机会,有这么个时间,这一路上又有这么多没见过的景物,倘不把它们收进眼底,饱个眼福,岂不可惜?往日里他曾听人说,出门旅游乘飞机自然快捷,倘若不是为了赶时间,搭火车也有它的可取之处,可以直接欣赏一路上的风光,只是长途旅行别坐硬座,那样太累了,最好要卧铺,软席卧铺贵了点,硬席卧铺最合适。这次北上,他本想买硬卧票,无奈没票,只得买了软卧票,上车后一瞧,发觉软卧贵是贵了点,却有它的好处。早就听人说这列车车厢就是一个小小的社会,三教九流,五花八门,啥样子的人都有。别说一节硬座车厢百多号人嘈杂得很,得时时提防扒手小偷,就是硬卧车厢每个隔间也是上中下三层铺,多一层铺,空间就小了许多,且没个门,是开放式的,过道里人来人往频繁,这一路上想休息也休息不好。软卧车厢清静多了,一间四个人,遇上空铺就更少人了,门一关上就安全多了,人少,遇上坏人的概率也就低了。车费贵是贵了点,但还是值得。友仁突然发觉,自己这大半辈子忙忙碌碌,一天到头烦得很,难得现在这么个放松,有这么个好心情,这车窗外放电影般绵延不尽的好风景,只有好心情才会去欣赏。往日里很少去旅游,偶尔也会到离小镇不远的地方走走玩玩,只是心情一糟,再好看的风景也提不起精神来,就如同人一旦生病,再可口的食物嚼在嘴里也没个味儿。他凝视着车窗外,不禁感叹祖国大地的幅员辽阔,那浸染浓郁绿色的一溜又一溜的丘陵,那从山间奔泻而下的湍急的溪流,那在脚下列车车轮撞击下发出轰响的架在宽阔河谷上的铁桥上的钢轨,那收割后的平整的田畴,通过双眸映入他的脑海。不知啥时候,眼前竟出现了一大片平展展的土地,这不是大平原吗?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领略了大平原的辽阔壮美,往日里从电影电视中看到的一马平川如今实实在在地呈现在了面前。只见铁道边一根根电线杆、一排排树木在飞快地掠过,但那延伸到天边的土地就是不见尽头。“你呀,还呆看什么!”他扭头一瞧,采姑已经坐在铺沿穿鞋子了,“我肚子可饿了,吃饭去!”“那给我捎一份回来得了。”他吩咐道。采姑起身推开门出去了。对面铺那对年轻人也坐在铺沿穿好鞋子,紧接着出去了。友仁这才觉察已近黄昏,他又朝窗外望去,哇,远方灰黑色的地平线上方悬着一盏红灯笼,那不是太阳吗?蓦地,一溜房屋挡住了视线,他感到懊恼,疾驰的列车很快就把那溜房屋甩在了后头,那红红的落日又挂在了天边,那儿该是西方吧,夕阳那红嘟嘟的脸蛋发出柔和的光,正对着他微笑哩。他心里漾起了一阵快意。一恍惚,那落日又不见了,许是列车拐弯了吧。他心里正着急,车窗外那红红的圆脸蛋又出现了,但已经移到列车的后头了,要扭过头才能看到。列车跑得快,那日头也落得快,徐徐地已经把半个红脸蛋躲进了地平线下,一转悠,见不着了,只剩下西天一抹玫瑰红的霞光。再一会儿,那霞光越来越淡了,车窗外的景物渐渐模糊在迷蒙的暗灰色中了。车厢内一下子灰暗了起来,他连忙按动铺子上方的开关,亮了灯。他懊悔刚才忘了叫那对年轻人留下一会儿,他们有照相机,把落日的美景拍下来多好啊。门被推开了,采姑手端两盒盒饭进来了,他赶忙起身接了过去。他俩吃饭间,那对年轻人回来了,说是刚刚在餐车用过了餐。房间里又热闹起来了。

夜间车窗外黑黢黢的,只有驶经某个小站时才有星星点点的灯光闪过,只有临近某个城市时才一派灯火通明。友仁吃完晚饭,又在车窗前坐了会儿,大家聊了会儿,那对年轻人上各自的铺位休息去了,采姑也往自己铺上躺去了,友仁拉合了窗帘布,上自己的上铺躺去了。

