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相反了。
与此同时,燕皇趁着云国内乱,屯兵百万,御驾亲征,势必要攻下云国,一雪前耻。
皇城内外,皆是兵临城下。
林清婉眸色深深,她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礼部侍郎和兵部尚书只是一个诱因,诱惑慕容云澈上当的诱饵,好让慕容云澈觉得时机成熟了,然后逼着林相不得不谋反。林相知道慕容云澈要他死,所谓的谋反不过就是顺水推舟,他看着慕容云澈一步步走进他布下的陷阱,联合燕皇,令慕容云澈陷进内忧外患的困境。林相与燕皇两面夹击,很大程度上削弱慕容云澈的兵力,让他自顾不暇,到时候不管他和燕皇谁赢了,这云国的江山都不再是慕容云澈的江山。
她满心悲悯。慕容云澈,你有帝王之命,却没有帝王之运。
春风熏暖,吹在身上犹有一层寒峭未退,林清婉站在窗前,脸上忧喜难辨,几不可闻地叹了又叹。
明月陪在身侧,看着郁郁寡欢的林清婉,宽慰道:“公主,你不要怪明叔,他也是不想你为难。”
温暖的阳光照进林清婉的瞳孔里,却化不开她眸底深深的冰霜,她淡淡地摇头,眸色由深转浅:“我没有怪明叔,明叔这么做无非是要留我一命,若他胜了,我自是无恙,万一他败了,祸连九族的时候,我可以置身事外。可是,明叔他是否真的不知道,自从我们来到云国,又有什么是可以置身事外的。”
“公主,明叔会死吗?”明月的眼中雾气蒙蒙,心下五味陈杂,化成难抑的惆怅,一瞬间结满悲伤。
风过如泣,幽深,寂静。
林清婉回头看着明月,只见她双眼晶莹若水,泪光莹莹,心中的凄凉更甚,她很久不说话。
“明叔的兵力和慕容云澈的旗鼓相当,若真是全力想拼,未必会输。可是明叔谋反不是因为礼部侍郎他们的诬陷而迫不得已,而是有更大的隐情。明叔谋反看似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实则上很刻意,而且还十分的草率,明知无果,还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这不是明叔会做的事情。最最重要的,若非不得以,明叔绝对不会扔下公主一个人。”明月顿了一下,抬眸直直地看着林清婉,像是询问,又像是在应证,她问,“是明叔自己要死,谁也救不了他,对吗,公主?”
林清婉转回视线,眸光闪动,目光霍然清冽如冰,须臾,她不紧不慢道:“我不知道。”
明叔是做的天衣无缝,布局精妙无双,但是他和慕容云澈是棋逢对手,结局如何,没到尘埃落定那一刻,又有谁能猜得准。
林清婉并没有和明月说起这背后的真相,明月自然而然的就理解错了,她问:“公主知道原因吗?”
“明叔若肯告诉我,也不会把我软禁起来了。但我知道,明叔是以他自己的性命,来为我们日后要做的事情做掩饰。有时候以退为进,看是无辜牺牲,其实是为了积蓄更强大的力量,等待绝地反击的那一刻。”林清婉并不打算告诉明月实情,于是说的极其的隐晦,她想明月宽心,又不想她知道太多,以免节外生枝。
“可是我不想看到明叔就这样死了。”明月落下一颗眼泪。
阳光在林清婉脸上跳跃,映出明明灭灭的光影,她那精致的半边侧脸,在不笑的时候更为的怅惘,她说:“如果生死任由我们自己主宰,那么,我母后不会死,黑衣人不会死,那些无辜的,因我们而死的人,更加不用死。”
明月握着林清婉的手臂,这一刻的表情哀伤而柔弱:“公主平时那么聪明,一定可以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林清婉的心弦动了一下,她抬眸和明月对望一眼,说的极为的落寞:“迟了。”
“迟了?”明月心中一沉,重复道,“为什么?”
“原因有三,其一,再完美的计谋,做的再滴水不漏,始终都是命运手中的一颗棋子。其二,谋反是死罪,而这天下仍是慕容云澈的天下,任何背叛他的人,他都不可能让对手拥有万分之一的侥幸,而活下来。其三,虽然现在时势未明,但是明叔已经进退无路了,他可能会死,也可能不会死,因为这是一盘死棋,而明叔却是弦上的那支箭,不得不发。”林清婉不动声色地说完最后一个字,抽丝剥茧一般地分析着,越是清晰的时候,她越是悲恸,她预见不了未来,也无法更改什么。
如果我可以再聪明一点,是不是那么多无辜的人就可以不用死?林清婉苦涩地抿紧唇角,尝到了更为的苦涩的辛酸。
明月脸色白如死灰,她紧紧地抓着林清婉的手臂,生怕连林清婉也失去,她的全身忍不住颤栗起来。
这一日,日暖风疏,相府很安静。林清婉怔怔地看着天空,耳边似乎听见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皇城之内,一定血流成河,尸骨如山。
她的目光缥缈不定,想起了昨晚那一幕。
“公主,天悠公主实则已经死了。”
林清婉没有忘记当林相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内心的震颤和揪痛,像万蚁噬心那般痛苦不堪,带给她那么深的绝望。
林清婉全身都在颤抖:“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们来云国的第二年。”
像被人扔进了深海,呼吸在那一刻停滞了,她手脚冰冷。哀莫大于心思,反而令林清婉平静了下来,她面无表情,口气生冷,瞬间聚满杀气;“因何而死?”
林相犹豫着不说,林清婉也不逼问,只是用比冰霜还冷的眼神定定地看着他,她的眼睛泛着冷光,像一头饿极了的狼,全身上下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林相终于开口了,只是声音很低:“摔断了太子生母的一根玉钗。”
林清婉无声冷笑,眼中杀气更盛:“然后被她暴打致死?”
