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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洪水过后,小镇上的人们又在悠然地过日子。也许是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老传统老规矩,小镇上一代又一代的人们总是相信跟阳间对立的另一个看不见的阴间存在着神灵,是要虔诚敬拜的。如今的年轻人大都不相信了,但仍有相当一部分人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仍深信不疑,大宝你和麻姐,翟家的菜姑、采姑、友仁,还有甪家的虾米,都是你们的代表。你们在对某件重要的事情做出决定前常常心中无底,于是喜欢上庙堂跪在神的塑像前祈求神灵的保佑,也有不上庙的,就在自家供奉的菩萨像前诉求,更有简单的就在自个儿心里默念,总之,就是许下心愿,一旦大事成功,定将答谢。经过一些时日,到底有人或把事情办成了,圆了他的梦想,或发了财赚了钱,心里喜滋滋的,这时的他早已不记得当初付出的汗水、心血和闯过的一道道难关,一心只惦记着那看不见的神灵的暗中庇护,兴冲冲地忙着筹备祭拜天地答谢神灵的事儿。大宝你算得上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许下的愿不比别人少,祭拜天地的场面够得上格,那风头也出了个够。当初办养鳗场,办酒楼,办储金会,搞标会,送儿子出国,等等,都成了,你也大大咧咧许下了愿,不祭拜天地不答谢神灵能成吗?当你眼看着一组道士敲锣打钹击鼓吹牛角号又口中念念有词表演时,当你眼看着众多的家人亲戚朋友或在烧元宝纸或在燃放鞭炮或在进进出出或在张罗这张罗那时,当你眼看着刚刚宰杀的肥猪壮羊被抬上供桌时,特别是当你手捧一把点燃的香就要向着天地跪拜时,你仿佛觉得自己正站在这个世界的中心点,除了那虚无缥缈的天地神灵,此刻,谁也比不上你这般豪壮。你突然意识到金钱的威力,只因为有了钱,你才这般自豪,这般风光,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呀。在折腾、忙乎了一个夜晚后,第二天你在桥南酒楼摆上几桌酒席招待亲朋好友,而吃这酒宴的人们除了那晚祭拜花点钱买了一挂鞭炮十个蛋一挂线面送来外,慷慨点的送来了一筒烟花,如今只带了张嘴来吃,不必再包钱送礼,自然心里乐呵呵的,你呢,只收下鞭炮烟花燃放掉,蛋和线面一概退还人家,又着实风光了一回。一两年中能够祭拜上两三场天地在人们的心目中成了吉星高照,好运伴随,事业成功并且是有身份有钱财的象征,那些手头攒多了钞票的人何乐而不为?现今的人们瞧你有钱没钱,瞧得起你瞧不起你,只要瞧着你一旦摆开祭拜天地那副架势,就不得不对你刮目相看了。有钱人家不光事业有成要来番祭拜,还要给家里的大大小小排个队,或找巫婆神汉,或找算命看相的,呈上生辰八字,仔仔细细询问家中每个人尤其是孩儿辈的运程前途如何,日后会不会遭遇什么难,会不会有什么关卡拦路,一旦有,那是非得过这个关不可。怎么过呢,还得请道士祭拜一番,一样地大把大把钞票哗哗流出,一样地买个心安理得。这套繁缛的仪式一旦做完了,这个关一旦过了,就如拔掉了心头肉上的那根刺,这人的精神一下子好起来了,似乎这一生的日子也将要过得顺顺畅畅了。怎么样,家中细数一下,从大到小该办的都给办了,但心中还是不踏实,似乎漏掉了什么,再去问,问那巫婆神汉,咳哈,确确实实漏了个天大的事儿没办,那就是过世的你的曾祖辈祖辈父辈啊,得赶紧给他们盖个”功德祠“呀,你阳间的人快活了,阴间的鬼也得快活呀!