天刚麻麻亮,列车车轮的响声变得缓慢沉稳起来,它开始减速运行。旅客们被列车员敲门叫醒了,被告知北方大都市--天津就要到了。人们从铺位上起来了,采姑和那对年轻人往外头盥洗间洗漱去了。友仁并不忙着出去,他又坐在下铺靠窗的位置,拉开窗帘布欣赏外头的景色。太阳还没升起,冬日里北方大地上还撒着一层薄薄的霜雪,宁静的天地间一片白亮亮的。这趟旅行他见到了往日里只有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景物,当昨天白天列车轰隆隆驶过长江大桥,昨天夜间他隐隐约约感觉列车跨越黄河大桥,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分钟,但,自己毕竟有生以来第一次跨越了。对于经常走南闯北的人来说,这再平常不过了,但,对于第一次出大远门的人来说,列车车轮驶过大桥桥面的那几分钟却如钢针在刻盘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是难以忘却的。

采姑和那对年轻人洗漱回来,列车已驶进了天津西站,那对年轻人和他们一样要在这儿下车,大家忙着收拾行李。友仁见时间紧迫,也懒得出去洗漱。待列车停稳,他们四人提着大包小包出了房间,随着过道里要下车的人们一起下了车。到了月台,友仁、采姑跟那对年轻人道声“再见”,就分了手。友仁、采姑出了站,急着要买往东北的车票,一打听,才知道往东北方向的列车从东站发车,这儿是西站,要到东站去。他俩在车站外徘徊,到底叫了辆出租车,一问,到东站要五十元。这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路近路远。司机是个身材高大的戴着顶皮帽子的三十多岁的男子,友仁经过一番讨价还价,讲好三十五元。友仁、采姑上了车,只见车子沿着清晨的街道七拐八弯,来到了东站。他俩下了车,友仁一边付车费一边思忖,都说北方人豪爽,今儿有没有被宰,心里没个准。曾听人说出门到某地,就很近的距离,开车的却故意绕着圈儿多跑路,为的是宰客,今儿是不是遇上了,心里没个准。他俩提着包儿直奔售票厅。采姑守着包儿,友仁到售票窗口前排队,轮到了,要当天往哈尔滨的硬卧票,一问,没票,只剩软卧票。友仁迟疑了一下,心想,出门没什么好节省的,咬咬牙买了两张。他手里握着票来到采姑跟前,采姑一听又买的软卧票,瞪着眼嘣了句:“你又图享受啦!”又听他说硬卧票早没了,也就没啥好说了。

是晚上发的车。他俩出了售票厅,在火车站广场附近找了家卖狗不理包子的铺子,品尝了闻名已久的热腾腾香喷喷的狗不理包子。吃完后,友仁用纸巾拭着油腻腻的嘴角,对采姑道:“这包儿有点儿像咱南方的小笼包,只是更大点皮更薄馅更多更油腻罢了。”

他俩出了铺子,又进一家食杂店买了两盒麻花。采姑向店家打听炸耳朵糕,店家也说不上何处有卖,一时也寻不着。

他俩在火车站附近街道逛了逛,寻了家小旅馆开了个钟点房住下。待到天快黑,他俩离开小旅馆,在附近一家小食店草草吃了晚餐,进了火车站,在候车大厅从软卧候车室上了开往哈尔滨的列车。

友仁、采姑在列车有节奏的“哐咚”声中度过了一宿。到底是软卧铺位,又供着暖气,许是这两三天连着乘车累了,友仁一夜睡得还算香。大清早他醒来了,他还是睡的上铺,采姑在下铺,他从上铺下来,采姑还迷迷糊糊躺着。对面上下铺是一对父子,老的五十多岁,小的二十多岁,昨晚上车听他们讲是做小生意的,这趟到天津看朋友,带了几箱狗不理包子和几袋麻花回哈尔滨,放在自家开的小店卖。这当儿他俩还躺着。友仁在采姑的铺位边靠窗的案几前坐下来,迫不及待地拉开窗帘布,只见厚厚的双层窗玻璃的外层结着薄霜,但,还是能够透过玻璃中间化掉的霜看见外头的景物。列车正在大拐弯,他看见的前方的火车头拉着长长的车身伴随着“呜”一声鸣响,宛如一条长龙穿行在白茫茫的大地上。近处一闪而过的路基、树梢、屋顶,稍远处的田畴、山冈,全都被天公撒下了一片白,是霜,是雪,是冰,还是它们的糅合体?还有那大桥下的河流就像从一口巨大的锅里倾泻而出的白蜡顷刻间凝固,不见了往日激流澎湃的模样,变成了似乎永恒的静寂。友仁忒喜欢看这冻结的河流,那凹下去的河床及其岸边堆积的厚厚的冰雪,呈现出它独有的凄美,仿佛一位刚刚出浴的美人,那么浑然天成,那么纯洁无瑕,那么落落大方,那么隐含着昔日的磅礴大气,只有大自然才有如此之大手笔,见惯了南方青山绿水的他往日里怎么也想象不出北国的豪放与大气。