“是一时失手。”
林清婉唇角微勾,阴鸷的双瞳布满了血丝:“明叔,你为什么现在告诉我天悠已经死了,死在了那个女人的手里?”
“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当到了那一刻,明叔不想你怨恨我,最重要的是,天悠公主已经不在了,如果你现在想一走了之,明叔帮你。”
林清婉扬了扬眉,目光凶狠:“不,明叔,我不会走的,我要为自己和天悠讨回公道,燕皇仅仅只是燕国的皇帝,他不是我的父皇,从母后死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有资格做我的父皇。所以,母后的死,天悠的死,再加上你我两人这么多年的牺牲,我不单要让云国成为他这一辈子永远的耻辱,我还要他做亡国奴,他想一统天下,他想做独一无二的王,我偏偏要他含恨而终。”
现在回想起来,仍心有余痛,每想一次,心里的伤就更深一些。
明月发现她的异状,她身上的杀气让明月心底一震,担忧道;“公主你的面色这么难看,是不是还在为明叔的事情忧心,公主,你不要再想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在等人。”
明月吃惊:“等谁?”
“顾雪然。”
林清婉笑得很诡异,目光落在窗外的桃花林里,她看见有影子掠过,那是在相府里守着的侍卫倒地的身影。
她笑得更幽深了:“他来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门被打开了,林清婉看见顾雪然欣长的身姿,他就站在门口,背着光,如谪仙一般,可是她知道他不是来救她的。
林清婉平视着顾雪然,嘴角含笑:“你来了,是慕容云澈要你来接本宫回宫的吧。”
“娘娘会跟微臣走吗?”
林清婉嫣然一笑,如花笑颜却未有一丝一毫的暖意,挖苦道:“想不到本宫对你们来说还是有利用价值的,真是何其的荣幸。”
顾雪然讪然,也跟着弯了唇角,讥讽一笑:“那娘娘莫辜负了。”
然后手一伸,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事不宜迟,娘娘还是赶紧跟微臣进宫吧。”
林清婉不怒,挑高了眉梢:“本宫有说过要跟你走吗?”
顾雪然上前两步,道:“娘娘要去哪里,还是哪里也不去,呆在相府里等消息,娘娘觉得什么样的消息,对娘娘而言才是好消息。”
顾雪然的挖苦深深地刺激了林清婉,她的心里全是密密麻麻的冷意,她目光如刀,口气生硬,端着一国之后的架子:“这是本宫的事情,你有何权力插手本宫的生活?”
“娘娘觉得自己现在还是云国的皇后吗?”顾雪然不笑,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潸然。
林清婉眯起眼睛,心中的苦涩如潮汐一般汹涌而至,她笑得凄凉:“罪臣之后才更贴切本宫的身份,对吧?”
“不,应该是燕国的长公主,你说,我说的对吗,天那公主。”
林清婉一滞,带着难以相信的震惊,她盯着顾雪然紧抿的唇,以为自己身在梦里。可是同样在一旁的明月,她现在的唇色苍白如雪,无比讽刺地应征了并非是她的幻听,而是从顾雪然的嘴巴里真真切切地发出来的。
林清婉强做镇定,很快地,她就平复了紊乱的心跳,道:“圆月到底还是告诉了你,这么久以来,你为什么不向慕容云澈告发我,如果你早点说了,现在就不是燕国趁机作乱,很有可能它成为云国的附属国,不过现在也不迟。”
“你就这么想死吗?”顾雪然猛然扬高声音,连看她的眼神都复杂起来。
林清婉笑了笑,错开了两人对望的视线,向屋外走去:“带我去见慕容云澈吧。”
林清婉经过顾雪然身边的时候,他忽然拉住了林清婉的手臂,心在这一刻又变得那么柔软:“你走吧,我会跟皇上解释的。”
林清婉脸色微变:“说找不到我?”
“程瑾是皇上的人,等着林相的不是黄袍加身,而是一招请君入瓮,只要林相一攻进皇宫,那皇宫就是他的葬身之地。林相若死了,燕皇还会救你回去吗?”
林清婉微怔,站直了身体,她的眼眶慢慢温热而潮湿:“雪然,放我走,你不怕放虎归山吗?”
这个时候,顾雪然还想着她,林清婉的心紧紧地揪在一起。
这个人,他是慕容云澈的臣子。
这个人,她曾经深深地被他伤过,然后狠狠地伤害过他。
这个人,现在他放她一条生路。
这个人,他是顾雪然,她的顾雪然。
“不管你是清婉,还是天那,我一天爱过你,你就永远都是我顾雪然爱的人,与其看着你死,不如看着有一天你卷土重来的时候,我死在你的面前。”
也许人都是无法超脱生死,顾雪然幡然醒悟,不愿再压制着自己的感情。曾经,他失去了林清婉,他痛心过,悔恨过。现在,他唯求她平安长乐,性命无虞。
林清婉微微一惊。
“雪然,你跟我走吧,我们一起走。”
这一瞬间,林清婉是真正地为顾雪然意乱情迷,她握着顾雪然的手,全然忘记了她接下来将要做的事情是多么的重要。
顾雪然惊愕地看着林清婉,然后一如既往地笑了起来,温润如玉:“如果我们真的有缘,不管在哪里,我们都有重新在一起的一天,但如果我们缘止于此,就算我们的心里仍有彼此,我们还是相隔在天涯海角。清婉,这话是你说的。那么你给我五年时间,如果我们真的有缘,那五年之后我在清泠谷等你。”
林清婉慢慢地松开了自己的手:“所以,为了你我的五年之约,现在你必须带我进宫。”
林清婉的目光坚硬如铁。
这一次,顾雪然没有拒绝。