又是一阵忙碌,赶忙请算命的给择了个黄道吉日,接下来又是请道士,又是雇糊裱工运来竹篾、白纸、彩色纸等,日夜赶着编扎糊裱各种造型的亭台楼阁,人物花鸟,一两件从自家店屋往街面上铺展摆放开来,好一堆琳琅满目的”工艺品“,到了夜晚,挂在那些纸竹制品上的红红绿绿的小灯泡一点亮,更是令人眼花缭乱,美不胜收。想不到民间竟有如此手工艺人,你瞧,虽说是纸糊的东西,却仿佛带人走进那”小人国“。这边厢,那巍峨的楼房何等气派,卧室、客厅、厨房、浴室、游乐室,配置电脑、游戏机、电视机、冰柜、洗衣机、厨具、桌椅、沙发、席梦思床等一应俱全,还有那在打手机的丫头、佣人;那边厢,偌大的花园里有游泳池,旁边是车库,里头停放着豪华轿车、摩托车,车库顶上停放着一架直升飞机。最重要的是还有一座悬挂着”功德司“牌匾的房子。这一座座裱糊好的纸楼房、纸物品从店屋里抬出往大街上一站,竟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吸引着东来西往的人们驻足观看。只可惜摆站的时间很短,待道士们从下午到夜晚敲敲打打吹号念度灵经画符烧符完成一整套招数之后,那些纸东西就在深更半夜被扛抬到镇郊水稻田边的乡道上一把火化成了灰烬,供阴间的”鬼魂“”享用“去了。

有钱人家做完这些还意犹未尽,还要变着法子显示自己有钱,那就是在苍梧书院或影剧院一年里头演上一两台大戏,招待街坊邻里、十里八村的人们看戏。更重要的是要在戏台下面最前边座位正中间摆上一张红毯子覆盖的太师椅,椅前一排八仙桌上摆着水果供品,中间桌上的香炉燃着香,两旁的烛台点着明晃晃的蜡烛,请那看不见的神灵与芸芸众生一道看戏。而就坐在离那把太师椅不远的你--这台戏的出资人这一刻好不风光好不得意,似乎整个世间最美好的祝福都汇集到了你的头顶上……

这种场面,这般日子,大宝你没少经历过,你家操办事儿的那几天,你走在小镇的街上,多少人对你笑脸相迎,恭恭敬敬。你知道很多钱都是从这边手接过来又从那边手流出去的,只不过经你手上进进出出的钱多了,你也就成了有钱人了。你也知道有的有钱人是装出来的,怎么装呢,就是尽量在人前摆阔,而祭拜天地,过关,给死去的人做”功德“,还有演大戏,就是最好的方法,来遮掩他在生意场上或其他投资中不为人知的失利,以求在日后的搏击中成为大赢家。

瞿氏兄弟当初怎么也料不到,他们的事业竟然滚雪球似地发展到如日中天的今日。在小镇上的人们的思维定式上,私营资本能够做点稍大的生意或办个小企业已经不容易了,办大工厂经营规模大的企业那是政府公家的事儿,个人要办,除非你是高鼻子蓝眼睛的老外,或者你是腰缠万贯的华侨、台胞或港商,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你有这个能力吗?瞿氏兄弟从当初在瑶台县城附近办饮料厂开始,进军省城,制”天成牌“啤酒,造”天成牌“米酒,又以控股形式控制了省城几家饮料厂、啤酒厂、酒厂,形成了一个颇具实力的饮料、酒业集团。他们以集团的资产为抵押,向银行贷款,购下了几家经营不善濒临破产的国有的粮食加工厂、食品厂、罐头厂。他们的规模继续壮大,跳出省城,走向大陆的几个重要城市,办饮料、食品企业,经营酒楼、宾馆,进军建筑业,中标省城到滨海市高速公路建筑的一段工程,构筑起一个由他们呼风唤雨的饮料食品业、酒业、酒店业、建筑业的商业王国。瞿氏兄弟并没有停止扩张的步伐,天成集团的股票在香港上市后,又把企业办在了东南亚,成了跨国企业集团。人们惊诧地发觉,长得如同一个模子出来的孪生的瞿氏兄弟才四十多岁,老大还不急着找老婆哩。在他俩的头顶上方悬挂一个又一个董事长、总裁、高管头衔的光圈,成为商界明星后,他俩心里很清楚,他俩每一天过得都不轻松。