运动中的列车给滴水成冰的大地带来了热气,带来了生气。友仁还在沉思凝想中,身后被人推了一把,他扭头一瞧,采姑已经起来了:“你还没看够啊?”这时,对面铺位的父子也下了铺,大家忙着出去洗漱,吃早点。

不一会儿,大家陆续回到房间。列车继续追赶着时间向北进发,车窗外的景物对那对父子来说早已习以为常,他俩几乎很少朝窗外张望,友仁、采姑却感到新鲜,采姑望了几眼后,又往铺上躺去了,剩下友仁独自坐在采姑的铺沿继续朝车窗外痴痴看着。他太喜欢这么个看了。

下午一时多,列车抵达哈尔滨站。那对父子忙着抬搬几个装狗不理包子的纸箱和行李下车去。友仁、采姑也提着大小包儿下了车,一出了车厢,顿觉外头寒气袭人,尽管他俩身上穿得厚厚的。出了站,友仁到售票厅买了第二天到珍珠沟的火车票,随后他俩住进了火车站附近的一家招待所。采姑感到疲乏,在房间里歇着。友仁想离天黑还早,就独自到外头走走逛逛。他行走在大街上,只见天灰蒙蒙的,街两旁的树木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每个店家的门前都垂挂着厚厚的黑色或灰色的布帘。他张开口每呵一下,都要化作一团白白的汽。不知啥时候,脸颊上有湿湿的感觉,他一瞧,眼前飘起了雪花。往日里他从书报中读过落雪的描写,如柳絮啦,鹅毛啦,棉花啦,白盐啦,这当儿他脱去一只皮手套,用手指儿抹了抹落在身上棉袄上的雪,却实实在在感觉它像老家大米磨成的米粉儿,只是冰凉罢了。他瞧了瞧路面,有点湿滑,街边凝结着一摊摊暗灰色的冰,活像白蜡烛燃烧后流下的蜡烛油,该是店家排出的污水冻成的吧。他小心翼翼地走着。街上行人不很多,家家店门紧闭。他踅到一家挂着饮食店招牌的店前,一瞧,门前悬着个红灯笼似的用红布团制成的圆柱形的东西,他猛然想起在火车上听那对东北父子讲过的北方饮食店门前挂的“幌”,该就是这玩意儿吧。他撩拨开门前厚厚的黑布帘,推开门,只见屋里灯光明亮,几张桌子围着一些正在吃饭的男女,盆碗里的饭菜冒着热气。友仁想想刚才在旅店里和采姑一块吃了自带的方便面,就退了出去。他又在街上遛达,但见这儿的街上不见南方城市那样店门洞开,不见街边那一溜溜的大摊小摊地摊,不见那沿街手提肩挑叫卖的,许是天太冷的缘故,夏天这儿该是另一番景象吧。虽说街面上冻得有点滑溜溜的,但来来往往的大小车辆还真不少,载着乘客的公共汽车缓缓行驶着。天色微微暗淡了下来,雪花继续飘落着,街上出现了背书包的男女学生,他们一边行走一边或咬着冰棒儿或啃着冰淇淋,他这才注意到在公共汽车站边转悠着肩挎箱子叫卖冰棒、冰淇淋的小贩,这情景可真让南方来的人感觉不可思议,许是天太冷关在暖气房间里走出来感觉口干舌燥的缘故吧。他在大街上走马观花逛了一阵子后,回到了招待所。

翌日,他俩上了哈尔滨开往珍珠沟的列车,乘的是硬卧车厢,友仁在中铺,采姑在下铺,采姑仍旧躺铺上休息去,对面铺位的下铺、中铺的男乘客在铺位上坐了会,往其他车厢寻玩伴去了,两个上铺都没乘客,空着。友仁还是坐在下铺靠窗的位置拉开窗帘布观看窗外的景色。车窗外仍是一派冰雪构成的白素素的世界。列车已驰离城市,脱离了铁路两旁那一排排火柴盒状的灰色的房子,驰骋在辽阔的松嫩平原上。他突然发觉,就像人爱化妆打扮一样,大自然也喜欢乔装打扮,用白色的冰雪把自己的真面目遮掩起来,显得愈加清纯典雅,但,这种妆扮是天地间的大手笔,是任何人工难以企及的。车窗外的白色世界显得那么雄浑深沉,那么大气磅礴……友仁用手背揉了揉有点迷糊的双眼,才发觉自己刚才打了个盹,一瞧车窗外,列车已经进入绵延不断的山岭中,一位列车员站在过道中,向他一打听,才知道进入大兴安岭了。他继续朝前方望去,只见铁路像一条细线伸向远方。眼前的山不低也不高,跟东南沿海老家西部那一溜山有点相似,高度大约在丘陵跟山地之间。当列车拐弯时,可以望见不很远的前方铁路蜿蜒在起伏的雪白山岭间,还有那远离铁路的隐隐约约的连绵不尽的峰峦,很有一种神秘感。当列车蛇行到那起伏的山岭前,刚才那种神秘感瞬间消失了,但前方又出现了跟刚才相似又不很相似的起伏的山岭,新的神秘感又在诱惑着他,又勾起他的好奇与遐想。他的情绪处于亢奋中。他不禁感叹今日的人们真幸运,能够坐上如此舒适又快捷的火车,眼前所见到的所体验到的是靠双腿走路或顶多乘上驴车马车慢慢儿行走的古人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他的目光从远处缓缓移到了近处,路基旁不时闪过屋顶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小屋,活像圣诞老人戴的白帽子,偶尔还闪过几座圆锥形的土坟,又像雪地里的几朵蘑菇。山也不是全白的,那星星点点的绿树就像无数只飘浮在白色海洋上的小船。倏忽间,列车钻进了隧道,外边的景色就像正在放映中的电影突然断了片,车厢里的灯亮了,但车窗外一派黑乎乎的。前几天乘火车在平原丘陵间穿行,鲜有隧道,眼下这大兴安岭的隧道还挺长的,不亚于东南沿海山地间那几条长长的隧道。好一会儿,那变了调的车轮跟钢轨的撞击声又恢复成正常的“咣啷”声,列车像一条长蛇从隧道里钻了出来,车窗外的冰天雪地又扑入了他的眼帘。

火车穿行在莽莽苍苍的大兴安岭,打离开哈尔滨起已经跑了一天一夜,就像一头跑累了的巨兽喘着粗气停靠在一个不大的站台边。列车员早已提醒旅客珍珠沟站要到了,友仁、采姑急忙整理好包儿,待列车停稳,友仁提着大包儿,采姑提着小包儿,告别了对面铺位的两位旅客,跨出了车厢门。他俩穿得厚厚实实的,但外头的冷犹如突然打开冰柜门从里头冲出的那种凉飕飕的感觉扑面而来。从各个车厢下来的旅客约摸十几人,他俩随众人走过覆盖着冰雪的站台出检票口来到站外。站外雪地上站着几个接客模样的人,其中一人双手展开一张写着粗体字的牛皮纸引起了友仁的注意,他和采姑踩着有点滑的积雪朝那人走去,还没到那人跟前,就见纸上赫然写着“接翟友仁先生、翟采姑女士”。友仁一只手提着包儿,另一只手高高举起,朝那人喊了起来:“喂!你是阿游吧,我是翟友仁!”那人听见了喊声,见接到了人,也一边招手一边把手中的纸张折合好塞进棉衣衣袋,走向友仁、采姑。友仁、采姑站在了那人跟前,友仁打量着眼前这位中等个子,穿着宽厚的棉衣棉裤,脸庞略黑的中年男子,跟他寒暄问候。“本来想开车接你们俩,后来想住地离这儿挺近的,发动车挺费事的,就走过来了。”阿游说道。“人来接就好了,太谢谢你了!”友仁应道。友仁注意到他们说话间每人的口中都喷出一串白烟状的汽,他明白,在这滴水成冰的世界里,不用说说话,每打一个喷嚏,打一个哈欠,只要张开嘴儿,就有白汽冒出来。