不说那些堆积如山似乎永远处理不完的事务等待着他俩去处理,那些大大小小令人头疼的困难等待着他俩去解决,光是那一笔又一笔的债务就够他俩烦上几天几夜。你被人家拖欠的一时难讨回来,而你欠人家的人家又催得紧,有的还是不能不还的,还有那银行贷款已经到期的,就要到期的,怎么办?”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说吧。其实,负债欠钱在国外,在大陆经济发达地区是很平常的事儿,企业要发展,资金不够,必然要借钱,到产品生产出来了,销出去了,回笼了资金,再还钱,再扩张,再借钱,再还钱,顺理成章,自自然然的。只是往日里咱大陆这套机制不健全,你要办企业,向银行借钱,走正道,没门,一分钱也甭想借到,请客送礼拉关系,走后门,钻歪门,权钱交易后才能借到手,腐败也就滋生蔓延。没后门又急着要用钱,咋办?阿公的银行借不到,只能向私人办的储金会借,向民间的高利贷借。有借了高利贷办养鳗场、养鳖场、小工厂的,刚开办时产品价格上扬,当老板的好不春风得意,趾高气扬,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一下子价格下跌,赔了血本。当不成老板就逃之夭夭,撂下了空场壳子破机器,那办储金会的,那放高利贷的,讨钱无门,能不傻了眼?对私人的钱尚且如此,对阿公银行的钱你还着什么急?挂就挂着嘛,冲不了账那就赖着,他也拿你没办法。他要找你,你远走高飞躲远远的,他就告到法庭,判决下来寻不着你也只能是空纸一文。这世道咋了,人们的信誉度咋变成这么个模样了?说来说去,还是那个机制不健全嘛,只是这些说长道短的尽是生意场上的事儿,对没钱的人来说,你让他欠一万元钱,他会愁上几天几夜吃不香睡不着哩。倘要回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那时人们一个月工资才二三十元,倘要欠着个千儿八百元,那可是个比登天还难的天文数字哟。不可比呀,实实在在不可比呀。瞿氏兄弟作为生意场上的人,深知钱的重要,也尝尽了求爷爷告奶奶借钱的苦头,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正如帆船上了大海,只能随波逐浪去了。

在建立了自己的生产经营王国之后,瞿氏兄弟终于可以自豪地面对”世界地图“指指点点了,他俩突然发觉,上中学时最不感兴趣的地理课如今显得如此的重要,那一串串枯燥无味的外国地名突然间变得这般亲切而又充满诱惑力,今天,他俩站在地图前不仅关注着投资办企业,还要为自己和家人选择一处世外桃源般的落脚点。现在,他俩已经拥有这种实力和能力,可以比较自由地选择想要前往的某个国家某个城市。世界如此之大,可选择的地方多之又多,北美、北欧纬度高,冬天太冷;西欧、南欧人口密度大,生活费用高;欠发达国家和地区不在考虑之列,最后,他俩的目光落在了南太平洋上,那儿有一串串珍珠般的岛屿,气候好,环境好,真可谓名副其实的世外桃源,是商战中冲锋陷阵累了的人们的最佳的放松休憩的地方。瞿氏兄弟经过多方了解,最后相中了南太平洋上的翡翠岛,还派了手下的两位经理利用到澳洲进行商务考察的机会前往翡翠岛实地踏看,听了他们回来后的详细的报告,才下了移民到那儿的决心。他俩计划好了,移民归移民,他们商战的主战场还是在大陆,他们的大部分时间还是要待在国内,翡翠岛只是他们累了想休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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