站外空阔的雪地上停着几辆汽车,每辆车驾驶室的顶部都伸出一根烟囱似的管,友仁顿觉新奇,和采姑一块让阿游带着走近车前细瞧。阿游笑道:“这是通风排气管,车内要开暖气。”一辆中巴车正在发动,“扑扑扑”响了许久,却不见车轮转动。阿游解释说:“在这超低温环境里车子启动很难,一般得提早半个小时左右点火发动,当然,名牌车好车启动的时间要短点。”看了下,他仨踩着积雪走出火车站前的空场,拐上一条公路,路口有一间小小的亭子间,紧闭着门,顶部竟然也伸出一根烟囱似的管,走到跟前友仁又是左瞧右瞧,上下打量。阿游又道:“这是小卖亭,有卖食杂的,也有卖书报杂志的,里头一样有暖气,一样要装排气管。”他仨上了往西的公路,公路两侧路边堆积着膝盖高的厚厚的积雪,路边外头的空地上堆放着一堆堆沾满冰雪的原木,路面中间也许有车辆通过,也许有人清扫过,雪没那么厚,但那雪也还是没过鞋面。阿游指着前方离公路不远处散落的几座埋在雪堆中的屋子说:“我就住那儿,那些屋子住的大都是跟铁路上有联系的人们,再远一点有个村子,叫珍珠沟,住的是当地的老百姓。”

老天爷阴沉着脸,虽没飘下雪花,但那随着寒风传递的冷是锥心刺骨的。他仨踏着路面上的积雪,踉踉跄跄朝那几座房子走去。不一会儿,他仨向北拐进一条支路,来到那些屋子跟前,只见房前屋后到处堆放着一堆又一堆圆圆粗粗的原木,原木和单层的小屋全都埋在深深的雪堆中。他仨顺着木堆、小屋间的一条冰雪小路走到一处小坡前,阿游指着坡上的小屋兴奋地说:“到了,那是我租的屋子,咱上去吧。”友仁打量着,那屋子地势高点,屋顶屋脚虽堆着雪,却不像底下那几座屋子几乎全埋在雪堆里。他仨顺着几级黏着雪的石阶走了上去,来到这座砖木结构的单层小屋前。阿游撩拨开厚厚的黑布幔,掏出钥匙打开屋门,说:“这座算是这儿大点好点的。”他仨陆续进了屋。阿游顺手拉亮了电灯,这是一个客厅,友仁、釆姑往一张木制的长沙发上放下大包小包,一瞧,客厅左右各有一个房间。阿游瞧他俩一脸陌生的样子,忙说:“这屋子朝南,我住东头这间,你们俩就住西头那间。这客厅后面是厨房,还有卫生间,吃饭嘛,就在这客厅。”接着,阿游打开西头房间门,友仁、采姑把木沙发上的包提进房间,整理了一下睡炕,又回到客厅。友仁用手按了下客厅的一面砖墙,说:“这是火墙吧,早听说过,咱这手按上去还挺暖和的。”采姑也把手往墙上按了按。“是火墙,这墙中间是空的。以前各家各户独自用柴火烧,如今改用烧煤的热气管通往各家把墙烤热,屋子里就暖和了。”阿游解释道。“那该有排气的吧?”友仁问道。“有排气孔,在屋顶。”阿游答道。阿游进厨房提了壶开水出来,在客厅的桌上摆开茶壶杯子沏茶,问道:“待会咱还是出去吃饭吧,火车站边上有几家饮食店,贵了点,要是上珍珠沟村子里的饮食店,菜的花样多点,也实惠。”“上哪吃都行,我和采姑主要想尝尝南方没有的这地方的风味小吃。”友仁高兴地应道。采姑进西头房间拿了毛巾、牙刷出来,往卫生间洗漱去了。

阿游和友仁围坐在桌前喝起了茶水,谈起了生意上的事儿。交谈中,友仁得知,屋子外头堆放的是一种叫“红松”的原木,一部分是阿游采购的,正要装上火车车皮运往外地去。“红松”是一种不易被虫蚀的木料,很受建筑业、家具业的欢迎,外地的需求量很大。阿游苦于人手不够,通过鳄鱼头找了友仁夫妇想让他俩当帮手。这木头从采购到销售都有批准的手续。阿游还跟当地林场签了合同,明年雪化后在伐过木的几个山上种上树苗,更需要人手,反正,这些活就算雇了工人,也得有人管理,来这儿有的是事干,多少也能赚上点钱。一席话说得友仁心头痒痒的,霎时脸上放出光彩,旅途的疲惫一扫而光。但他还是表示,先留下一段时间看看,帮忙做点事,能适应就待久点,一旦适应不了,那就回南方去。

过了会儿,他仨出去吃晚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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